一

青銅棺里的檀香味裹著尸臭撲面而來。

陸沉舟的指尖剛觸到珊瑚鎮紙，棺底突然浮現《天工開物》鍛鐵圖，父親手書的“以器載道“四字在硫火中扭曲成倭國假名。

朱顏的銀針突然震顫著指向棺槨東南角——那里嵌著半枚青銅司南，勺柄處的梅花缺口正與珊瑚鎮紙斷痕吻合。

“子午流注針法第三式！“朱顏突然抓住他手腕，“申時三刻氣血歸經，現在破機關會要你的命！“

話音未落，祭壇四角的青銅饕餮獸首突然噴出磷火。陸沉舟袖中的紫檀算珠遇熱炸裂，十三顆珠子滾落在《禹貢》九州圖上，竟在揚州方位燒出個焦黑的“柒“字。

他猛然想起父親臨終前在藥碗里畫的符號——那根本不是數字，而是墨家機關術的密碼“開“！

二

青銅棺轟然洞開。三百張泛黃圖紙如白蝶紛飛，每張都蓋著兵部火漆印。

陸沉舟接住飄到眼前的《龍脊炮改良圖》，圖紙邊緣的批注墨跡未干：“乙卯年七十三號試樣，膛線改螺旋紋，射程增二百步......“這分明是父親三年前的手跡，可那時父親早已被革職！

“小心！“朱顏的琵琶弦突然纏住他脖頸往后拽。一道青銅鎖鏈擦著鼻尖掠過，鏈節上密密麻麻刻著《武備志》火器篇。

鎖鏈盡頭墜著的不是鐵球，而是半截刻滿假名的佛郎機炮管——炮膛內壁的螺旋紋與父親圖紙如出一轍。

地宮突然劇烈震顫。九尊青銅鼎內的水銀沸騰如熔巖，鼎耳處的《考工記》銘文在高溫中重組，竟浮現出嘉靖四十年歷法。

陸沉舟突然醒悟：這些水銀鼎根本不是祭器，而是巨型渾天儀！

當他的裂珠銀簪插入中央樞軸，三百六十顆銅星沿著黃道帶旋轉，最終停在“鶉火之次“——正是今年倭寇大舉進犯的星象！

三

“寅時三刻，金山衛潮位最低。“朱顏突然念出星圖邊緣的倭文，鎖骨處的纏枝蓮刺青泛起血光，“這是渾天儀......在計算登陸時辰！“

話音未落，穹頂突然墜下七盞青銅燈。燈罩上的《海防圖》在火光中顯形，倭艦集結處赫然標著“驪山“二字。陸沉舟的瞳孔猛地收縮——父親書房那幅被蟲蛀的《驪山堪輿圖》，破損處正與燈罩缺口完全重合！

“陸公子可認得這個？“朱顏突然掀開左袖。她小臂內側浮現出暗紅色星圖，其中“天璇“位嵌著顆藍瑩瑩的磁石——與銅人眼眶里的磁石一模一樣。

當磁石貼近渾天儀樞軸，地磚下突然傳來齒輪咬合聲，十八道青銅閘門次第開啟，露出深不見底的滑道。

滑道壁上布滿抓痕，最深的一道里卡著半塊玉玨。陸沉舟用銀簪挑出玉玨，簪頭的硫銅火焰突然變成幽藍色——這是接觸過尸毒的征兆！玉玨表面的《樂經》音律符號在藍光中重組，竟拼出嚴世蕃的私印紋樣。

四

“嚴嵩老賊的《清明上河圖》密卷......“朱顏突然冷笑，“當年他用這幅畫藏匿倭國貢品清單，沒想到真跡竟在驪山地宮！“

滑道盡頭忽現微光。三百面青銅鏡組成的迷宮折射出無數個陸沉舟，每個鏡中人的動作都慢半拍。

當朱顏的銀針射向中央銅鏡，所有鏡像突然同時轉頭——他們的眼眶里都沒有眼珠，只剩旋轉的磁石！

“閉眼！“陸沉舟扯下衣襟蒙住朱顏雙目，“這些是墨家懸魂鏡，看久了會......“話音戛然而止。

他的掌心突然傳來劇痛，鏡中人的血竟穿透銅鏡滴在他手上——那血是冰涼的，帶著濃重的海腥味。

鏡陣開始旋轉。每轉一圈，銅鏡就年輕一分，當轉到第七圈時，鏡中出現了少年陸沉舟。

他看見十歲的自己趴在書房窗外，父親正在案前繪制《非攻之城》——可那圖紙分明是反著畫的！

狼毫勾勒出的不是防御工事，而是對馬島的海灣地形圖。

五

“爹在給倭寇畫海防圖？“陸沉舟踉蹌著撞上銅鏡。

額頭的血滴在鏡面，少年幻象突然扭曲，父親的手按在圖紙某處，那里用朱砂標著“乙卯七十三“——正是龍脊炮的編號！

鏡陣轟然炸裂。飛濺的青銅碎片中，九頭機關獸破土而出。這些融合了《山海經》窮奇與西洋發條機關的怪物，利爪上還沾著松江府衙役的碎布。

朱顏的琵琶弦纏住最近那頭的后腿，弦絲割開鐵皮時，大量《千金方》殘頁混著倭國金蠶蠱噴涌而出。

“它們吃過惠民藥局的大夫！“朱顏的銀針在機關獸關節處濺起火花，“快找控制核心！“

陸沉舟翻身躍上獸背。紫檀算珠卡進脊椎齒輪的瞬間，他摸到個熟悉的凸起——那是父親獨創的七竅同心軸！當算珠嵌入軸心，獸眼突然射出紅光，在穹頂投射出半幅《驪山礦脈圖》。缺失的部分，正是錦衣衛去年查封的嚴家私礦！

機關獸突然發狂般沖向巖壁。陸沉舟在顛簸中看見巖縫里滲出藍瑩瑩的液體，父親手札里記載的“地火流漿“竟在此處出現！

當獸爪拍碎巖壁，露出個布滿鐘乳石的洞窟，洞內整齊碼放著三百尊青銅水炮——炮身上的《武經總要》銘文正在融化，露出底下德川家的三葉葵紋。

“原來醉白池的青銅炮......是從驪山地脈運出去的！“朱顏的銀針突然指向洞窟頂部。那里垂著無數水晶棱柱，每根柱內都封存著《永樂大典》殘頁，最中央的水晶棺里，赫然躺著個穿飛魚服的男子！

陸沉舟的銀簪脫手墜落。棺中人的面容與他有七分相似，飛魚服下露出半截珊瑚手串——正是父親隨身佩戴的那串！

當他顫抖著撫上水晶棺，棺蓋突然浮現《墨經》密碼：“子承父業，器毀人亡“。

洞窟開始崩塌。朱顏拽著他跳進暗河，水流裹著他們沖向未知的深淵。

在最后的光亮消失前，陸沉舟看見巖壁上刻著父親的字跡：“七十三號非炮，乃鎖龍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