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書生仔細想了想自己哪來的后人?
他想了半晌,才突然想起他生前,還是個人的時候,似乎娶過親。
活著的時候,他的家境還不錯,他天姿聰慧,十七歲就考中了進士,是個光鮮的少年郎君,再加上他長得英俊,渾身又透著書卷氣,惹得不少同鄉(xiāng)的少女青睞。
他的父母為他包辦了過一門婚事,女方是知府家的大小姐,知府家世代書香,知府老爺曾經(jīng)也是進士,后來做了知府仍然飽讀詩書,是個斯文的老爺。如今年輕的進士和書香門第的大小姐,也算是門當戶對,郎才女貌了。
只是后來,知府大人不知得罪了什么人,給判了個滿門抄斬,連帶著他也遭到牽扯,也要跟著被問斬。
他年紀輕輕,心懷著大抱負,怎么這樣不明不白的被壓上刑場,于是他帶著妻子和兩個月大的孩子,連夜逃了。
逃竄時不敢走大路,怕被抓,于是偷偷摸摸的趕著荒郊野嶺的小路逃命,只是這路越逃越荒涼,直至后來徹底逃進了一片森林中。
范書生和妻子遇見了魔,兩個凡人哪里見過那種無法名狀的怪物,當即嚇得倉皇出逃,他倆又怎么能逃得過魔?
范書生為了保護妻兒,自愿擋住魔的去路,讓妻子抱著孩子快逃。
魔氣鋪天蓋地而來,范書生在恐懼中失去了意識,也不曉得妻兒是否成功逃走。
他再清醒時,已經(jīng)被煉制進噬心陣中,成了陣中之靈。
那時他剛剛清醒,很多生前的事情都不記得,忘了自己是誰,也忘了曾經(jīng)有妻兒,甚至忘了自己的死因。他只知道自己是一個困在陣中的魂,只記得曾被魔所害,除了魔留下的恐懼外,他什么都不記得,連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
后來,他嘗試使用噬心陣追溯自己的記憶,才勉強能想起一些生前的片段,可生前記憶仍然不完整,大多數(shù)事情想不起來。他只能記得自己死后,成為陣中之靈至今的事情,至于生前是什么樣的,他不清楚。
直到今天,他仍然不記得自己的名字,只知道自己曾經(jīng)活著時姓范,具體叫什么就想不起來了。
風遙也從沒有叫過他的名字,一直只叫他“書呆子”,名字什么的,他并沒有放在心上。
這時突兀的看到和他容貌幾乎一樣的范成,他才猛然想起自己生前的妻兒,這么看起來,當年被魔襲擊的時候,妻子抱著兩個月的孩子是順利逃走了,為他留下一脈香火,倒是一件值得欣慰的事情。
六百年,他足足在噬心陣中困了六百年,早已不抱希望,可沒想到自己在凡間還有血脈留存,范家仍然還在。
他在陣中困了一百年之后,意外認識了逃進陣中的白艷嬌,才造成了五百年前的孽緣。
這范成和他當年一樣,也是個讀書人呢,范家世代書香,終究沒有斷絕。
但是范成這德行,又著實讓他手足無措,他大概是范成六百多年前的曾曾曾祖爺了,但現(xiàn)在他不知道該怎么處理這個“后人”。
一個是他摯愛的女子,一個是他久違的后人,他并不想傷害范成,但也不想看見范成跟白艷嬌糾纏,應了那句“手心手背都是肉”,著實讓他為難。
“這小子,怎么偏偏不成器呢。”范書生揉著腦袋,心里暗暗叫苦,“哎,若我當年沒有被魔抓去,沒有被困在噬心陣里,是不是一切都會不一樣…”
要怪就只能怪命運,當年的魔禍讓他妻離子散,他不知道自己死后,妻兒過得是什么日子,如今能留下一脈傳承,已經(jīng)不易,他又在奢求什么。
他遠遠望向風遙,如今這位年輕的魔尊在試圖挽救魔界,可魔造成的傷痕,又怎能一筆勾銷?他恨魔,恨入骨髓,可他不會責怪風遙,相反他很理智的支持風遙,他只希望今后的人不再因為魔禍而妻離子散。
罷了…
只是現(xiàn)在,他該用什么辦法“處理”范成?風遙讓他處理,可他有些不知所措。
他趴在墻頭上,呆望著墻角下縮著的范成,總有種力不從心的感覺。
此時的范成在偷偷瞄著風遙,風遙裝成白艷嬌的容貌,她一身紅色的長裙顯得冷艷而美麗,仿佛仙子一般。
范成的眼睛里透出一抹不甘心的光彩,眼神像看獵物似的看她,她曾經(jīng)是他的人,是他可以隨意主宰的人,那么她只能永遠是他的,她說過愛他。
他看見“白艷嬌”對每一個求藥的百姓都露出燦爛的笑容,她卻獨獨連看都不看他一眼,他瞪著眼睛,似乎要將眼珠從眼眶里崩出來似的,眼睛里遍布紅色的血絲。
他的雙手緊緊捏著搼頭,那是他的妻,他可以不要,但絕不能放她走!
恰在此時,一個商人打扮的中年男子,拿完混元丹后,從范成身邊路過。
商人瞥了范成一眼,瞧見他這般憤恨的神情,嘖嘖了一聲,啐一口唾沫,奚落道:“這人吶,沒點自知之明,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還肖想人家白仙子,嘖嘖…”
“你說什么!”范成狠毒的目光盯向商人,他在白艷嬌那里吃了閉門羹,此時又怎么忍得一個路人的奚落,他的眼神像刀子似的,似乎要將商人臉上剜下一塊肉來。
商人被他這眼神盯得有些后背發(fā)寒,可還是壯著膽子喊道:“你想干什么!這可是大街上,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要怎么樣?”
范成此時惱羞成怒,他毫不猶豫地揮搼向商人揍過去。
然而街道上人來人往,眾人都是來向白艷嬌求藥的,范成在這里鬧事,立刻引起了人群的注意。
人群中有幾個熱血青年,不由分說沖過來按住了范成,將他制服。
范成一個瘦弱的書生,哪里是一群人的對手,他狼狽不堪的倒在地上,不知挨了多少拳腳。
范書生趴在墻頭望,眼前的形勢已經(jīng)變得不可控制起來,可范成畢竟是他的后人,他不能眼睜睜的看著范成被憤怒的人群圍堵。
他立即摸出幾塊靈石,在墻邊擺了個小型幻陣。
幻陣啟動,街道上的人群不約而同的出現(xiàn)了片刻的恍惚。
而范成那小子也機靈,趁著眾人恍惚的時間,連滾帶爬地溜走了,拼命的逃跑,頭也不敢回。
范書生始終在墻頭望著,直到范成狼狽不堪地離開他的視野范圍,他收了幻陣,終究露出一個苦澀的笑。
不管怎么說,范成始終是他的血脈后人,即便再頑劣,也還是范家的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