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遙大吃特吃了一頓,心滿意足。
子夜時分,夜色已深,萬籟無聲,整個院子沉浸在一片靜謐之中,仿佛連時間都在這一刻凝固了。
風遙在衣服上擦了擦手上的油,隨后神色一變,一雙眸子變成了閃爍著詭異紅光的樣子,眉心魔印浮現,殷紅如血。
一身大紅喜服上,籠罩著一層若有若無的黑霧,她飄然起身,飛向了院子正中。
她按照丁寶哲的記憶,先去了丁寶琴的房間。
子夜的風聲,如哭如泣一般飄蕩在院子里,吹動樹葉不斷搖晃。
丁寶琴的房間窗戶猛然被一陣風吹開,風遙飄飄忽忽地從窗外穿墻而入。
丁寶琴房里原本亮著油燈,風遙飄進來的剎那,狂風吹熄了燈,一陣陰寒盈滿屋子。
“姐…姐…”風遙詭異地笑著,嘴角裂開到耳朵,眼角掛著兩行血痕,臉上的傷疤也滲著血,“姐…姐…我好疼啊…”
“啊!!”丁寶琴縮在床角,冷不防看見丁寶哲的鬼魂,發出一聲慘叫。
丁寶琴殺了丁寶哲,她心虛著呢,此刻見到這個模樣的鬼,臉上已沒了血色,仍然虛張聲勢,厲聲道:“你不是被道士送走了嗎,你不是輪回去了嗎,怎么你還在?”
“姐姐…你…好狠的心…”風遙已經飄到了床邊,“蓮花池里好冷…我的頭好痛…姐姐…還我…命來……”
風遙的聲音陰森,伸出慘白如枯骨的手指,尖尖的指甲抓向丁寶琴,手指間縈繞著絲絲縷縷的黑氣,看起來相當詭異。
“啊!!”丁寶琴抱著頭,縮成一團,不斷后退,直到后背靠著墻,躲無可躲,她慘叫起來,“救命啊!救命啊!!”
“姐…姐…”風遙的一張臉靠近了丁寶琴,臉逐漸扭曲,臉上的肉開始浮腫,一層層脫落,“你…為什么不救我的命…我好恨…”
一雙通紅的眼瞳,對上丁寶琴的眼睛,剎那間丁寶琴的雙眸也變成了紅色。
“不!不要過來!不!!”丁寶琴恐懼地發抖,瑟縮在墻角,手指緊緊捏著被子,捏得指骨泛白。
風遙悄悄使用了瞳術。
丁寶琴開始不斷抽搐,她瘋狂地撕扯自己的頭發,凄厲地慘叫:“不!不要殺我!不要殺我!我不想死!”
“可是已經遲了…姐姐,你殺了我,現在我要討你的命。”風遙湊近她的耳邊,壓低了聲音輕輕說。
過了一會,丁寶琴仿佛溺水了一般,用手掐著自己的脖子,她嘴角溢出白沫,還在大喊:“不!水…不要把我丟進水里…嗚嗚嗚…咕嘟…”
“蓮花池里好冷,姐姐來陪著我吧。”風遙輕聲笑著,聲音仍然保持著森冷和恐怖。
丁寶琴此刻已經看不見風遙的面容了,在她的意識里,她已經被厲鬼按進了蓮花池中,無數水草纏著她,讓她窒息,任她怎么掙扎都無濟于事。
毒蜂在她的周圍飛舞,用毒刺扎向她,雖然她不明白為什么毒蜂能出現在蓮花池水下,可既然這是惡鬼所為,違反常識也不足為奇了。
“不…我不想死…”丁寶琴慘叫著,最后只發出一陣咕嘟咕嘟的聲音,像真的被水嗆到一般。
她已經陷入了瘋狂。
風遙沒再看她,悄悄飄出了房間。
一直來到院子里,風遙才取出養魂珠,小聲笑道:“怎么樣?我替你報仇了,快樂吧?”
“你做了什么?為什么丁寶琴會瘋?”丁寶哲有點好奇,離開房間之后悄悄問。
“這個嘛…”風遙神秘地笑了笑,“我的瞳術能讓人看見內心中最恐懼的東西,如果一個人心無畏懼,瞳術不會起效果。很可惜,丁寶琴內心恐懼的東西太多,所以她瘋了。”
丁寶哲聽到這個解釋,略微感到有些意外,這么說其實丁寶琴看見的,都是她自己內心的恐懼幻覺,最終被自己嚇瘋?
“你不用想太復雜。”風遙寬慰他,“這些人都心虛,不需要我做什么,他們會自己毀滅。丁寶琴殺了你,她自己心里也出現了心魔,才會發瘋。”
“嗯。”丁寶哲同意地點了點頭,他相信了風遙的解釋,小心翼翼地問,“那…她會死嗎?”
風遙邪笑起來,回答道:“當然不會,我只是先嚇嚇她而已,豈能讓她那么容易死?那也太便宜她了,她以前怎么折磨你,得讓她自己慢慢體會一遍,哪能放過?”
“這樣嘛…”丁寶哲沉默下去,這是他第一次看見不可一世的丁寶琴發瘋,以往那個一直凌駕在他頭上、總是欺壓他的人,她的內心中竟然如此虛,在面對恐懼的時候也如此不堪。
他忽然感覺丁寶琴也不那么可怕,他可以反抗的,可以報仇的,即便那些人平時多么兇悍,他也沒必要怕他們。
“你要明白,別人傷害你,你沒必要忍著,遇到傷害的時候,要強勢回擊。”風遙小聲說罷,又嘆了一口氣,丁寶哲這孩子哪里都好,可惜不懂保護自己,太過弱小了。
“嗯。”丁寶哲肯定了風遙的話,語氣弱弱的,“我會的,如果我還有機會的話…”
“不是,你怎么一點沒懂?”風遙恨鐵不成鋼,解釋道,“你要相信你自己,這世界上任何人都不能欺負你,他們沒有那個權力。我不可能永遠幫你報仇,你要靠自己的力量去反擊,我只能教你如何當厲鬼,你自己學著點。”
“我…”丁寶哲愣了一下,“我會盡量……我也好希望能成為像你一樣,對什么都不畏懼的人…”
“內心坦蕩的人,不會陷入恐懼,你沒有錯,自然沒必要畏懼。錯的是那些欺負你的人,他們必須要為他們的惡行付出代價。”風遙說。
“嗯…”丁寶哲聽到風遙說的話,總覺得心里暖融融的,這是他第一次聽見別人告訴他“你沒有錯”,忽然覺得心底生出了一絲勇氣。
他以往聽見的話,永遠都是他的錯,他活著就是一個錯誤,他的出生是不被認可的,他只是一個青樓女子所生的孩子,被所有人看不起。
所有人都希望他死,因為他根本不該活著,他活著只是丁家的恥辱。
可現在卻有人告訴他,他沒有錯,錯的是那些人。
“走吧,我們去看看丁老爺,”風遙邪氣地輕聲說,“見丁寶琴只是餐前小菜,接下來才是正餐。你好好看著,等會我再給你示范一下,怎樣當一個合格的厲鬼,怎樣正確地報仇。”
“好。”丁寶哲對風遙有一種前所未有的信任,仿佛只要有她在,什么事都不是事。
她像一束光,照進了他心里,強大到讓他敬畏,也讓他有了希望。
……
風遙在院子里飄了一會,又想出一個壞主意,嘿嘿地笑起來。
說行動就行動,這一會,風遙忽然又變了模樣,她按照丁寶哲記憶里莊姨娘的容貌,重新變幻形象。
莊姨娘天生麗質,容貌絕美,當用她的容貌扮演女鬼時,更增添了一種凄美動人的韻味。
風遙巧妙地塑造出一個長發飄飄、身穿輕盈白色長裙的女鬼形象,她仿佛是從幽冥世界飄然而至,化身幽靈懸浮在半空中。她的存在,像一幅凄美的畫卷,看一眼就觸目驚心。
“娘?”丁寶哲見到莊姨娘的臉,一時間有點看呆了,他如今已經有十年未曾見過母親,不由得淚目。
母親是他短暫的人生中唯一的溫暖回憶,母親死之后,這世界再也沒有真正對他好的人了。
“誒,我的好大兒呀!快給娘磕一個!”風遙隨口回答,一開口所有的凄美感全無,只剩下欠削。
“你…”丁寶哲頓時所有的眼淚都沒了,氣得面紅耳赤,咬牙切齒道:“你別想占便宜!!”
“哈哈哈哈哈哈哈…”風遙狂笑著,笑得花枝亂顫,“兒砸,趕緊來孝敬你老母親!”
“……士可殺不可辱…你扮成我的母親,只是為了拿我尋開心嗎?”丁寶哲欲哭無淚,世界上怎么會有風遙這么缺德的人,全世界的德都被她缺完了。
他剛才還對她感動不已,還將她當成光,現在看來,感動個屁,她根本不是什么好東西!滿肚子壞水!
是他太天真了,魔尊哪可能是什么好人,她就是個大魔頭!
“嘖,不好玩。”風遙嘖舌一聲,丁寶哲的反應太無趣了,沒意思。
如果是元凜那個老不正經的仙帝,絕對會從背后踹她一腳,然后臉紅脖子粗地跳起來罵,讓她滾。
這個丁寶哲太溫柔了,逗不起來,不好玩。
罷了,正事要緊,不逗他了。
……
風遙一身白衣,頂著莊姨娘絕美的臉,去找丁老爺。
丁老爺今天正在大夫人房里翻云覆雨,紅燭暖帳,冷不防被一陣陰森的風吹熄了蠟燭。
“我的郎~”
黑暗中傳來一聲幽怨的嘆息,回聲在凄冷的風中飄蕩。
丁老爺猛然清醒過來,他發現屋子里不知何時莫名多出來一個白衣女子,那正是十年前死去的莊姨娘。
“郎,你怎么舍得拋下我~”
幽怨的聲音似有似無地在房間里蕩漾,她輕飄飄地出現在床邊,用一雙血色的眼睛盯著丁老爺。
“啊!”大夫人嚇得慘叫一聲,直接縮進了被子里,“莊綿綿,冤有頭債有主,你要報仇找他,不關我的事!”
莊綿綿是莊姨娘以前的名字,曾經她是青樓著名的頭牌,是許多富貴公子一擲千金的對象。
只是后來莊綿綿嫁給了丁老爺,相信了丁老爺為她贖身的說辭,從良之后銷聲匿跡,當了一個后宅里相夫教子的莊姨娘。
“你!”丁老爺憤恨地盯著大夫人,“莊綿綿的死怎么與你無關,若非你一直看不順她…”
“郎…”風遙沒理他們的狗咬狗,輕輕俯身,她現在用著莊姨娘的外貌,絕美的容顏露出一絲狠厲,“你給我的藥好苦啊…吃下去渾身像火燒一樣的疼…郎…今天你也要嘗嘗那藥的味道…”
“不…不…”丁老爺害怕了,他當然知道那是什么藥,他恐懼地向后退,將躲起來的大夫人一把抓出來,他大聲喊道:“藥是她下的,跟我沒有關系!你要報仇找她!”
當年,莊姨娘被大夫人磋磨,身體病弱,請了郎中來診,每日都需要喝藥。
可丁老爺這個狠心的人,厭煩了莊姨娘,想要除掉莊姨娘,他偷偷換了藥,在莊姨娘的湯藥中加入了一種無色無味的劇毒。
后來,莊姨娘死了,表面上看起來是病逝,實際上是毒發身亡。
那時候的丁寶哲年紀小,分不清毒發的狀況,故而不知道緣由,再加上丁老爺和大夫人的哄騙,他從未追究這件事,一直認為母親是真的病逝。
但仔細看完記憶畫面的風遙很清楚,她看見了莊姨娘死之前掙扎的慘狀,以及莊姨娘嘴角由毒發流出的黑血,全都歷歷在目。
哪里有什么病逝,分明是丁老爺喜新厭舊,厭棄了青樓出生的莊姨娘,想置她于死地。
所以此刻,風遙才化作莊姨娘的模樣,她想著既然要找丁老爺和大夫人,不如把莊姨娘的事情都挑明白,讓丁寶哲認清丁老爺和大夫人究竟犯過什么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