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是她心里永遠的痛,只是時間久到她自己都忘了。
噬心陣重新將那段記憶調了回來,讓她又體會了一遍當年那種刻骨銘心。
她輕輕閉上眼睛,緩了緩。她記得曾經老師對她說完那些話,便離開了天淵深處,消失在黑暗的魔氣當中。
當時的她,還是一顆小小的魔核,老師將她封在天淵魔窟之內,只留下一本《佚客名錄》,便就此無影無蹤。
她抱著那本書,拼命的想要找到老師的蹤跡,可哪里都找不到她日思夜想的那個身影。
最終,她闖出了老師的封印,闖出天淵魔窟之外,真正到達了魔界。
魔界的一切都讓她感到無所適從,與其說她是一個天然魔靈,倒不如說她是被老師養大的小孩,一個被拋棄在陌生的世界中的小孩,她討厭魔界,討厭魔頭們的作風,甚至討厭黑暗…
茫然無措的在魔界漂泊,她找不到熟悉的老師,只能死守著老師留下的《佚客名錄》,魔界和她格格不入,隨處可見的廝殺讓她覺得可怕,她對黑暗中魔氣格外排斥,但又本能的渴望那些。
她想要找到熟悉的昏黃溫暖的燈光,而不是魔界危險的暗紅的血光,但根本無法找到。她每天必不可少地吞噬著那些漆黑的魔氣,任由嗜殺的魔性壓過自己的理智,只有這樣才能感覺內心麻木一些。
她不能落淚,因為一顆魔核不需要眼淚,她只需要讓自己麻木,變成真正的魔,逐漸變強。
兩百年,她已經徹底忘記了曾經的感覺,已經徹底融入了魔界,甚至走向了魔界的巔峰。
若非進入這噬心陣,她大概也永遠不會想起曾經的自己。
心魔,竟然是如此可怕的東西。
風遙重新穩定心神,再次睜開眼睛時,周圍的場景已然回到小屋當中,所有的景象全部消失。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又長長呼出去,久久無法平靜。
“噬心陣這種東西,果然不能久留,若是換做修為低微的生靈闖入,必然被抽盡生命力而死。”她想著剛才的感覺,在自己陷入心魔的狀態后,她的生命力在源源不斷被陣法抽走,若非她修為深厚,抵擋住了噬心陣的侵蝕,此時可能已經變成一具骷髏。
這就是噬心陣,由心魔而生,吸取生命力的惡毒陣法。
當年白艷嬌闖入陣中,不知為何卻沒有引出心魔,難道和那陣中之靈有關?
想到這里,風遙推門走出屋子,范書生仍然在屋門口守著,見她出來,他的臉上露出了一抹罕見的緊張神情。
“娘子,近來可…可好?”他說。
“你知道我不是你的娘子。”風遙冷冷的盯著他,“看到我順利走出心魔噬魂,你很意外?”
“你…”那范書生向后一步步退去,“你到底是誰?這世上沒有人能成功闖出噬心陣,這不可能!”
“沒有什么不可能,此等陣法根本困不住我,我之所以闖這一遭,只是好奇引出心魔的感覺罷了。”風遙一步步走向范書生,手中已催動絲絲縷縷的魔氣。
“不,這不可能!”范書生還在喊著不可能,他退無可退,背靠在小屋的墻上。
風遙湊近他的面前,魔氣化作刀,抵住他的下顎,她嘴角勾起一絲冷笑。
“你這小小的陣中之靈,無非也是被魔所害,為何不愿意說實話呢?嗯?”風遙小聲道。
“你是…”范書生的臉色冷靜下去,“你想要知道什么,我可以告訴你。”
“五百年前,一只狐妖闖入噬心陣,卻沒有引發心魔,反而被你困了十三年,你應當有印象吧?”風遙挑眉道,“我進來時,身上帶著些許她的氣息,你誤以為我是那狐妖,所以叫我‘娘子’,嗯?”
“是。”范書生老老實實的回答,“五百年前,她被魔帶進這里,魔的本意是用噬心陣殺了她,而我瞞過了魔,并未引動噬心陣,只將她藏在這里,并且修改了她的記憶。”
“哦?”風遙收回了手中的魔氣,“這么說,你還有一絲惻隱之心?”
“哎…”范書生長嘆一聲,“我當年,便是被魔害死,靈魂被抽出練進陣中,成了陣中之靈,無法轉世投胎。我看到她時,便想到了我自己,不愿看到她也變成陣中亡魂,所以留下了她。但我又不能放她走,她出去只有死路一條,我只能將她困在身邊。”
“所以狐族大長老闖陣來救她的時候,你直接放開了陣法,讓她將那狐妖帶走?”風遙繼續問。
“是的,我確實故意放水,因為我料定魔不敢去追殺狐族大長老,她能徹底安全了。”范書生說。
“你這心思,倒也有趣。”風遙道,“既然你有惻隱之心,又有心放她走,為何要困她十三年,對她打擊、貶低?這是你愛她的方式?”
“我…”范書生低頭不語,半晌才輕聲道,“我…其實想留下她,我一個人待在陣中太孤獨了,我真的很怕她離開…”
“你到底還算有些良知,好在你肯放她走。否則,我今天必殺了你。”風遙用冰冷的眼神瞪著他,當年若是范書生完全自私,扣留著白艷嬌,那么今天她絕不會手下留情。
風遙冷笑一聲,繼續道:“可即便如此,仍然不能將你的惡行一筆勾銷,你對她造成的心理陰影,至今導致她無法渡劫,你必須付出代價。”
“但你是魔吧。”范書生眼睛里泛著一絲紅光,“我感知到她的氣息,所以誤認了你,可你本是魔,與那些魔并沒有區別!如果你要因為那件事來處置我,我可以認,我只想知道,為何你身上有她的氣息!你把她怎樣了?”
風遙瞥了他一眼,“你觀察的倒是敏銳,我是魔,不過我今天并不打算處置你,我來這里是為了處置那些魔頭,我暫且可以放你一條生路,讓你多活幾天,甚至我可以帶你出去。只不過將來,你仍然需要為你的過去贖罪。”
“你究竟是誰?”他盯著風遙,絲毫不相信她的話,“我是這陣中之靈,無法離開陣法,你怎么帶我出去?”
“我是風遙。”風遙小聲說,“也許離開這里之后,你會聽說我的名字。”
“風遙…”范書生品讀著這個名字,“那么,你有什么辦法帶我出去?”
“嗯…”風遙扶額,“當然是將這陣法連根拔起了,最簡單的方法——煉化它。”
“什…?”范書生以為自己聽錯了,煉化?尋常人連破解陣法都不可能,她說要煉化?噬心陣能被煉化的嗎?這是什么天方夜譚?
但他的疑問還沒有說出口,便見風遙原地化作了一團濃郁而恐怖的魔氣,升向天空。
龐大的魔氣傾瀉而下,環繞住整個院落,竟然真的開始煉化。
范書生踉踉蹌蹌的望著上空,他根本無從想象,那是什么恐怖的怪物,面對這龐大的陣法,不去破陣,而是強行煉化它,那究竟是什么力量,才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