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早晨的陽光照進大廳，把光線投射在廳堂的地板上，花花的一塊。大廳顯得安詳而靜謐，就像空空的大廟一樣。

大廳，只有霍老大坐在那里，桌上放著地圖。

四張地圖，一張也不缺，對接在一起，正好是一張四四方方的大地圖。

可是他對了半天，怎么也對不到一起去。

他發現，其中一張的文字和圖形與其它三張完全不符，仔細一看，羊皮的質地好像也不一樣。

這一張，正好是從唐飛身上搜出來的那張。

這一張是偽造的假地圖。

他憤怒了，唐飛竟然用一張假造的地圖來騙人。

“來人——”他喊道。

卻沒有人出來“汪”一聲。

他提高嗓門，大喊一聲：“來人——”

門口出現一個人，提了一把劍。

花中快！

霍老大皺起了眉，慢慢地把桌上的地圖收起來。

“你回來了，很好。”他說。

花中快走進大廳，向四周看看，說：“別喊了，都跑了。”

“跑了？”

“不跑難道等死么？”

“等死？”

他看著花中快胳膊上的血，剛剛用布纏了纏，血正在滲出來。

“你殺了龍瞎子？”霍老大猜到了，但他還是不相信，要問一下。

“不是我，是李云。”花中快說。

霍老大瞪大眼睛，又迅速縮小，嘴角涌起一抹憤恨。

“干兒子還是干兒子，往往干一些背信棄義的事情。”他說。

花中快說：“我覺得他不是認賊作父，是臥薪嘗膽，你搞錯了。”

“很好。”霍老大慢慢走向他，“你來救唐飛？”

“對，我接他回去。”

“他已經變成一堆肥料，你要不要？”

花中快被這句話激怒了，就像一頭野獸向他張牙舞爪一樣。

他忍受不了一頭惡狼還要呲出來牙，對他。

“嗖”地一劍，直取霍老大的咽喉。

這一劍刺出，他已經準備好了下一招，回劍反撩，逼敵側身。

可是，他想錯了。

霍老大不避不讓，伸出手來，雙臂一絞，那把劍好像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扭住一樣，碎成了七八截，掉在地上。

他一愣神間，突覺胸前被一只鐵錘撞了一下，飛了出去。

就在他飛出去的一瞬間，左臂本來就刺痛的地方又被狠狠地抓了一把，血肉飛離，鉆心一般地痛。

他撞在墻上，后背也像被鐵錘擊打了一樣。

一口血吐了出來。

霍老大站在大廳中央，冷冷地看著他，說：“你想從神風山莊救人，你稱過自己幾兩重么？”

花中快一陣疼痛，胸口像被卡住一樣，呼吸不上來。

“你知道我是誰么？”霍老大問。

花中快又吐了一口血。

“人們都叫我霍老大，連我都有點忘了我本來的名字。我本來叫鐵臂金鐘，你不知道嗎？”

花中快痛得都要休克過去了，他覺得除了胳膊那兒的傷口外，全身都疼。

“想當年我橫掃燕北，嘯傲齊趙，像你這么大的屁孩子還沒出生吶。”

他看了一眼霍老大，扶著墻站了起來。

霍老大向四周看看，把地上的斷劍的劍柄踢給了他。

“再來。”

他撿起來，擺出了劍勢。

手里握著幾寸劍刃的劍，他沖了上來。

霍老大雙手交錯，左掌虛晃，右手猛然抓住劍刃，反向他的脖子上刺去。

他拼命向后閃，躲開了劍尖，肚子上卻被重重地頂了一膝蓋，向后飛去。

他又被摔倒在墻角。

摸了摸脖子，一道血痕，差一點。

他喘著粗氣，坐在墻角，渾身疼得好像不屬于自己的了。

沒有武器了，只剩下自己。

范天門在屋子里急促地踱著步子，好像已經忍耐到了極限。

他幾次忽然停到床前，手按住機器的把手，又松開手，又開始瘋狂地走。

“我為什么要聽他的，我為什么要聽他的，我是我，我是我……”

唐飛聽見他嘟嘟囔囔，忽然明白，這家伙是個瘋子。

他一下子緊張起來，他從來沒有跟瘋子打過交道，不知道瘋子會做出什么樣的事情來。

這有點超出了他的計劃，他可沒想到在這里的是個瘋子。

“范老道，你急什么？霍老大馬上就來了。”

范天門沖向門口，又退了回來，在桌上尋找著東西，也不知在找什么。

忽然他沖到床邊，指著唐飛叫起來：“原來你在這里，你在這里，我還到處找你。好了好了，我找到了我找到了。”

唐飛看著他那雙發紅的眼睛，擔心起來。

范天門又沖到門邊，向走廊看著，興奮地跑回來說：“沒來沒來，他不知道，他不知道。”

說完，他又急匆匆地跑回桌上，把桌上一大堆東西抱過來，一下子全扔在床上。

“都給你，全都給你，只要你不出去，不離開這里，這些全都給你。”

他把東西往空中一拋，叫道：“這么多錢，這么多，見過沒有？沒見過吧，這可全是我的，我的。”

稀哩嘩啦，一堆東西全拋灑到唐飛的臉上，身上，滿床都是。

唐飛沒工夫再理他，凝神自救。

神風山莊的水對他沒有用，他的武功一點兒都沒失去。

他本來是想，霍老大發現地圖是假的，一定會再叫他過去談判，沒想到在這里遇到一個瘋子。

他必須自救，離開這個瘋子。

綁住他的繩子非常強韌，他運了幾次氣，都沒辦法掙脫，手腕被牢牢地固定在夾子里，繩子纏著手腕，不好用力。

他又試著掙開腳腕，那里更緊，似乎是更寬大的繩子。

全身都被緊緊地捆在床上，只有手腕和腳腕還有些活動余地，如果不能馬上掙脫，不知道這瘋子會干些什么。

他閉上眼，想著“縮骨術”的口訣，全心在右腕上，把右手腕關節和拇指關節緊緊地吸在一起，縮小骨隙。

不行，一遍遍試過，都不行，他有點著急了。

范天門在房間里開始大喊大叫，砸東西，唐飛感到這老道已經馬上要爆炸了。

他四下里看看，有沒有可以利用的工具，忽然看到了閃電。

閃電就在離他手邊不到一尺的地方，床邊上，夾在床縫里。

老道發狂的時候，把桌上的一堆東西全抱過來扔在床上，閃電竟然也被當雜物扔在床上。

可是，別說一尺的距離，他的手連移動一寸都做不到。

沒有別的辦法，他又閉上眼睛，專心運氣。

霍老大拍拍身上的土，整了整衣服，用眼角看著花中快。

他揚揚手：“再來，小屁孩。”

花中快笑了，獰笑。他最見不得野獸對著他呲牙了。

他一躍而起，像一頭猛獸一樣沖向霍老大。

這哪里是什么武術，只是一頭豹子不要命地撲向敵人。

霍老大一聲冷笑，左肘一曲，封住前胸，右手像鞭子一樣橫掃出去，擊向花中快的左頰。

“啪”地一聲，花中快的臉上重重地挨了一下，眼冒金星。

他不管了，他的身體已經不是自己的了。

“呸——”一口血水吐了霍老大一臉。

“呀——”霍老大叫了一聲，幾十年了，沒人敢用唾沫星濺他一下。

他抹了一把，惡心得簡直要吐了。

“呀——”他又叫了一聲，花中快抓住了他的胡須，狠狠一揪，剛一愣神，一頭撞上來，正撞在牙上，滿嘴是血。

霍老大怒了，真怒了，這屁孩子像個滾刀肉，沒完沒了，一點規矩一點道理都沒有，亂沖亂打，死纏爛拉。

他抓住花中快的左臂，只要一使勁，兩手一錯，他的左臂就會骨折。按道理，花中快要縮身彎臂，脫開這一抓，但花中快沒有。

“咔嚓”一聲，花中快的左臂斷了。

但是他不但沒有縮身，反而急向前沖，把左臂送給了霍老大。他撲上去，右手一把揪住霍老大的頭發，猛向后拉。

霍老大急退，松開他的左臂，去抓他的右手。

太快了，一股急沖，霍老大后退不及，一下子摔倒了，后腦重重地摔在地上。

他被這股沖勁給弄懵了，只一瞬，他就感覺不好，花中快一口咬住他的喉結，拼命用力。

他急忙運功，頂住這股咬力，同時甩過右手，猛擊花中快的頭顱。

“咚、咚、咚”，每一擊都能花中快暈過去，但他的頭顱好像已經不存在，已經不是他的。

他死命地咬住，用盡了最后的力氣。

“咔嚓”一聲，血從霍老大的喉嚨噴出來。

花中快軟軟地癱倒在地上，失去了知覺。

唐飛閉著眼睛，屏蔽了一切，把精神集中在自己的右腕上。

漸漸地，他感到手已經快要脫出來了。

只差一點，他計算著，就一點。

可是，就在這時，他感到一股熱氣撲在臉上，睜眼一看，范天門雙眼通紅，正獰笑著看自己。

“來了，來了——”

他一聽，果然，走廊上傳來腳步聲。

范天門搖著頭，雙目狂熱，好像在跟誰說話：“我一定要干，一定要，我不，我不……”

說著，他突然雙手一拉床上的機關，大聲笑著。

唐飛只覺得后背被千萬根針刺入，痛徹心骨，一聲大叫。

可就在同時，他的右手一下子從夾子中脫了出來。

一掌揮出，范天門被打得飛了出去。

唐飛忍著巨痛，去解左手的繩子，可是腳步聲越來越近，很快就到了門口。

來不及了，如果等他解開繩子，霍老大早已到了跟前。

他向右手邊一看，閃電還在那個地方。

他用力夠了一下，把閃電抓在手里。

腳步聲已經到了門口，正在向門里走來。

他想都沒想，舉起閃電，向門口按動。

門口的人無聲無息地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