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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7章 水鬼

渾黃的河面上薄霧彌漫,水流緩慢。

船隊靠近了密林后,纖夫再也不能拉動巨大的海船前進了,運鹽海船只能借助漲潮后水的反推力和和調節船帆,緩慢的逆流而上。

纖夫被派上了船,操起一丈余長的櫓棹,喊著號子齊齊劃水,驅動著海船加速前行。

這個年代的大船航行大江大河,沒有經驗豐富的船工把持,真是寸步難行。

“停船!停船!孔寨主有令,搜查嫌犯!”

河面上幾艘快船破浪飛馳,迎頭截面的堵在了為首的一艘海船前。

赤裸著上身的匪眾扛大刀或者手持魚叉,打著忽哨在海船周邊穿行,大聲嚷嚷。

范文龍欲搶先出竹蓬,卻被沈放一把攔下。

“文龍,你操持著局面,指揮將士們看準機會動手。他們要見的是我。”

說罷,沈放從竹蓬艙內鉆出來。

快船上的人見了一身直裰的沈放,欣喜之色溢于言表。

沈放并未放在心上,登了幾級臺階,上了船艏甲板,負手而立:“你們要找什么嫌犯?”

快船上一個精壯的漢子拱手拜了拜:“沈太尉,不是小的們多事,實在是鐵山寨三天王盧俊那潑浪貨不是個東西,將我望北寨四當家截殺了不說,還割了卵蛋。”

沈放微微一笑:“你們寨子之間的江湖恩怨,又與我何干?”

“太尉休要惱怒,卻是有人在皮南鎮見著了盧俊那廝,他還與太尉見過面。”

“哦,某是在皮南鎮見過一幫鹽山縣官員,卻不知你說的三天王是什么人。難道孔繁熙認為是某指使那個什么三天王割你家四當家的……卵蛋?”

沈放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樣,臉上的笑容卻被快船上的匪眾當成了嘲弄。

“三當家的,別跟他廢話,在水里咱們說了算。”

“對,不交人叫他們統統喂王八。”

匪眾們揮動著鐵鉤和魚叉,聒噪不已。

精壯漢子猛然回頭,暴喝道:“閉嘴!什么時候輪到你們說話了?”

制止了手下喧鬧后,精壯漢子朝沈放拱手道:“沈太尉莫要誤會,盧俊那廝與我家四當家的素來有仇。”

“哦,那就是他們之間的事了,孔寨主搜我的海船又是什么道理?”

“太尉您有所不知,我望北寨之所以能保住望北鎮龍頭老大的位置,全靠弟兄們打下來的威信。若是讓盧俊那廝在眼皮底下跑了,孔寨主怕要被人笑話,今后必將受人欺負。”

沈放依然滿臉笑容:“哦,就是說他盧俊跑一趟皮南鎮,或許與我碰了個面,某就要負責將此人交給孔寨主,不然就沒法通行了?”

精壯漢子不慌不忙應道:“也不是,只要讓弟兄我登船搜一搜,沒搜到即刻放行。孔寨主還交代了,人沒搜到,愿出一萬貫錢賠罪。”

“那行,登船吧!”沈放做了個請的手勢,“歡迎望北寨弟兄檢查。”

精壯漢子顯然沒想到沈放會如此干脆就答應了,一時之間拿不定主意。

好一會兒,精壯漢子又拱手道:“太尉,登船之舉實在是唐突,可否容小的派人稟報一下?”

沈放非常大度的揮揮手:“去吧去吧!給你半炷香的功夫,告訴你家孔寨主,我沈放就在船上!”

精壯漢子臉色有些尬,但還是派人登岸匯報,剩下的三艘快船則隨著水流飄蕩,始終保持著與海船的距離。

沈放早就留意到了那些半裸著身子的匪徒,他們個個人的雙腿像沾了膠水一般穩穩當當的立在狹長的快船上,身體隨著船身搖擺有節奏的改變著雙腿的姿勢,如同身在平地上。

光憑這一手,可以確定他們水里功夫了得。

這時,后面一艘海船漸漸的靠了上來,唐楓林、錢萬財與李綱走上了船艏甲板。

“國守,那些漢子是怎么回事?”

見李綱問話,沈放輕飄飄應道:“他們在找卵蛋。”

李綱一愣,不知道說什么好。

倒是錢萬財叫了一聲:“阿力兄弟,你攔在船頭卻是為何?”

那個精壯漢子正是水寨頭領三當家阿力,錢萬財多次上繳舟船錢,自然認識。

阿力懷抱雙臂,哼聲道:“錢老財,枉我望北寨這般關照你,你卻窩藏盧俊那個腌臜貨。今日不把人交出來,老子叫你喂王八!”

“誒,我說三當家的,無憑無據你可不能血口噴人。”

“哼,我弟兄在皮南鎮親眼見到盧俊入了你營寨。”

“捉賊捉贓,捉奸捉雙,三當家的空口白牙可不能冤枉人……”

錢萬財與阿力杠上了,范文龍這邊悄悄的又從竹蓬內冒出頭來。

“頭兒,真給他們登船么?船上的秘密要是曝光,怕再難收拾他們了。”

沈放嘿嘿笑:“這只是賊喊捉賊的把戲罷了。我賭他們不敢登船,也不會登船。”

“為啥?”

“只要登船了,他們就要面對控制之外的突發狀況,孔繁熙不會容忍事情發展脫離了掌控。”

“……這能行嗎?”范文龍顯得疑惑。

“你瞧著吧,待車船開了過來,快船上那個當家的該要找茬了。”

半炷香不到,碼頭那邊響起一陣喧鬧聲,十幾艘車船激水奮進,果然向海船船隊圍了過來。

阿力見車船已抵達,態度完全逆轉,咆哮著要登船抓人。

沈放回頭看向身后的海船隊,十艘海船已分為兩列,逐步靠攏。

三十余艘漁船,快舟等快速向海船之間的縫隙聚集。

沈放這才低頭朝船艙內低喊:“文龍,一旦孔繁熙有任何危險舉動,先下手!”

范文龍扭頭朝竹蓬里大喝:“弟兄們,鎮海軍露臉的時候到了,別給老子丟臉!”

艙內根本沒什么海鹽,幾十袋麻布袋旁藏著十余名震海軍士兵,士兵們赤裸著上身,斜跨麻繩,手執尖銳的三角鐵爪,整齊的匍匐在艙艙的龍骨架上。

沈放見李綱所乘海船相隔不足一丈,從甲板上助跑數步,騰身跳了過去。

“國守……”李綱失聲叫了起來。

話聲未止,沈放已穩穩的跳了過來。

“李少宰,怕有一場惡戰了,您先進去艙內躲躲,流矢不長眼。”

“國守,幾個蟊賊豈敢打西軍的主意?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瞞著老夫?”

“沒呀,只是事情撞上了。既然撞上了,就一起瞧瞧他肚子里賣的什么藥吧?”

“他?哪個他?”李綱顯然沒那么好糊弄,緊追不舍的問。

寬闊的河面上,車船攪起的浪花一波一波的涌來,推動著海船不斷的搖晃。

李綱一個不防,被晃得一屁股坐在船甲板上。

嗖!

一支利箭穿破竹蓬,幾乎插到李綱的面門上。

沈放大驚,王小乙早已一把將李綱拽入艙內,用身體護在上面。

“小乙,李少宰交給你了。”

說完,沈放抓起掛在竹蓬里的一張牛角勁弓,蹭蹭兩大步躍上船艏,將一石五分的勁弓拉成了滿月。

孔繁熙終于露出滿嘴獠牙,現身在一艘車船船頂上。

“弟兄們,杜知府有令,拿下沈放人頭,賞錢萬貫!”

楊進麾下一員偏將正好在旁,聽孔繁熙報出杜充名頭,不由大怒:“姓孔的,誰讓你亮出杜知府名號?哪里來的萬貫賞錢?你找死!”

偏將“唰”的抽出手刀,咄咄逼人的命孔繁熙閉嘴。

孔繁熙這一聲吼,等于告訴西軍是大元帥府軍來取他們統帥的性命。

到了這時,就不再是杜知府一人之事了,事情的嚴重性早已超出了這場伏擊戰本身,難怪偏將會如此盛怒。

孔繁熙依然放肆的大笑著,襯著一口黑牙,看起來如同白日見鬼魅。

敢挖人心下酒的土匪頭子能有什么顧忌?

他牙齒黑,心更黑。

孔繁熙見偏將驚怒交加的模樣,并不慌張,反而桀桀怪叫起來:“小毛孩,怕是沒打過仗吧?你孔爺爺今日叫你長長見識。沈放他跑不了,怕逑!”

偏將氣得火冒三丈,偏偏車船上只有他一人在督戰,只好心一橫,大叫:“孔寨主,別他娘廢話,動手!快動手!”

偏將話聲未止,一支利箭已透心而過,沾著血跡的箭羽釘入木板艙壁上不住顫抖。

孔繁熙猛抬頭,目光對上了孤身傲立船頭的沈放雙目。

偏將驚恐張大了嘴,卻說不出話,雙手朝孔繁熙虛空猛抓。

“呸!”孔繁熙陰沉著臉啐了一口,“裝什么威風,皮甲都不穿一件,該!”

對面傳來沈放的喊話:“孔寨主,我這箭術準頭差了些,叫你兄弟遭了罪。哈哈哈!”

海船與車船距離不過七八丈遠,孔繁熙能清晰的看清楚沈放戲謔的表情。

孔繁熙下意識的摸了摸胸口,布袍里面的細鱗甲讓他安心不少。

孔繁熙沒有回應,扭頭大喝:“老二,車船全力靠過去,撞沉他們的海船。”

“老三,水鬼出擊!”

嚴虎跳上車船頂,揮舞黑旗,十余艘車船迅捷移動,向西軍的海船隊撞去。

同時,車船頂上、船舷邊、甲板上涌出一大批弓箭手,胡亂的拉弓射擊。

一時間箭矢亂飛,逼的海船上觀望的船工、纖夫紛紛躲在竹棚背后。

船舷位置本就狹窄,人多擠成一堆,船工纖夫們似餃子下鍋一般紛紛墜水。

海船上的竹蓬同時破開一個個洞口,弓弩咻咻破空射向望北寨匪眾。

震海軍手里的弓弩無論力道或者準頭,遠遠勝過匪眾。

車船頂上的弓手不防有強弩射來,慘叫著接連墜入河中。

所幸車船艙板極厚,許多重要部位還蒙上了牛皮,土匪們連忙躲在船艙后,繼續胡亂的射擊。

三當家阿力領著幾艘快船躲在車船之后,卻沒有立即行動。

兩撥船隊之間的水面波濤頓起,大船蕩起的濁浪拍打著雙方的船隊,似乎有一股無形的巨力阻擋著兩支艦隊靠攏。

阿力知道,這是水下暗流涌動的結果。

望北鎮水道地處滹沱河、北道黃河交匯處,此時又是潮水回涌,水面上的河水順流,水底下的河水卻是倒流。

黃河水表面緩緩流動,水底卻兇險無比。

震海軍的弩箭越來越密,壓得車船上的土匪不能抬頭,若不是船艙壁板足夠厚,怕是要被射成了刺猬。

孔繁熙見阿力依然沒行動,暴怒大喝:“阿力快下水,待他們的大船靠攏了,你我都得死!”

阿力并非怕死,想在暗流涌動的水底一口氣游到西軍的船底,非能力所及,他需要雙方的船在五丈以內出手。

咚~

一聲輕微的碰撞聲從車船底傳來。

咚~咚~咚。

更多的悶響傳來,在嘈雜的呼喝聲中越發清晰。

糟糕!

自己向敵船潛游是逆游,對方向車船潛游……

“船底有鬼!”阿力失聲大呼。

身邊的水鬼紛紛低頭向渾濁的黃河水望去。

水花陡然爆起,一支支鋼叉從水花中伸出,將低手觀望的水鬼刺入水中。

事出突然,幾艘快船上的十幾名水鬼霎時被叉死了一半多。

孔繁熙驟聞有水鬼在船底,大聲高呼:“都給老子下水,不揪出水鬼都得死!”

自己最擅長的活兒給敵人先干了,孔繁熙的恐懼可想而知。

只要船底被鑿出哪怕是雞蛋一般大的洞,整艘車船逃不脫沉江的命運。

撲騰撲騰!

船上的匪眾顧不上西軍弩箭如雨,紛紛縱身跳入水中。

水底黃沙翻涌,比不得其他水系,只能閉著眼睛殺敵,或者自戳。

混黃的黃河水拍打著船殼,涌起的水漸漸的有了一絲絲淺紅色。

孔繁熙當然知道那是人血染紅了河水。

可他依然不斷的命令匪眾繼續跳入河里。

阿力早已縱身入水,生死不明。

孔繁熙心底泛起了陣陣寒意,自己是不是落入了圈套里?

突然,車船劇烈的搖晃起來,晃動的力道直接將船頂上的匪眾從船艙里甩向了空中。

眨眼功夫,兩丈高的船身大幅度的傾斜,船內的隔水艙壁板不停的“咔咔”直響,令人瘆得慌。

船底艙進水了。

而且不是一般的滲水,是巨大的水流沖破船壁,灌入船艙。

從遠處看,孔繁熙乘坐的這艘巨大車船,像被河底伸出的巨手撕破了船身,整艘車船劇烈晃動、碎裂,幾乎是呼吸之間破成了木渣碎板。

孔繁熙瞧準時機,跳入一艘快船,腳剛觸及船板,巨大的水浪涌來,將他拍入水中。

他才驚惶的從倒扣的快船底爬上來,卻看見了一幕幕膽顫心驚的場景。

自己耗費巨資打造的車船正一艘接一艘的傾斜、解體。

大量的望北寨弟兄落入水中,被翻滾的浪濤卷入水底。

沈放依然矗立在海船高高的船艏甲板上,居高臨下的打量著河中掙扎的望北寨弟兄。

那些光著膀子的纖夫手里拿著弓弩,毫不留情的射殺著水里浮沉不定的人,鮮血將翻滾的黃河水染得殷紅?

直到此時,那些流傳在沈放身上的傳奇才涌上孔繁熙心頭。

自己是不是惹了不該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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