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團滅 (五)
- 靖康之后,率岳飛拾山河
- 禿筆畫方圓
- 4949字
- 2025-04-10 23:51:22
西軍攻勢洶洶,堵頭截尾發起了猛烈的進攻。
眾多驍將均不甘落后于人,督兵勇進。
李子云率踏白士直貫敵陣,手里的長柄斬刀勢大力沉,橫掃千軍,接連斬首數顆。
他率先突破一個口子后,踏白士們緊隨其后,長斧砍馬腿,長刀斬騎兵,瞬間擊殺數十金騎。
金人緩過勁來,聚集成隊,摘下硬弓一頓勁射,隨后發起了沖鋒。
踏白士們被敵人弓箭阻滯、射殺,頓時陷入險境。
李子云大怒,扯下一顆白灰炮:“給狗韃子們上辣子雞!”
周圍踏白士們蒙上麻巾,紛紛抓來白灰炮,朝金騎投去。
楊三多設計的手投白灰炮,其實就是黃麻紙包白灰,用麻絲裹成粽子模樣,投放時只要五指發力,摳爛黃麻紙照前丟去,便能形成小范圍的視線遮斷,為擊殺敵手獲得先機。
當然,踏白士們投出去的是純粹白灰粉末,沒有任何添加劑,省得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金騎兵見識過白灰的威力,可知道不能后退,硬著頭皮往前沖。
可是扛不住白灰炮數量多,金人胯下的戰馬首先亂了方寸,不聽指揮的驚慌亂走。
李子云抓住喘息的機會,再次率隊殺入金軍馬隊中,長刀閃耀處,金軍慘叫連連,血濺當場。
在火龍的另一端,破虜軍將士們同樣發起了迅猛攻勢。
與踏白軍散亂的陣勢不同,馬擴與何鐵柱各領一支步兵,組成步兵陣闖入金軍隊伍。
這兩支步兵配合默契,弓弩手、盾牌兵、刀斧手進退有度,憑借整隊的力量硬生生將金騎兵隊截斷。
馬擴見時機成熟,率領百余名身體強壯,武藝精湛的破虜士破陣而出,殺入越發混亂的金騎隊伍里,攪得金軍方寸大亂。
兩支步兵陣趁勢迫近,將夾在其中的金軍盡數殺死。
林良肱本是不緊不慢的尾隨金人大軍,不時的打出幾次包抄切割,消耗金人的有生力量。
兀術親自率兵殿后,一邊退走一邊派兵截擊,打得極為窩心,卻無可奈何。
南人士兵像覓食的野狼一般,忽而殺來,忽而逃散。
待前面隊伍亂象突起,兀術已顧不上和這群狡詐的南人糾纏,留下多昂幟烈護住后翼,自己領了兩千余騎兵順著過龍向前殺去。
整個原野上紛亂如麻,兵不知將,將難攏兵,雙方士兵僅僅憑著軍服分辨敵我。
兀術領著這支還算齊整的騎兵,一路夾風帶雨,蕩開雜亂無章的步兵,向隊伍中間沖鋒。
隊伍中間不但有西路軍元帥斡離不,還有宋人的太上皇在內,更有這次南侵最大的收獲,數十大車的金銀。
這些都是兀術最需要保護的。
兀術騎兵隊沖至隊伍中間時,只見此地火光更為熾烈,滿地都是慌亂奔跑的漢人車夫、工匠。
那些大車不知給誰點上了火,一輛接一輛的大車上火光熊熊,金條銀鋌散落一地。
兀術喝停隊伍,分出一支騎兵隊將哄搶金銀的車夫和士兵沖散、殺死。
還沒等他采取下一步行動,元帥府參謀王納慌慌張張從黑暗中跑來,邊跑邊大呼。
“四皇子殿下,大事不妙!大事不妙啊!”
兀術見王納鼻青臉腫模樣,大駭:“元帥呢?我阿哥在哪兒?”
“軍中混入了敵人,二皇子殿下不備,給一個大漢擊中了面門,到現在還昏迷不醒。”
王納領著兀術去斡離不的安身之處,那兒里三層外三層圍著全身重甲的金騎,如臨大敵。
兀術撥開人群看去,只見斡離不躺在一張虎皮暖氈上,整個臉塌成了一張餅,血肉模糊,已辨不出相貌。
“我阿哥真給人一拳打成這樣?”兀術有些懷疑,誰的拳頭能似鐵一般。
王納小心翼翼道:“千真萬確,下官也給那人一只手提起來,輕輕一丟就是兩丈遠。”
“南人之中有這等神力之人?”
兀術雖還是不太信,但是王納這時候絕不敢撒謊。
現在阿哥傷重不醒,整支軍隊的重任就落到了自己身上了。
“王納,宋國的太上皇呢?”兀術又問。
“有些人質跑散了,但是那些重要的皇室成員都讓耶律鐸將軍保護起來了,正等待元帥……四皇子你裁決。”
兀術霍然站起,見斡離不身邊的貼身侍衛忽魯在軍中,將忽魯喚來吩咐道:“你馬上護送元帥沖破敵人的包圍,去南和縣找訛魯觀大王,就算你們全部死光了,也要保證元帥安全。”
兀術心急如焚,忘了命令中的語病,既然護衛都死光了,斡離不哪還有命在。
忽魯是名彪悍的女真勇士,他當即招呼護衛隊上馬,親自將斡離不綁在自己身后,并騎同行。
遠處呼喝聲雷動,兀術沒能有片刻的喘息,領著阿魯灰、賽剌等騎兵隊再次沖入戰場,向耶律鐸的軍隊靠攏。
……
紛亂的戰場上,有人比兀術更焦急。
沈放與許延的騎兵營一道,也在戰場上沖鋒。
許延終于在沈放面前展示了強大的能力,他指揮騎兵營數百騎兵在前開路,手中重鐵锏掄得虎虎生風,沂蒙漢子壯實的身軀,巨大的臂力,每一次出手都有斬獲。
沈放也在搜尋趙佶。
金軍死多少人都換不來一個趙佶。
趙佶不除,趙氏在大宋的統治不會結束。
從李若水的做派就能悟出道理,大宋龐大的士人集團需要一個平臺來維持他們與天子共治天下的夙愿。
沈放不反對士人參政,甚至士人都如李若水這般憂國憂民是件大好事。
關鍵是他們抱的大腿出了問題,趙家人不配主中原,主中國!
若不是沈放從后世穿越過來,見證了偏居一隅的南宋王朝茍延喘息一百余年,還是施行割地賠款,卑膝奴顏那一套,還真不敢下這個定論。
不,南宋根本不能算王朝,它的存在,令中原百姓,漢室江山再次落入了蒙古人的囊中。
沈放接受了大一統的華夏民族的教育,不管是女真人還是蒙古人,最后都被漢文化所同化,成為中華民族的一份子。
但是在這個時代,他們還是異族,他們發起的吞并戰爭,對這片土地上的百姓傷害太大了。
沈放不是圣人,不能眼光包容數百年,上千年。
他也有思維上的局限性,首先西軍還有西軍統治下的百姓得活得像個人。
“許延,范二的個頭大,你多留意范大拳頭!”
沈放手里的白蠟木槍沒有因為思考有絲毫的停滯,同樣在不停的挑刺,收割著阻擋他前進的敵人生命。
自己從隊伍的尾巴開始,一直闖到中間位置,依然沒有發現伍有才與范二的身影,那他們兩個應該還在前面。
有伍有才這個鐵桿的同志在,沈放不擔心背嵬軍走偏了方向。
沈放與許延騎兵營數百人又闖了一陣,終于看見了前面一個更大的交戰區。
金騎兵不斷的向那個燃起大火的區域聚集,估計在那個位置遇到了重要的對手。
“許延,吩咐將士們沖過去,想辦法加入金騎之中,見機行事。”沈放招呼一聲,打馬急馳。
在這么亂糟糟的亂軍中,沈放并不擔心被圍,以他現在的能力,除了亂箭,十幾名敵騎還困不死自己。
這次合圍的所有將士在攻擊之前都收到了命令,背嵬軍、龍脊軍會潛入金軍中,里應外合擊潰金軍。
只是,幾乎所有參與圍城的士兵都不清楚背嵬軍、龍脊軍真正的使命。
這就是沈放一直懸著一顆心的緣故。
在幾萬名士兵中宣稱要宰了趙氏一族,居心是無論如何都藏不住的。
在昏暗的火光中,匯入金軍中不是什么難事,只要你別動刀子,身邊的人就成了隊友。
前面火光耀目,沈放借助黯淡光亮,成功的匯入了奔馳的金騎之中。
他沒有挺槍殺敵,而是借助快馬的速度,掩蓋自己的身份,讓自己有更多的時間判斷眼前的局勢。
兀術?
沈放在快速移動的騎兵隊伍中發現了熟悉的身影。
兀術曾在真定城外連敗伍有才、劉翊、傅彪三將,若不是自己祭出殺手锏——卑鄙,還真打不敗他。
時移世異,現在沈放已沒了迫切除掉兀術的心,就算回到兩軍對壘,也不會稚嫩的喊出“殺兀術賞金萬兩”的話了。
戰爭鍛煉了人。
哪怕沈放有洞察歷史的先天優勢,經歷了那么多,漸漸的明白了世界的改變不完全是因為某個人的出現。
那些能改變歷史的人,絕大多數情況下,是他恰當的出現在那個時期,時勢造就了英雄而已。
沈放緊握韁繩,隨著馬流一起前行,絲毫沒有禍害隔壁騎兵的動作,自然也沒人留意上他。
兀術的馬騎得又快又急,那前面應該有他在意的人或事。
看來不用瞎操心了,只要隨著兀術的騎兵隊前行,目標應該就不遠了。
前面的火光越來越亮,呼喝聲也越來越響。
大批的騎兵在火光之中來回沖鋒,血腥味和焦糊味遠遠便能聞到。
兀術領兵沖至火光之外,頓時傻眼了。
正在拼命廝殺的竟然全是金軍!
“停止前進!”兀術在隊伍的最前面勒停了戰馬。
沈放一顆心跟著懸了起來。
隊伍只要停了下來,自己暴露的幾率極大,這一身宋朝的軍服任誰看上一眼都能識破啊。
更別說許延等人很可能也偷偷的加入了金軍之列。
沈放心一橫,扯開喉嚨大呼:“有奸細!”
言未止,沈放手里的白蠟木槍發起了攻擊,一槍直貫前面金騎的脖子,力道之大,幾乎將那名騎兵的脖子刺斷。
大軍依然在前進。
沈放這里小小的騷動,陡然引起巨大的連鎖反應。
戰場上作戰的隊伍中混入了敵軍,何其之致命!
沈放這里一動手,龐大的騎兵隊伍中幾乎同時響起了暴喝聲。
騎兵隊伍頓時亂成一團。
沈放沒再仁慈,隱藏在血液里的殺機催動著手中白蠟木槍,一槍又一槍的將身邊的騎兵刺倒。
金騎終于發覺了身邊致命的偷襲者,勃然大怒,揮起兵器向沈放攻來。
沈放絲毫不敢托大,渾身上下每個細胞,每條神經都動了起來,槍出如龍,槍槍奪命。
沈放頂著巨大的風險,反手一槍桿抽在馬臀上,戰馬吃驚,長嘶一聲,撒開腿向前猛沖。
戰馬撞在其他馬匹身上,突然人立而起,幾乎將沈放掀下馬背。
也是因為戰馬這一立,沈放的視線更為開闊。
眼光所至,整個金軍隊伍陷入了恐慌之中,士兵們舉起兵器,向身邊的隊友猛揮……
沈放在這混亂之中疲憊的應付著一次次致命的威脅。
這些威脅并非針對他沈放,置身其中的人,人人自危。
人群已殺紅了眼,只要看到兵器,看到一張張猙獰、憤怒、懼怕的臉,只管將手里的兵器全力向前砍出。
你不殺人,別人就殺你。
混戰一直在失控中持續,直到天空中亮起一抹魚肚白。
天快亮了!
沈放身上不知道挨了多少攻擊,渾身上下疼痛難忍,鐵甲內襯的麻衣已然濕透,不知是汗是血。
雙臂麻木,只不停的機械式的又刺又掃。
他兩眼充血,近乎陷入一種空靈的麻木之中。
此前多次血戰,他也有同感。
為此,劉婉娘多次嗔怪他別當自己的命不是命,十萬西軍還等著他領向光明和希望呢。
可是,沈放能避免陷入險境么?
每戰將當先,這已成了西軍的鐵律。
若非如此,士兵們如何人人用命?
沈放臉上蒙著的棉巾上沾滿了血,沉沉的墜入了護項細鐵甲葉之中,讓他感覺呼吸越來越不順暢了。
他竭盡全力將眼前最后一名敵人刺倒,身體再也支撐不住,跪倒在地。
就算如此,他依然用手中的白蠟木槍支撐著身體,不至于倒在地上。
周圍的吶喊聲已稀疏,人影也已稀疏。
剩下的人,都成了血人,成了步兵!
沈放費力的抬起手,用力的扯下了鐵盔,窒息感終于消失了。
娘希匹的,是勒成這樣的!
激戰時,沈放發現了范二鐵塔一般的身影,可是他沒辦法向范二靠攏。
咫尺之間,仿若天涯啊!
他很想弄明白范二為何在此,伍有才又去了哪兒,可是場面實在是混亂,任誰都不能掌控。
沈放沒有任何辦法,只有拼命殺敵,讓自己活著,才能干自己想干的事。
灰蒙蒙的天空下,人影彤彤,越來越多的步兵、騎兵向這片血肉池林匯集。
來人是西軍將士。
只要出現的是西軍將士,那就成了!
沈放強支的身軀終于垮塌了,一屁股坐在污濁不堪的血水里……
“你就是趙家太上皇?”
一個戰甲上黏著些許碎肉的金將,對著一群顫顫巍巍的漢人男女,冷冰冰的問話。
趙佶雙手按著膝蓋,令自己的腿盡量別抖的太厲害,仍不忘露出一個笑臉:“大王,某正是趙佶!”
趙佶見金將冷冰冰的不再言語,連忙指著身后的女人,道:“這是……孤之皇后,鄭皇后和喬貴妃。”
趙佶伸手又指,指向一群高矮胖瘦,渾身都是泥和血的人,介紹道:“這是十一子祁王模,這是十四子徐王棣,十五子沂王?,二十子安康郡王……”
趙佶滿臉的戰戰兢兢,剛剛經歷的死亡之戰幾乎將他的膽都嚇破了。
若不是一名叫耶律鐸的金將將自己這些皇室保護起來,他這個太上皇怕要死在亂軍之中。
眼前這個金將一臉的凝霜,可能是他為了保護自己這些皇室,死了太多的士兵吧。
趙佶顯得越發卑微,強顏笑道:“大王,某深感歉意,未能告誡大宋禁軍停止進攻,接受伯皇帝的統轄……不過,這真不是某的意思。”
“義兵們有感亡國之痛,聚眾霍亂,這些并非是大宋正統士兵,望大王見諒,可憐宋室百姓之苦。”
鄭皇后突然扯了扯趙佶的衣袖,貼近他耳邊小聲道:“道君,別說了,你還是大宋太上皇……”
趙佶猛然撇開鄭皇后的手,痛苦不堪道:“我的好居士,活著比什么都重要啊,我等淪落至此,這顏面值幾個錢?罷了罷了,待避過此劫,貧道自行了結吧!”
金將冷哼了一聲,冷冰冰道:“直你娘,還一鼓作氣生了三十二個懦夫,留一個下來,都是大宋百姓天大的災難!”
趙佶震驚得嘴都合不上,語氣結巴道:“大王……你是漢人?”
金將手一揮,突然哈哈大笑,竟然笑出了眼淚。
“老子是正統的狗韃子,既然你心里沒有你家百姓,也沒有你家疆土,心里只有你趙家人,那……你可以去死了!”
說罷,金將手一揚,一群怒目圓睜的士兵舉起手里的刀斧,沖入皇族之中猛劈猛砍。
百余男女驚慌四逃,卻哪里逃得過這群憤怒士兵的刀斧,眨眼之間,全部斃于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