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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9章 機關算盡

沈放一直有個疑惑,為何大宋沒有一個能傳世的謀士?

以“半部論語治天下”的李普,編制《武經總要》兵書巨著的曾公亮、丁度,領兵經略西北的范仲淹、韓琦等等,北宋能在歷史上留名的治國能臣不在少數。

可這些人用謀臣稱呼更合適,不能算是謀士。

現在想來,大宋沒出謀士應該也是拜趙氏重文抑武國策所賜。

沈放此前和種師閔、李若水多次談及大宋軍隊的弊病,在這樣的政治生態下,沒有武將發揮的空間,更沒有謀士生存的土壤。

大宋的士人心態發生了變化,甚至因為優越感產生了心態扭曲,像范仲淹這種治世之能臣,打死也不肯掛武將的職銜出師,生怕朝中大臣將他視為武人。

沈放與賈平在小土樓里暢談多時,這才發覺賈平與自己的理念頗為相似,只是他更為激進,一個勁的提議西軍拋棄已毫無作為的朝廷單干。

“沈太尉,開弓沒有回頭箭,既然你敢于對無能的宗室動手,為何不一鼓作氣,打它個朗朗乾坤,重現大漢威武?”

賈平像打了雞血,干瘦的手臂在空中揮舞,寬口袍袖似旗幟一般招搖。

“賈先生,我可沒說要動手殺皇族宗室,和王殿下是金軍殺死的。”

賈平嘿嘿笑道:“這假手于人的把戲,騙不了小生一雙眼。”

沈放懶得去解釋,轉而問:“賈先生,你告訴我這些秘密,是否心里已有對策?”

沈放對賈平依然有一絲絲懷疑,想看看他嘴巴里會說出什么話來。

賈平同樣不回答,反問:“太尉你允許信王留在真定,這是為何?”

“為何?”沈放攤攤手,“這江山是趙家的,他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那現在信王說出了勘亂的話,你還打算讓他來去自如么?”

沈放蹙眉:“難不成要我殺了他不成?”

賈平搖頭道:“殺他容易,可你想過沒有,皇族都被金人擄走,信王一死,天下人都認康王殿下了。”

“我沈放不在乎誰當皇帝,只要他康王別繼續出賣黎明百姓,別割土賠款就成。”

“哼,”賈平投來輕視的眼神,“康王身邊圍著一群什么人,你指望汪伯彥、黃潛善、耿南仲、王云等侫臣扛起抗金大旗?”

“而且,太尉你當著真定府大小官員的面,旗幟鮮明的討伐康王。一旦康王登基,還有你好果子吃么?”

沈放眼神微瞇:“我無心與他康王為敵,他卻處處算計于我。賈先生,你可有什么好對策?”

“對策,沈太尉你都提防著小生,小生說出來的話能信嗎?”

“額……”沈放有些尷尬,“你我萍水相逢,倒是先生掏心掏肺了。”

賈平嘆息:“太尉說的有理,像我這種死過一回的人,更知活著不容易,活出個人樣更不容易。小生沒有太尉你寬闊的胸懷,可向往已久。”

“這,和當下的局勢有什么關系么?”

“怎么沒關系,若是太尉心中不夠寬廣,眼光也會變得淺短,就不能理清眼前亂麻一般的局勢。”

沈放終于誠懇相問:“先生以為,如何破局?”

賈平:“破局不如設局,破局只是被動應對,設局才可掌控不利于己的局面。”

“好,依先生所言,如何設局?”

賈平端端正正的拱手一禮,道:“信王與康王通氣,不過是看清楚了眼前的局勢,他手里沒兵權,又不甘心被太尉你挾制。”

“信王身邊有人指點,郭藥師南下,金國二太子大軍北上,正是他脫離掌控的最好時機。”

“曹曚掌控了張思麒與趙寨主兩支義軍,手里的兵力不大不小。若是加上大元帥府軍,借金人之手擊潰西軍便成為可能。”

沈放嘴角抽了抽,卻沒有插嘴。

這個細微的動作沒有逃過賈平的炯炯雙眼。

“太尉,你別不信。雖然西軍還有井陘道可作為縱深,可士氣這東西玄妙的很,一旦西軍有崩潰的跡象,它會傳入井陘道。”

“軍心不穩,民心亦會不定。到了那時,山西那邊的金軍再發動攻擊,太尉你必會顧此失彼,極為被動。”

“小生所謂的設局,正是打破這種不利局面的最好選擇。”

“賈先生,你便直接說如何設局吧。”

待賈平將他的計策道了出來,沈放皺眉道:“你可知李公之子李子云是我踏白軍指揮使。”

“小生可制造混亂的假象,甚至嫁禍于曹曚、張思麒。李若水雖是忠良,但他此刻站在太尉的對立面,不殺只會阻礙太尉宏業達成。”

沈放感覺到一絲寒意從腳底升起。

李若水向信王靠攏已不是什么秘密,真定府軍民都知曉。

沈放也沒當這事是回事,趙栻能成什么氣候。

可是突然之間發現李若水竟然與信王、曹曚謀劃,欲勘自己的亂。

不敢想象,若自己被綁在趙栻面前,李若水是否會為了維護他士人集團和皇權的威嚴,揮刀將自己殺了。

李若水于自己亦師亦友,自己是從未想過有一天會把刀架在李若水的脖子上啊!

賈平看似毫無人情味,可是他揭開了一個無情的事實,權力斗爭從來都伴隨著流血犧牲。

沈放是無論如何都不會答應賈平將李若水殺了,可是他打開了一扇可怕的門。

幾乎所有掌權者都避免不了殺戮,不管被殺之人該不該死。

賈平看出了沈放的糾結,進言道:“太尉,欲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婦人之仁,只會害死三軍將士啊!”

人性陰暗面一旦打開,它就像一扇永遠關不上的窗,總有一雙冰冷的眼睛在黑暗中窺視著你。

海彌法師出賣西軍,可是自己沒動手殺他,由他選擇體面的死去。

耿守忠幾乎將西軍扼殺在襁褓之中,可是抓獲他之后,自己依然給了他一條生路,是歸德軍將士不留他而已。

曹弘立場發生過搖擺,自己沒想過追究他,可現在曹曚已將稿城當成了跳板,準備從背后狠狠的插自己一刀。

過不了多久,自己將和張思麒再次見面,若擒住了他,刀砍得下去嗎?

最不該的還是李公啊!

你就不知道自己的兒子也在西軍效力嗎?

就看不出來西軍在極力守護大宋最后的尊嚴嗎?

沈放長長的吁了口氣,道:“賈先生,我給你一個底線,不到萬不得已,不準動李若水一根毫毛。”

賈平躬身拜了拜,應道:“主子大可放心,真到了那一步,小生定會設法保全主子的威名。”

主子?偷換概念?

沈放有些愕然,這是不是表示,李若水若死,自己手上也沾了他的血?

……

西軍收網的動作加快了。

形勢已變,金軍、西軍和趙氏二王的軍隊,必然攪和在一起,不是你死便是我活,沈放沒有絲毫猶豫的空間和時間。

所有的這些敵對軍隊中,郭藥師被沈放視為最強大的對手。

郭藥師的常勝軍內,同樣擁有一支最為核心的“硬軍”,其戰斗力異常強大。

而且,郭藥師此人思慮縝密,狡黠善變,屢次三番的背叛,依然能自保。

真定府以北一直以來都沒做防備,只依靠駐扎在平山縣的鎮海軍簡單的江防。

如今鎮海軍大部已抽調南下,北邊的滋水一帶等于敞開了大門。

而,真定城必首當其沖,成為郭藥師入寇的最大薄弱環節。

沈放命真定知府譚初即刻發動軍民,將重要戰略物資轉運進井陘道。

傅彪從祝峰山移鎮真定府,指揮欒城新組建的軍隊向滋水一帶布防,平山縣鄉兵也統歸傅彪指揮。

沈放思慮再三,命王小乙給傅彪帶了一封信,配合并且監視賈平的行動。

傅彪是老西軍,對李若水也是

山雨欲來風滿樓。

全軍戰斗令發出,固若金湯的真定一府五縣頓時彤云密布,人心惶惶。

軍隊密集調動,敕令各縣百姓向井陘道遷徙。百姓們哪敢不從,扶老攜幼,含淚離開這片麥稈已抽穗,寄托著來年希望的土地。

而南方的戰斗序列已展開。

西軍之破虜軍、順州軍、踏白軍突然開出駐地,向金人占據的信德府三城發起了猛烈的進攻。

特別是在信德府城外,林良肱的順州軍動用了投石車、震天雷炮、白灰炮、床子弩等威力強大的遠程利器,發動了西軍有史以來第一次大規模的攻城戰。

寬闊的平原上硝煙彌漫,殺喊聲震天。

背嵬軍、龍脊軍終于從隱匿中殺向信德府、南和縣、內丘縣三城之間,與殺出城外的兀術、阿里刮、耶律鐸等金騎兵團浴血奮戰。

而廖宏的虎衛軍,則連夜沿太行山腳,急行軍進入綦村冶鐵務。

那座村莊已被西軍開辟為道路通達的隱蔽營砦,居信德府西南,離信德府不過三十里。

城外炮聲隆隆,巨大的石塊被投石車拋入城中,成摧枯拉朽之力,粉碎了任何被擊中的建筑。

城內人丁繁密,從金軍被押解上路的皇室、百工、伎藝五千余人,還有上百車的犒軍金銀,宮廷法器,館閣藏書,幾乎都聚集在信德府內。

斡離不再也無心于陳釀佳人,披著戰甲四處督戰。

信德府城池此前被金軍親自摧毀,城池營壘破敗,防護力大降。

金軍雖有數萬兵力,可是這這支軍隊已不如當初攻打汴京城那么強大了。

騎兵們長時間沉溺于酒色,惦念著手里搶來的財寶,沖鋒陷陣已沒了當初的銳氣。

更為致命的問題同時凸顯出來,金軍沒有遠程投射武器。

東路軍的隊伍非常臃腫,斡離不錯判了西軍的意圖,攜帶了太多與戰斗無關的劫掠戰果。

金軍除了換裝了部分的神臂弩、床弩之外,還是習慣于用騎兵趁手的刀弓。

可林良肱并不與金軍拼野戰,而是遠遠的架起幾十部投石車專轟信德府北門。

持續的炮擊終于喚醒了金人骨子里的野性和好斗的欲望。

金軍派出數千騎兵,從兩翼持續沖擊西軍陣地,順州軍結下厚實的槍盾陣,拼死抵擋金軍的沖鋒。

爆炸聲,呼喝聲充斥在兩軍交戰區,戰馬巨大的沖擊力數次撞破了順州軍的槍盾陣。

許延身先士卒,手持大斧硬扛鐵騎,殺得渾身瀝血。

戰斗的焦點一度移至投石車周邊,可順州軍將士已殺紅了眼,悍不畏死的持著長槍、大斧,將金軍連同他們胯下戰馬刺成了馬蜂窩。

雙方士兵的尸體越堆越高,竟在投石車陣周圍堆疊出一道血肉屏障。

戰斗最危急時刻,后方的震天雷終于補充到位。

順州軍雷手們攀上尸堆,將震天雷連同滿腔怒火投向密集的金騎之中。

連續不斷的爆炸聲,瞬間將金軍鐵騎撕為碎片。

金人終于抵抗不住震天雷巨大的殺傷力,潮水一般退去了。

順州兵們獲得了寶貴的喘息機會,馬上源源不斷的搬來石炮、白灰炮,追著退卻的金騎一路攻擊。

金軍付出了巨大的傷亡后,終于退回了城內。

戰斗至黃昏時分,城北一帶已淪為無人區,城墻和房屋幾乎都被砸成了亂石堆。

有順州軍士兵為了泄憤,將金軍的尸體也用投石車一并發射出去。

已碎成了泥一般的尸體碎屑掛在亂石之間,觸目驚心。

斡離不終于意識到了嚴重的危機。

南朝的西軍擅長夜戰,如果被西軍從北城一帶趁夜涌入城中,一場毀滅性的殺戮將籠罩在東路軍的頭頂上。

“快把四皇子叫回來!”

斡離不的金頂大帳里氣氛緊張,大批的士兵守在帳外,數名才從野戰歸來的猛安臉上掛滿了疲憊與痛苦。

他們從未打過如此艱難的野戰。

南朝西軍的騎兵超乎想象的多,而且騎術了得。

更令人頭痛的是,西軍騎兵似乎吃透了大金騎兵的戰術。

在大金國騎兵們發起沖鋒的時候,西軍騎兵迅速聚集成圓陣,以長矛和戰馬本身的力量抵擋沖鋒的大金騎兵。

待大金騎兵們越集越密時,圓陣內便飛出了令人畏懼的火神彈。

戰至最后,金騎兵們再也不敢聚集成隊,避免成為火神彈的祭品。

可如此一來,大金騎兵的優勢蕩然無存。

天黑透之前,兀術終于領著大批的騎兵回到城中。

兀術臉上興奮之色依然未退。

他這支隊伍異常勇猛,數次殺入西軍陣中,收割了數不勝數的敵首。

“二哥,你找我何事?”兀術灌了一大碗水,終于舒坦了許多。

“四弟,這座城的北邊已被打開了一個缺口,入夜后南人必會偷襲。你有什么辦法?”

“哈哈哈,城內還有數萬名士兵,只需用火油點燃城北,讓南人無處遁形,來多少我殺多少。”

“四弟,不可低估了敵人的狡猾,他們不會在火光下送死的,士兵點著了火,反而會成為南人弓弩手偷襲的目標。”

“那不好辦,把那些累贅都綁在火堆旁,任他們射殺。”

兀術口中的累贅,赫然是大宋的宗室、官員和他們的家眷。

當初押送這些人,為的正是防備南朝的軍隊發起進攻,有人質在手,南朝軍隊會顧忌重重。

可是今日面對的西軍,似乎根本就不擔心傷著他們天子的叔伯兄弟。

南和縣守軍傳來消息,忽魯和奔睹兩位猛安,連同質押在軍中的南朝親王,一同死在大陸澤畔。

斡離不皺眉道:“若是沈放連南朝的宗室和大臣都不顧忌呢?”

兀術嘿嘿笑道:“沈放若是敢當眾殺南人的宗室,他別想在南朝待下去了。”

兀術見斡離不還是不解,繼續說道:“二哥,若說不小心殺了一個,他還有借口,若是綁在火堆邊的一群宗室和大臣都殺了,他全身是嘴也解釋不清楚。”

“除了他家太上皇和康王、信王的母親和妻子,其他的累贅留著就是禍害。”

斡離不嘆息:“四弟,你不知朝中的動向。若是東路軍沒抓俘虜回去,國相卻安然無恙的押著俘虜回到上京,國主會怎么看?”

兀術只顧著戰爭,斡離不卻想到了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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