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城實在是太大了，大得容下數萬名宋金兩國軍隊，依然不見擁堵。

按照約定的時間，約定的地點，沈放召齊了五百混入城內的西軍敢死隊，躲在城內某個黑暗角落里。

在他們藏身不遠處，一個金軍的庫房里堆積著大量的兵器衣甲，看守的不過是幾個正在喝酒呷伎酒囊飯袋。

要說金軍麻痹大意，也是情有可原，山西除了平定軍谷地，絕無一員宋兵。

壽陽縣受襲也是拔離速設的局，西軍發現上當之后全軍極速撤退，不敢在壽陽縣待上片刻。

當然，這些都是拔離速帶至太原城的消息。

銀術可自己收到的軍情是，希尹大王已率萬騎趕來。

他沈放真有那么聰明的話，自然不會硬碰硬。

銀術可坐鎮太原，也非瞎子。自此，從希尹軍中接連不斷的傳來消息。

所有意圖都沒顯示沈放敢于出兵硬碰硬，平定軍譚初兩萬余禁軍倉皇出逃，將平定軍谷地最具戰略價值的城池拱手相讓。

希尹大軍占領平定軍后，即刻麾師北上。

盤踞在圣泉寺的西軍不得不放棄軍營，北上孟縣，西入承天寨，在孟縣、承天寨與希尹大王對峙攻守。

半夜時分驚天炮響，震得銀術可、拔離速兄弟倆目瞪口呆。

山西腹地，大金國在山西的樞紐重鎮太原，哪里來的宋軍？

雪片般的警報從三面（除了背靠汾水一面）傳至府衙中軍大帳。

銀術可手下十余名猛安大都分散在諸軍營，幾乎同時遭受宋軍攻擊。

頃刻之間，指揮層級陷入了癱瘓。

銀術可身邊能調動的只有蒲家奴、神果、斡本三猛安，以及追隨拔離速而來的猛安孛吉。

中軍大帳周圍也莫名的燃起了大火，守衛大營的金軍緊張調撥人手守護四周，不敢輕易出擊。

幾名統兵猛安強烈建議殺出去，消滅敵人，可是銀術可沒有點頭，敵人遍地開花，甚至不知兵有幾何，莽撞出擊不可取。

“大王，是西軍，旋風將軍沈放的軍隊，他那支重甲騎兵背嵬軍攻入了東城軍營。”

正在銀術可與幾位猛安激烈爭議，拿不定主意時，東城猛安阿里罕渾身是傷狂奔入帳內。

拔離速驚懼的瞪大了眼：“可有實據？”

阿里罕手臂上裂開一道數寸長的傷，血肉外翻，斡本正忙于給他包扎。

“拔離速大王，那支重甲騎兵隊打著一面黑旗，上面那個‘背’字我認得。”

“那些背嵬軍極為兇狠，屬下的騎兵倉促應戰，一刻鐘就被打散了。”

銀術可身材高大，生的一副威風凜凜模樣，長期征戰令他變得異常冷靜。

就在拔離速與阿里罕核實這支天降大軍身份時，他終于恍然大悟了。

“別爭了！大梁山以北，有一片黃土地，他們定是從黃土地繞過來的！”

太原城周圍，只有大梁山北邊那片渺無人煙的地方能潛行。

猛安蒲家奴疑惑道：“那片黃土高崗地形錯綜復雜，一般人進去了繞也繞不出來，而且野狼虎羆出沒無常。”

“如果有當地人指引，是可以找到路的。至于野獸，見到上萬人的大軍，躲還躲不及。”

對于蒲家奴降智的疑問，銀術可沒心思去責備，一個更大的擔憂浮上心頭。

大梁山腳下百井寨，那里圈養著上萬戰馬和無數的糧草。那里可是沿路大軍補給的重要支點。

百井寨駐兵不過數百，還是當差役使喚的義勝軍、遼人、奚人、渤海人……

“果神、斡本，你二人即刻帶兵沖出去，保護百井寨。守不住百井寨，你們別回來見我！”

銀術可話一出口，果神、斡本二人頓時醍醐灌頂，當即沖出了大帳，領兵出城。

“阿弟，我們不能待在中軍大帳了，拿出大金國勇士的氣概來，沈放已攻入城來，我銀術可要是丟了太原城，如何面對國君，面對國師？”

銀術可從未有今日之悲憤，哪怕是當初追剿奚王陷入重圍時，他也沒有今日這般心慌。

中軍大帳外的亂局替銀術可做了抉擇。

銀術可兄弟倆還沒出大帳，帳外已嘈雜聲大作。

火光越來越亮，呼喝聲、爆炸聲越來越響。

中軍大營前奔來一隊長槍兵。

“你們是哪營的？”帳前侍衛盤問。

為首一個面貌俊朗金軍低首道:“我們是南城斛虎沙大王派來保護都統制的。”

言畢，俊朗金軍一招手：“快走！”

身后長槍金軍們魚貫而入。

侍衛繞繞頭，喃喃自語：“南城什么時候來了個斛虎沙大王？誰是斛虎沙？”

中軍內氣氛緊張，大批滿盔齊甲的騎兵整理兵器弓箭，檢查戰馬護具，并未理會闖進營內的長槍兵。

“哥，人在哪頂賬內？要不就挑最大那頂。”一個眼神冰冷似刀鋒的長槍兵問。

“沉住氣，見機行事。”

“擒賊擒王啊！”

“哪那么容易，能攪亂他老巢已是成功。”

冷眼長槍兵還想說什么，前面白色帳篷內大步走來幾員金將，身邊圍著十余魁梧侍衛。

冷眼金軍緊了緊手中長槍，腳步悄悄微屈，成弓形。

銀術可見一隊長槍兵突兀的出現在眼前，頗覺詫異，不過卻沒停下腳步，急匆匆向前走去。

身后，拔離速、蒲家奴、孛吉等將臉色沉重的緊緊尾隨。

拔離速掃了一眼長槍兵，突然猛的一震，又回過頭來細細看了一眼。

不對啊，全營士兵都在備戰，這些筆挺的長槍兵似乎……

“都統制，等等。”拔離速快走幾步，附在銀術可耳邊低語。

“大王當心！”

侍衛中有人大吼。

一道身影快速沖來，速度實在是太快了，侍衛們拔出彎刀，黑影已閃過，一支長槍刺入拔離速后背。

拔離速吃痛，用力推了一把銀術可。

戳！

黑影將長槍抽出，從拔離速后背帶出一道血箭，緊接著槍身猛抖，左右連刺，將兩名侍衛的心窩扎了個洞。

銀術可踉蹌退了兩步，終于瞧清楚了，刺客竟然是長槍兵？

原本站在一旁的一隊長槍兵隨之而動，向銀術可沖來，挺槍猛刺。

“細作，他們是宋軍細作！”

帳前金軍們幡然醒悟，大金將士不擅使槍，哪里來的長槍兵？

事發突然，縱是銀術可也沒及時反應過來，那名操槍刺客已如影隨形，手中長槍追著自己胸前要害連刺。

若非侍衛及時拔刀格擋，身上也要多出個窟窿。

侍衛們極為強悍，手持彎刀朝刺客猛沖。

刺客槍如游龍，狠比蛇信，橫掃直刺，輕松又刺倒數名侍衛，手中長槍再次追向銀術可。

“大膽狂徒！”銀術可一聲暴喝，手中不知從哪里奪來一根骨朵，在身前掄了一圈，向長槍掃去。

“侯勇，走！”一名長槍兵猛的一把抓住刺客手中長槍尾端，硬生生阻止了刺客繼續刺殺。

周圍金騎兵聽聞有細作，迅猛圍了過來，卻不知細作是何人。

“沈放，那些偽裝的長槍手里有沈放在！”拔離速踉蹌著爬起，用盡全力大呼。

“殺出去！”沈放暴喝一聲，挺槍一挑，將一名騎兵挑下馬背，翻身上馬。

其他槍兵聽聞，紛紛動手，抬猛刺，與騎兵混戰成一團。

銀術可久經沙場，頓時預感到了大麻煩。

敵人已經神不知鬼不覺的混入軍隊中，如果這種相互自戳的情況蔓延開來，對軍隊士氣是致命的打擊，隨時可能引發營嘯。

“蒲家奴，不管死多少人，一定要將這股假扮的敵人消滅干凈！”

銀術可向來沉穩，可是這次是例外，幾乎語帶咆哮。

他最親的弟弟就死在眼前，自己竟然絲毫不察。

蒲家奴自然也知道其中的厲害，當即大聲招呼周圍侍衛，向長槍兵掩殺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