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身有千斤擔
- 靖康之后,率岳飛拾山河
- 禿筆畫方圓
- 2210字
- 2024-11-21 09:19:11
沈放將真定府之事安排妥當,便帶著沈宋等少數人,從城西山道繞道回小作口寨。
出城時,馬重五原來的都頭葛洪死活要跟沈放一起走。
沈放答應了,畢竟他和葛洪也算是老相識了。
他在真定府混廂軍都頭時的舊識死的死,老的老,沒剩多少人了。
他心心念念著種師閔的行蹤,這么久沒人匯報土門關戰事,李乃雄也脫身至冶河橋,種師閔是不是……
從土門關軍營解圍至今,已過三日,卻如同隔三秋。
當初還想著如何并掉種師閔曲部,如何踢走張思麒、方大宸,現在收編了真定城,挖掘出了林良肱,老西軍似乎變得不香了。
小道要經過井陘黑石脂礦洞,遠遠便能看到幾個礦洞口人流密集,一筐筐礦石被擔了出來。
民生便是晴雨表。
礦區這里平穩有序,小作口寨、冶河流域當無事。
進至小作口寨,沈放喚來張富貴。
“張叔,你馬上讓人去把伍軍使、李都虞侯找來。”沈放茶還沒喝完一口,便要見人。
張富貴應答一聲,馬上安排莊丁去傳話。
趁著有空閑,沈放詢問起編戶的事來。
由土門關進入井陘道的丁口一直都由張富貴負責。
“稟將軍,井陘道全境人丁已不可考。”張富貴回答得很干脆。
“張叔,我知道前幾日金軍攻打土門,人都逃散了,你就說說金軍沒來之前的數吧。”
張富貴撫摸著稀疏的白須,許久才報出個數目:五萬。
“五萬?有這么多么?你不能將后來簽為新軍的人丁也算進去哦。”
張富貴胸有成竹道:“確實有五萬之多。不信你從冶河橋開始留意,土門關寨一帶就不必算了。”
當然,土門現在估計被打成了白地,劉德仁等富戶苦心經營的繁華小鎮一朝遭兵災,心血全成了泡影。
“張叔,我忙于打仗,也沒留心冬小麥栽種之事,劉掌柜等人有沒開始安排栽種?”
此時已進入十月,河北第一場雪馬上就要降臨了。
掐指一算,太原陷落已足足一個月,本來真定城也要被斡離不攻陷的。
“稟將軍,這事劉掌柜比誰都上心。你不是封了他一個勸農使么,他就掛著這個頭銜把冬小麥栽了下去。”
沈放聽了極為欣慰,這個劉德仁是個實干家,這次回來要把他的官位提一提才行。
已經進入冬季了,山上再也找不到吃的,自己很久沒有關注糧食儲備,要是糧食斷了,把井陘道吹得天花亂墜也沒吸引力。
“后來進入井陘道的流民安置好了嗎?”沈放又問。
“這事是由翠花與井陘縣尹他們去辦,老漢不太清楚。”
“哦,那礦上黑石脂生產穩定不?馬上要下雪了,鄉親們取暖過冬是頭等大事。”
“穩定,劉掌柜的親自抓此事,只是……”
沈放見張富貴吞吞吐吐,立馬發現這里有故事,于是輕松說道:“張叔,這兒沒外人,你跟我說,我能妥善處理。”
張富貴左右掃了一眼,以示謹慎:“老漢發現,礦工頭子劉頌私自囤積黑石脂,且并沒按平價售賣。”
“哦!這個劉頌是誰?聽著有些耳熟。”
“劉頌便是劉掌柜的長子。劉掌柜的要操心冬小麥播種,又要操心開荒、丈量土地和配置農具,便把黑石脂采挖交給他兒子監督。”
沈放想了想,又問:“劉掌柜定的平價是多少?”
“十文一斤。”
“十文一斤……就是說買一擔得花一貫錢了。”沈放仍然不動聲色。
張富貴解釋道:“劉掌柜的說,這十文的價包含三文賦稅,要交給井陘縣衙購糧修房資助流民,另外五文是挖礦耗支,他只取二文收益。”
“他取二文還算合理。那劉頌的高價是幾文一斤?”
張富貴豎起三根手指。
沈放驚訝道:“三十文?”
“不,是三百文!”
“三百文?都有平價黑石脂出售了,他三百文的價誰接受?”
張富貴嘆息一聲:“唉!老漢承蒙將軍厚愛,一直當將軍是自己的后輩對待,才盡心竭力替將軍鞍前馬后跑斷老腿。”
張富貴再次左右瞧瞧才道:“黑石脂有成色,劉頌將含泥沙的次等黑石脂交縣衙統一出售,而那些優等黑石脂悄悄的囤積起來,專挑富戶上門售賣。”
“將軍有所不知,富戶們雖然手里有閑錢,可他們多是匆匆逃進井陘道,大車拉糧的畢竟少數,他們一日三餐也要花錢買來吃。”
“這其中有張家,李家、樊家幾戶家主曉得老漢是替將軍辦事的,帶了厚禮登門訴苦,希望有人出面管管這事。”
張富貴說完,進了自己臥室,提出一個箱子,打開一看,里面都是些珠寶玉石,貂皮山參。
“將軍你看,都是那幾個員外送老漢的,我不收,他們丟下便走了。”
沈放臉色變幻不停,并沒有應答。
張富貴看在眼里,兩股打顫了。
他有些后悔多嘴了,沈放整日上戰場殺敵,身上始終蒙著一層陰森寒氣,搞得不好要出人命啊。
許久,沈放霍然站起,微笑道:“張叔,你就當我是你侄兒或者外侄兒,以后有啥對大局不利之事,直接向我匯報。大局你明白嗎?”
張富貴磕磕巴巴道:“老漢曉得,就是不能耽誤了打仗。”
沈放面色柔和的握著張富貴的手:“叔,你不知道我有多難。井陘道兩端,金軍虎視眈眈,都巴不得取了我旋風將軍的項上人頭。”
“我沈放腦袋掉了,碗大個疤而已。可依你所言,井陘道有五萬百姓,還不算扛刀扛槍的軍漢。”
“我要是倒了下去,誰還有這威信帶著大家伙兒活下去,是不?”
沈放頓了頓,飽含深情道:“我這么硬扛著,不是為了自己。所以我希望你當我沈放是自家人,多替我分憂,也算是替井陘道數萬軍民分憂,明白嗎?”
張富貴聽得早已熱淚盈眶,緊緊握著沈放的手,眼神堅定道:“好,好侄兒。有你這句話,老漢把命豁出去了。”
沈放嘆息一聲,說道:“叔,你這兒有床么,給我躺一躺,我已一天兩夜沒合過眼了。”
張富貴這才瞧出沈放身上的鐵甲上布滿了殘留的血跡,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飄了出來。
“將軍……好侄兒,你要不嫌棄,去我屋躺一會兒,待伍軍使來了叔叫你。”
沈放躺在張富貴暖融融的床上,意識漸漸模糊,腦海里一幕一幕往事閃過,有后世的,有今生的。
陰晴雨雪,悲歡離合,金鐵交鳴,大丈夫身在亂世,當以血肉精神存世,鑒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