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熠低著神色,身后散亂的燈光模糊地映出他此時的面容,垂著的眼皮薄而鋒利,上翹的眼尾似揚非揚,那雙丹鳳眼里溢著虛空讓人看不清晰,他微揚下巴,線條輪廓凌厲的似出銷的刀,又像標準的立體風,讓人移不開眼。
“他有情況了?”宋宛瞥了一眼問。
“大差不差吧。”鄭冉將剛點的酒倒入杯子里,猩紅的酒舌舔過杯壁,沉浸在修熠半掀不掀的眼瞳里。
鄭冉過去搭上修熠的肩膀,笑得焉壞偏生語氣里帶著莫大于心的調調:“哥,人要向前看。”
“滾蛋,”修熠撩起眼皮掃了他一眼,隨后毫不客氣地拍掉鄭冉的爪子,干脆地站起身丟下一句話:“走了。”
言辭里盡是急切。
“你有事?”鄭冉問。
“嗯。”修熠應了一聲。
江虞看著手機里修熠發過來的有事+一個問號,忽然有些抵觸再接著發下去了。
直覺告訴她,修熠可能在忙。
她握著手機站在自己家樓下,單薄的背倚靠在門邊,看著再度亮起來的屏幕一時有點愣神。
修熠:怎么沒回?
修熠:我過來了,發生什么事了?
干燥的風吹在面上有些澀意,江虞揉了揉面龐,耷拉著腦袋打字,剛輸入進去,便聽到一陣不慌不忙的腳步聲。
她條件反射的抬眼,修熠姿態肆意,他本就生得高,身后的影子在腳下被拉得很長,橘色的燈光落在他直挺的肩膀處,糊上了一層暖意,他的眉目干凈,眼尾上挑。
只是唇線繃得很直,似是一條拉緊的弦。
“找我嗎江同學?”修熠的嗓音偏低,像是冰冷的金屬相互碰撞發出的聲響讓人神經一聳。
他來到江虞的面前,距離的拉近帶給江虞強烈的壓迫感,江虞不自覺后退了一步:“有點事情想找你幫忙。”
江虞說。
修熠沒搭話,眉色似是有點受傷的神情,微不可聞地啟唇道:“你答應了,是嗎?”
江虞覺得奇怪:“答應什么?”
“就是……”修熠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但張了幾次還是沒勇氣主動提,眼神艱難地看向別處:“就是……就是……告……告……”
他告了半天還是沒將話說完整,明明唇都抖的特別厲害,而江虞更是一頭霧水,問:“告什么?”
白字就在嘴邊但始終沒有辦法說出來,修熠凄哀地看向江虞,眼里氤氳著淡淡的月色:“告……!”
“告訴我你給我發消息想要說的事情!!”修熠話語突然一個大轉折,為防江虞看出端倪,他還睜大眼睛重重地頷了下首:“對!就是,你想說的事情。”
邏輯沒轉過來的江虞眸光里滿是不解,她錯愕的說:“你知道我想說什么?”
“嗯,當然了……”修熠壓著眸色,心里彌漫開去一陣悲涼,似是零下的潭水,他此刻的神情像極了大狗狗失去了最心愛的東西,一動不動的趴在角落里嗚咽出聲。
但即使如此,他面色依舊裝的開朗,只是說出的話有些不著調:“嗯,我都知道了,怎么說呢……祝你們……”
祝福的話實在說不出口啊。
他聲音都變調了,極力在掩藏著什么,江虞越聽越不對勁:“你在說什么啊?”
她聽見修熠吸了吸鼻子,嗓音里染上濃稠的難過……?
修熠難過了?
她皺著眉梢,拉近距離想看的清楚一點,誰料修熠向后退了一大步,嘴里念道。
“啊,我身上有酒味,還是站遠一點好。”
明明總是彎起的丹鳳眼在此刻卻像是失去了往日的意氣風發,變得不再那么奪目,長睫掩下時恰好的遮過悄然有點泛紅的眼眶。
“你剛剛……”輕柔的話語還沒說完便被修熠截過。
“啊……我想起鄭冉找我還有事,先走了,江同學早點上樓,大晚上女孩子在外面黑燈瞎火的不安全。”修熠忙又退了幾步,揚高聲線急速地說完,隨即便步履匆匆的轉身。
江虞只來得及發出一個等等的音色,修熠就已經消失在了小區拐角。
怎么回事?
江虞站在原地想不明白,她握著黑屏的手機,漂亮的眸子里滿是疑惑不解,她說錯什么話了嗎?
修熠躲在暗角看著江虞上樓了懸著的心才緩緩的摔落下來。
他背靠在散發著微弱光線的路燈,眼底里晦暗不明:“真是,遜透了啊……”
***
一連幾天,江虞連修熠的影子都沒見著,就連鄭冉和嚴銳上課都以家里有事請了假,發出的消息也沒有回,眼見著離顧雁洄要告白的日子越來越近,江虞下課后還在教學樓多轉了幾圈,還是沒碰見修熠。
江虞沒想著放棄,蹲在教學樓的一處樹蔭底下摁著手機回應著周漾,又想著碰碰運氣,說不定再等一會就能見到那三個人。
“江虞?”一道驚訝的嗓音響起。
猝不及防聽到熟悉的聲響,江虞眼皮跳了下,平靜的回頭:“有事?”
來者是舒瑩。
“好久不見了啊!”舒瑩熱情的上來挽江虞的胳膊,江虞眉心輕蹙了一下,倒是也沒有避開。
“我還想著聯系你呢,但是怕你不回我消息。”舒瑩笑嘻嘻的,更加摟緊了江虞的胳膊:“怎么樣,交到新朋友了嗎?”
江虞沒應話,只是不著痕跡地將手抽了出來:“我得走了,待會還有事。”
“別急嘛,你看云海這么大,我們好不容易才見一次,一起喝個下午茶怎么樣?”她靠的近,貼上來的時候帶著一股熱潮,江虞本就怕熱,她默不作聲的退后一步,雖然知道舒瑩從高一開始就是這個樣子,但還是有些招架不了。
“不了,我真的有事。”江虞面色不起波瀾,說:“下次吧。”
“唉……”舒瑩嘟著唇,忽然眉彎揚起,晃著江虞的手,還順勢握住了,江虞聽她刻意軟了幾分的嗓音:“那你送送我怎么樣,就最近的一家水吧,我們路上還能說說話。”
江虞實在沒轍,答應了下來。
去水吧的路不遠,走五分鐘就到,單這五分鐘的路程,舒瑩就拋了不下十個話題,江虞有一茬沒一茬的應著,待看到具有標識性的水吧兩個字,她才停住了腳步。
“好了,那我就先走了。”江虞適時的接過話題,面色平淡無波。
“唉,江虞你看,都到這了,一起喝點飲料吧,這天這么熱,等涼快一點再走也不遲嘛,”舒瑩沒等江虞反應就拉過她的手腕,她的力道篡得緊,江虞只得被她拉著走。
“拜托拜托,我們都好久沒見了,一杯飲料的功夫,還是可以喝的吧。”舒瑩雙手合十,朝江虞亮起眼睛,話里一貫的自來熟:“走嘛走嘛。”
江虞無奈極了,但由于在外面她只能硬生生忍下,她以為就舒瑩和她兩個人,但實在沒想到舒瑩將她拉入了一個卡座,圍坐在一塊少說也有七八個人。
且大部分都是高中同學。
江虞一直以來和高中同學處的無功無過,沒有玩得特別好的朋友,她身邊一起長大的都是提前出了國外留學,之后再回國發展。
“瞧瞧,我把誰帶來了。”舒瑩邀功一般的坐進卡座,順帶拉著江虞坐下,一時間,原先吵鬧的聲音也頓時停住了話匣子,驚詫的目光紛紛投到江虞的身上。
江虞篡了下指尖,和修熠他們三個人待在一起的感覺不同,現下太難受壓抑了,她趕忙拉低了視線,卻不其然對上一雙調笑的眼神。
她偏轉開眸光。
“哇塞,不愧是舒姐啊,校花都能給你約到。”
“話說起來,我和江虞一整個高中都沒說過幾次話唉,實不相瞞,我的夢想就是和校花說上幾句話,舒姐你這次是不是專程來幫我圓夢的?”
“哈哈哈哈哈哈,你小子,人還在這呢,你現在就可以上去搭話啊。”
“哪門子的上啊?你說哪個上字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滾蛋,和你說話感覺空氣都要被污染了。”
突如其來的顏色讓一群人捧腹大笑,江虞眉心微擰,強硬地抽出舒瑩壓著她的手,語氣冷凝了下:“不好意思。我來這是送舒瑩的,現在人送到了,我就先走了。”
她的眸色清冷,似是覆蓋著一層薄冰。
“別走啊校花姐姐,我們可以多聊一會啊,高中都沒和你搭話過幾次,怎么性格這么冷淡啊。”
“校花不一直都是這樣,但說不定在別的地方話就多了。”
“哈哈哈哈哈你又來了。”
“還有啊……”
一群人都沒個正形,給點顏色就開染房。
“你們在說什么呢,帶我一個?”恍惚間飛進來一道慢條斯理的嗓音。
音色低醇,又似乎在壓抑著什么,江虞倏然抬了眼皮,幾步之外的,是幾日不見的修熠。
他彎著的丹鳳眼揚起漂亮的弧度,但里面的墨色濃稠,像一潭滲入不透的青苔,他帶給人的壓迫感極強,明明是笑著的,就連丹鳳眼都是人畜無害,可偏生給人的感覺就是老子生氣了。
“不是,你是誰啊,我們說話關你什么事?”率先有人叫喚出來。
有眼尖的幾乎立馬就認出了修熠是誰,忙扯著那人的衣角示意他別說了。
“對呀,你也說了,關你什么事。”修熠唇角盡然是假笑,眸中的攻擊性卻愈發得強,他的嗓音淡薄冰涼:“人家性格怎么樣,關你什么事?”
“嘴巴那么臟的話,還是提前給自己配個垃圾桶吧,記得要用心一點配,畢竟,像你嘴這么臟的垃圾桶,真不好找,”修熠陰陽怪氣的語調聽起來格外順耳,眸中也盡然是一派的狠戾。
“不是,你這人腦子有毛病吧,你他媽的誰啊,我不就開了幾句玩笑,至于嗎你,英雄救美嗎?”那人顯然不爽了起來,擼起袖子就打算往修熠著走,放狠話道:“不想被揍的鼻青臉腫的話就給我道歉。”
修熠沒把他當回事,輕扯過江虞的手腕將她拉到一邊的過道上,低聲叮囑道:“往旁邊站點,小心被誤傷。”
江虞覷到身后揮起的拳頭,忙出聲道:“修——”
她話還沒說完,修熠就像預料到一般,他晃了一下身,出手狠戾地徑直扯過身后人的手腕,他拽緊那人的手骨,接著,毫不客氣地扯過衣角。
動作快而利索,又帶著狠。
怦然一聲悶響,是快速如風的過肩摔。
整個過程不過五秒。
那人就已經手被鎖起背在身后。
坐著的人張大了嘴巴,難以置信的我靠了一聲。
“都說了,別惹他,他是修熠啊……”
“修熠?那個那個?!商業新貴?!”
“忘記說了,我叫修熠。”修熠狠狠地扯住那人的手骨,聽到咔嚓一聲才松松然地拍了一下手,他拍了拍衣服,站起身揚著下顎,眸中寒意明顯。
“好了,接下來,誰想試試?”
眾人忙低頭裝鴕鳥。
那人掙扎著要起身,卻被修熠蹲下單手壓制著,他不服輸地喊著:“小白臉一個,不就是修熠嗎,修熠算什么!等我起來比試一下看誰打架厲害!”
“誰要和你比啊,”修熠嗤之以鼻:“單細胞一樣的生物,別說當面和我打了,要不是這里有女孩子,我連你墳頭都給你掀飛你信不信?”
“你!你!你!”那人急得臉紅脖子粗,卻偏生掙扎不過力道,漲得胸悶氣短。
“你什么?沒聽清我剛才說的話嗎?”修熠笑盈盈的,同時揚高聲線,他一字一頓的,卻特別倨傲囂張:“我說,你要是再對女孩子出言不遜,我不介意掀飛你的墳頭——
“然后,再在上面刻一行,修熠爸爸到此一游。”
“噗嗤。”江虞彎了下唇角。
修熠狀似好意地拍了拍那人的肩膀:“好了,我也沒有那么閑的時間和你耗在這里。”
“畢竟——”
“你單憑一己之力就能拉低一行人的素質。”修熠意有所指的朝卡座投去一瞥。
他這句話說的異常微妙,坐在卡座的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說話了。
就是該罵。
“好了,走吧。”他拉過江虞,瀟灑地朝后揮了揮手,語調上揚,但卻藏著犀利的音色:“下次再讓我碰見的話,可就不是一個過肩摔這么簡單了。”
修熠扯著江虞的力道有些急,直到走出了水吧,他才松開手,嗓音才繃不住的低沉:“那個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