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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九一八”之后的苦難日子

  • 苦娘
  • 是圓不是胖
  • 10830字
  • 2023-07-26 21:15:24

1、日本人燒房子

講到“九一八”,母親記憶是“鐵道線上的城鎮都住有日本兵”、“中國人不準吃大米飯”。你吃大米飯被看見就要被抓坐牢,叫“經濟犯”,是要殺頭坐牢的。

一聽說小鼻子來了要做亡國奴啦,老百姓驚恐萬狀。農村的家家殺豬宰雞的,說日子不能過了,做奴隸了就都不能吃了。大人們都議論紛紛,驚慌失措。家家都痛哭起來,不知道今后日子怎么過。

父母的故鄉在細河兩岸,也逐漸被日本鬼子統治起來。他們扶殖成立“滿洲國”,實際為控制中國人的傀儡政權。為對付民眾“反滿抗日”武裝反抗,日本鬼子實行“并村并屯”,把三溝六岔里居住的老百姓并到大的屯子里,并實行村長保甲和“連坐”制度,控制山溝里的老百姓。

梨溝這大山溝里住著的不幾戶人家,挨著茂密的森林。1932年春天種地時,日本鬼子就來并村子,把母親家住的房子和地窩棚,都給燒了。日滿軍兵拿槍看著人們把房子給燒了,攆著人們,哭喊著離開了祖祖輩輩生活的地方。稍有反抗的、不愿意走的村民被捆綁抓走殺害。梨溝里王家街和周家街的房子都給燒光了,在山坡上和溝岔中留下了一座座殘墻斷壁、一堆堆黑乎乎的灰燼,一片凄涼景象。母親他們不得不搬到了廟溝,山下邊一個稍大一些的村子。母親回憶,那場合可嚇人了。日本兵見人就打,說中國人大大的有,死了死了的沒關系。住在偏僻的山溝里的老百姓家都遭秧了,房子都給燒了,并且都攆到大的村子里,生活無著,十分凄苦。

九一八事變以后,各地不但拉起很多抗日隊伍,也鬧起了“胡子”(土匪)。匪患,再加上侵略者的掠奪,本來困窘的生活雪上加霜。舅媽家老孫家過不了了,一家人都要“下邊外”逃亡北滿了。因是從小和舅舅訂的娃娃親,把三四歲的舅媽撂給了姥姥家。她就這樣一直在姥姥家生活,她比舅舅大二歲,舅舅十四歲結了婚,就有我大姑舅哥周國耀。

國耀比母親只小二歲。那時候都結婚早,但是舅舅這也太早了,可能舅母從小就在姥姥家留下當童養媳和舅舅在一起生活的原因。舅母解放后名字叫孫景蘭。從小給了姥姥這樣的窮苦人家,也是遭受了不少罪,吃的苦自有她自已知道。我寫苦娘,我老哥(姑舅哥周國?)就說,“你說我媽從小三四歲給我們家當童養媳,娘家都上北滿了,你說我媽從小苦不苦呀。”

? 2、胡子“趕大溝”

母親十二三歲左右時候,B市一帶的胡子(土匪)一幫一幫的。綽號“草上飛”、“流子”、“占中華”、“東風俠”、“大德子”、“張五子”等有名的胡子。當時防土匪,各村農民組織起來了,有維持冶安的村農民會(維持會)和自衛隊。胡子們先說借道,就是要借用梨溝里的路過路。又派人找熟人跟維持會商量。會上管事就相信了他們,同意他們認識的熟人的承諾,借道叫他們從梨溝通過。

村人也不愿意得罪胡子們,你只要不是上我們這地方搶劫、綁票就行。自衛隊就把梨溝溝門卡子撤了,把從劉家堡子、華樹泊子、小大閩家溝、大葉溝、廟溝、王家街兒、周家街的路,一直通往溝里的路都讓開,讓胡子他們大隊通過。卡子撤了也沒告訴梨溝里這一溝筒的村民。人們都在莊稼地里干活兒,有的在家,沒有防備。沒想到胡子進溝里就開始搶劫抓人,根本不講信用,就是來搶劫的。

胡子們從溝門村莊開始搶劫抓人,那叫“趕大溝”。把這一溝筒里的人家能吃上飯的、多少有點兒錢的,都抓起來。叫村民們拿錢拿糧往回贖自己家的人。老周家住在梨溝溝里邊的周家街。這時候姥姥、姥爺和舅舅們都在地里干活兒。梨溝外傳來了人們哭喊聲和胡子們的叫罵聲,聽說胡子們來搶劫、綁票,趕緊都跑上山,鉆進山溝里的樹林中藏起來,也沒來得及回家告訴家里。

母親當時十二三歲,在屋里做針線活兒。突然聽見外邊兒胡子們抓的老百姓亂哄哄的,有哭喊著的,有叫罵著的,響成一片,還有胡子們催促人們快走的打罵聲,往梨溝溝里走來了。母親一看不好,胡子來搶劫了。年輕一點兒的能跑都跑上山,鉆進樹林子里躲起來。一些老人、小孩兒、婦女沒有來得及跑的都給抓起來,用繩子綁一只手連成串。老金家二舅母懷孕挺個大肚子也給抓了起來。

母親從炕上站起來,透過房后莊稼地的苞米秧子,看見了從房后的坡下,走上來胡子們和被綁成一串串的鄉親們。往山上跑已經來不及了,就從屋里拉著姪女玉鴿子(是母親的侄女兒,后來許配給了榆樹林子老高家,也叫老高)跑出來,到院里一看,院里一個大馬車的車棚子,上邊兒堆著一大堆苫房子的秫桿。這一大堆秫桿的大垛下邊,在馬車棚下邊兒有一個空隙。這時己經聽得見胡子吵吵聲從院子外傳來,正從坡下往這院子里走來。母親急中生智地,從馬車棚子底下翹起來的縫邊上和侄女兒玉鴿子爬了進去。剛剛藏好,就聽見了胡子們進院的腳步聲。

胡子沖進屋里頭,看見屋內一個人也沒有。就從屋里到院里翻找了一個遍。一個人也沒抓到,也沒有值得可要的東西。因為那時候鬧胡子,人們把糧食和值點錢兒的東西都藏起來了。土匪氣得開始罵了,說“周文孝這一家人都哪去了?這兔崽子怎么跑的這么快。”母親在車篷底下聽的一清二楚,也不敢吱聲。胡子們拿著槍,往院子里的大車棚上堆著的一大堆秫秸茅草上亂捅一氣。一邊兒亂捅,一邊兒叫喊著“有沒有人,有人給我出來。”母親小聲告訴侄女千萬別出聲,胡子們瞎咋唬。胡子們折騰了一氣。一看沒有動靜,就一邊兒罵著一邊兒走了,說便宜了姥姥姥爺們。

沒被胡子抓到的人們聽見胡子們走遠后,陸陸續續的都從山上樹林里、溝岔里的灌木叢茅草堆中躲藏的地方走出來,回到堡子中間的空地上。大家伙議論著誰家缺幾個人,被胡子抓走幾個,母親的大伯母60多歲的老太太也叫胡子抓走了。母親的二嫂子懷孕,挺著個大肚子也叫胡子們抓走呢。大家圍在一起罵不絕口,誰家的人叫胡子抓走了,誰家人都氣的急紅了呀。

村里維持會自衛隊員們拿到老洋炮和扎槍子、也都從山上跑了回來。大家七嘴八舌地追問,是誰答應胡子們借道的?都說是劉鳳岐牽的線。有說劉鳳琪跟胡子們是一伙兒的,是給胡子牽線的來搶劫的。劉鳳岐看大伙兒都急紅了眼,就在人群中辯解著。

母親當時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孩子。她站在劉鳳岐身旁觀看,聽大人們議論,看著熱鬧。梨溝里的村民們亂講著講著就吵起來了。大伙質問說你們自衛隊都干什么去了?氣急敗壞的阮老大手里提溜著獵槍,因媳婦兒孩子叫胡子抓走了好幾口人,家中只剩下他自己,聽說是劉鳳岐引來的土匪胡子,拿起獵槍照著劉鳳岐就是一槍,“咣”的一聲槍響,打死了正在辨解的劉鳳岐。頓時人們就亂了套。劉鳳岐胸前被槍打了一個大窟窿,噴出了鮮血。眼瞅著劉鳳琪栽歪一下就倒了下去,她就站在劉鳳歧身旁邊,身上穿的大布衫兒和鞋上都噴上了一下子鮮血。她被嚇得癱倒在地上,當時嚇的不會說話了,手腳也不會使喚了后,站不起來了。這時候人們喊著“打死人了”,四處逃散。母親就連腳帶手的趕緊在地上往回家里爬,在那個急眼的荒亂時候誰都害怕。

母親好不容易爬回到家院子門口,遇到了姥姥。姥姥在家里做晚飯呢,聽到外邊兒響槍,就趕緊跑出來看看。姥姥知道,孩子們在外邊跟大人們看熱鬧呢。姥姥一看她大姑娘在地上爬著哪,渾身和臉上都是鮮血。把姥姥嚇壞了,著急地問怎么了?姥姥以為母親受傷了或者是怎么了。可這時候,母親嚇得已經不會說話了。母親就光會說:“這這——啊,啊?呃——”。姥姥這一看,就知道把孩子嚇癱了,就把母親抱回了家里。

后來一點兒點兒,姥姥才聽說是怎么回事兒。姥姥埋怨說,叫你們不要出去,就是不聽話。母親差一點兒被槍打死,嚇了個半死,連續好幾個晚上夜里說夢話,毛楞起來并嚇醒了。以后,母親再也不看熱鬧了。并從小告訴我們,看見外邊兒有人打架不要去看熱鬧,離他們打架的遠點兒,小心崩身上血或者傷著你。這是母親的親身經歷的,多少年以后也不能忘記的教訓。

母親的大娘家里窮,沒拿錢贖人,被胡子打得叫喚。胡子往大娘嘴里扔小灰(燒柴火的灰),大娘被嗆的得了氣管炎。母親的二嫂因懷孕挺個大肚子走的慢,被胡子半路放回了家。胡子們把大隊百姓都抓到了寒嶺蒿甸子的山溝里。家里拿錢就放人,家里不拿錢就挨打揍人。

一九三幾年的春夏之交,大地一片嫩綠,地里的莊稼也長到了一尺多高。梨溝村里的人們都在地里干活。莊稼人不種地侍弄莊稼吃什么呢?住在梨溝里樺樹泊子的阮老三父子三人,也在自家房前地里鏟地。不知是誰先發現來了胡子,就聽地里干話的人們吵吵說:“胡子來啦,來綁票了。”

那年代家家都特別窮。能穿不漏體,餓不死就不錯了,沒有什么值錢的。胡子們無非是綁票勒索老百姓給弄點兒錢糧。阮老三聽見人們喊胡子來了,抬頭一看,從山崗上下來三個拿槍的胡子,向自己這邊兒跑。他的兩個兒子一看胡子來了,直接鉆進了附近的山林里。而阮老三卻是往家里跑,胡子三個人就在后邊兒追。

阮老三跑進自己家里屋內,胡子們就追到了院子里。這個時候,阮老三上炕邊就從炕柜下拿起家中的老洋炮,操起就往出走。那時候防土匪,家中都有自己做的老洋炮(在土槍,里邊兒裝上火藥和鐵砂)阮老三走到房門口時,三個胡子也追到了,就要進屋。阮老三立即端起老洋炮。阮老三和胡子門,一個門里,一個在門外。阮老三照著兩米多遠,要闖進屋里的胡子頭“東風俠”就是開了一炮。“咣”一聲槍響,把打頭的胡子東風俠打倒了,胸前打了一個大窟窿。后邊兒那倆胡子也嚇懵了,一個人拽著東鳳俠一個條腿,撈著跑到院子外,一看東風俠沒氣死了,扔下了后都跑了。

阮老三也傻眼了,愣了一下神,就高喊“抓胡子”。阮老三自己一看胡子跑了,立即也跑了,鉆進了莊稼地邊上的山林中。當時人們都是被逼的,急紅了眼。在那個慌亂年代戰火不斷,兵荒馬亂,民不聊生,窮苦的人們掙扎著生活在水深火熱中。老百姓被逼的沒辦法,沒有活路,也就只有玩命了。母親說,胡子們拿著的都是快搶,就是裝子彈的槍,可硬是叫阮老三的老洋炮給嚇跑了。土槍老洋炮,要想再裝第二槍火藥,還得一會兒功夫。可見誰都怕死,都怕不要命的。胡子們也怕死。

后來胡子們就不干了,要來報復,三番五次的叫人捎信,嚇唬阮老三。在那個年代沒有人管,人們也沒有辦法。就找中介人(跟胡子們有聯系的人和親屬。)進行說合。阮老三家就千方百計里借錢籌款給了賠償。阮老三披麻帶孝,發送死了的胡子東風俠。這件事才算完事了結。發生這樣事后,胡子們也就輕易不敢再來搶劫了。

那時候的晚上睡覺都安排人打更,防止胡子們來搶劫和綁票。或者人們貓藏進山溝樹林和山崖巖石洞中,并把生活的糧食都藏起來,一天天生活在驚恐不安之中。那時候人能活下來都是命大,都是老天爺的天養活。

還有一回,當了胡子的“雙龍”到梨溝里來找我舅舅,他與我舅舅有點兒偏親。找著我舅舅說他兒子病了起疳了,叫我舅舅去給他兒子揪疳。因為舅舅知道他當子胡子,不愿意跟他往來,就說自己早就不干了。

我舅媽就好心腸,說那你就去給看看吧。經不住舅母的勸說,我舅舅就去了。當時他跟雙龍說,“你不是來綁票了吧?”雙龍說不是,是來請你給兒子看病呢。

這樣,舅舅就跟著雙龍走了。走到劉家堡一帶,路上遇見了我姥姥。姥姥就問舅舅干什么去?雙龍說給他兒子看病。姥姥知道雙龍當胡子了,有點不相信,就跟著他們一塊兒走去看看。

到了嶺下村的閆魁忠家屋里,閆魁忠家里人都跑了。看到還有幾個拿槍的胡子,和幾個被綁票的人躺在炕上。姥姥對雙龍說:“你不說給你兒子治病嗎?怎么把我兒子騙來綁票呢?”胡子雙龍說,這年頭兒趕的沒辦法,要錢。不拿錢就送胡子們的大隊里去。

胡子們的大隊伍,在過了細河北臺那邊兒。送到了那邊誰也不認識,就得挨打。再不出錢就割鼻子,割耳朵來威脅、勒索老百姓。姥姥當時氣的說:“以后不管誰的兒子起疳了要死了,也不給治病。“扎估”這一行,從今以后就棄了。”我姥姥就舅舅一個兒子,心疼兒子,就問胡子雙龍說要多少錢?雙龍說;給買一棵槍。最后,沒辦法,姥姥回來找著我大舅等,他們湊錢花了300塊大銀元買了一顆連發槍。給胡子雙龍他們送去,這才把我舅舅贖回來。以后年頭亂的時候,舅舅也曾想當胡子,當胡子家里就不能被胡子搶劫。我姥姥堅決不讓舅舅當胡子。姥姥告訴舅舅,絕不干那傷天害理的事。并說胡子將來都沒有好下場。

? 3、梨溝的來源

梨溝最早是一個長滿了山梨樹的大山溝,自從周氏祖先來了以后開墾荒地,又開始嫁接山梨樹,從而叫開了梨溝小地名。那時候要趕今年收梨時(梨豐收年頭),L市老客(指商人)都來雇人往外挑(運輸)梨。姥爺特別能干,不但種莊稼是個好把式,并且會嫁接水果樹。梨溝里的梨樹、果樹都是姥爺嫁接的。還到嶺下等村子里,給別人家的山上嫁接果樹,都能成活。

那時候,姥爺沒事兒就找地方挖點好黃泥,把黃泥和好,用山上爬藤的葛條和黃泥來嫁接果樹。把果樹用刀削好,再把嫁接的果枝也削成斜尖,然后插入嫁接的果樹上,關健是把插入嫁接的果樹上把表皮接好,然后用黃泥呼上,用葛條綁上綁結實。過幾天發芽了就成活,經常澆點水。有時候一棵果樹能嫁接上好幾樣果樹技,一棵梨樹能結了好幾種梨果。我舅舅跟姥爺慢慢也學會了嫁接果樹。

舅舅曾講過南果梨的來歷。南果梨是千山廟里老和尚創造的。很多年以前,老和尚每天念經,打坐后,沒有什么事兒就滿山溜達。秋天山上的梨樹結了梨,老和尚就挨個梨樹摘果吃。吃這個山梨味道都不好吃,特別酸和澀。怎么才能好吃呢?老和尚就試著嫁接了一棵梨樹,果然到秋天嫁接的山梨樹結的果實好吃點。老和尚一看成功了,又在山上找兩棵結果比較好吃的山梨樹,經過多次嫁接培養,終于結出好吃的梨果。老和尚就給這個費了千辛萬苦嫁接成功的梨果,起名叫難果梨,意思是難得之果。后來時間長就叫成南果梨。這也是個真實的故事。

姥爺有兩個姐姐,一個嫁給劉家卜的老劉家,一個嫁給了老詹家。都特別窮。姥爺說人窮不怕,就怕志短,就怕人懶。尤其老詹家的姑爺特別懶,一天到晚游手好閑不干活,還耍小錢,人叫詹大嘞嘞,就能窮嘞嘞。一來到姥爺家,白吃白喝,什么活也不干。肩上背一個口袋,就來拿點糧食,就說家中沒吃的了,大人孩子都在家中挨餓。每次都把姥爺氣夠嗆。姥爺的母親(周閆氏)心眼兒好,可憐自己的女兒和外孫子,就給他拿糧。姥爺說我就是小舅子,要不真想揍他一頓,教訓教訓他。

我五舅舅好吃懶做,不愿意干活兒,游手好閑,惹來了橫禍,差一點兒要了他的小命兒。偽滿洲國時有一年,他在橋頭街閑逛,遇見了日本守備隊的巡邏兵。大忙季節農民都忙著干活兒,我五舅他一個人在橋頭鎮里頭閑逛,日本兵懷疑他不像“良民”,就把他抓起來拷問,還坐了老虎凳、灌涼水和辣椒水。動刑烤打下,他就受不了,開始胡說八道。他說我舅舅和我大舅有槍、通土匪。就這樣承認了,日本兵才不打了,停止用刑。并被關了起來。

正趕上我舅舅和大舅(大屯長)上橋頭街辦事兒。認識的人說,你們倆咋還閑溜達呢,看看腦袋還在不在脖子上長呢。你五弟叫日本守備隊抓走上了刑,什么都招了。不趕快想辦法,你們明天叫日本人抓去就沒命了。

聽熟人這么一說,他倆都毛了,怎么辦呢?就托人打聽消息想辦法。聽說日本窯子娘們兒跟守備隊隊長關系不錯。就趕緊找人,湊錢趕緊找到日本窯子娘們兒,來疏通關系。給日本娘們兒買了兩個金鎏子(金戒子),又花了100多塊大洋,疏通日本守備隊長,才把我五舅放出來,平息這個飛來橫禍。總算沒惹出大事兒,保住了性命。惹禍的五舅被日本人打得在家起不來炕,躺著養了一個多月。游手好閑,不愿意在家里干莊稼活,閑溜達惹的大禍,這是一個深刻的教訓。

? 4、母親結婚

母親是一九三六年冬月結的婚。舅舅趕著一掛大馬車,她和親屬坐在馬車上,拉著她的嫁裝,有被褥和幾個包裹,送到嶺下的父親家。根據母親回憶當時情景,做一首《送姑娘》。

《送姑娘》

送姑娘,送姑娘,

白雪皚皚草木黃,

什冬臘月送姑娘。

舅舅趕著大馬車,

走在山間小路上。

上邊坐個大姑娘,

姑娘穿著花衣裳。

還有親屬一大幫,

拉著包裹和被褥,

還有一車梨果香。

送到嶺下白云寨,

就是父親的家鄉,

母親說的這往事,

姑娘就是我的娘。

——深緣作

母親毛歲17歲那年嫁到嶺下村老關家。母親長得高,從小特別能干,奶奶就要早點兒娶兒媳婦兒,姥姥不愿意。在奶奶家人找人說合下,姥姥這才同意給。

母親說,那時候年齡小,什么都害怕,成天就在地下站著和干活兒。那時候冬天那屋子里才冷呢,把棉褲和棉襖大袍子都穿上了,還冷得受不了,晚上穿著棉襖棉褲睡覺還冷的凍的睡不著,家里仔細的也舍不得燒柴火。

老婆婆(指的我奶奶)還給氣受,總是這也不對,那也不行啊,刁難母親。母親說,天底下就沒看到有那樣的老婆婆。這年冬天把母親腳都凍腫了,后來破了流膿水,爛得都露出了腳骨頭,不能走路做飯了。給人家當兒媳婦兒的不干活兒不行,就每天在地上爬到灶前去做飯。

第二年春天,聽說母親腳凍壞了后,姥姥不放心,就叫國耀(母親的大侄兒比母親小兩歲)從梨溝里過來看看他姑。國耀來了后,母親怕姥姥擔心,就跟國耀大侄說,別告訴他母親。姥姥要問就說凍得腳好了。國耀回去了后就告訴了他奶奶說,我大姑說了就說好了。姥姥一聽不對勁兒,就過來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兒。一看母親的腳凍的那樣,腳都爛了露出骨頭了,就和我奶奶罵了一架。最后姥姥回梨溝,和國耀趕著牛爬梨把母親拉回娘家,用各種土方偏方治療母親的爛腳。到了夏天,香瓜都長成熟了,說吃香瓜子時候才好利索。母親說,當年住的那個破房子可冷呀。燒點柴火也不行,你們奶奶和爺爺窮仔細,舍不得燒柴。并且灶炕不好燒,把老周(是她小姑子,我父親的妹妹)給熏的,差點兒熏死了。后來被母親撈到院子里,放在被服上才一點兒點兒緩過來,救活了她一條命。

? 5、姥爺去世

每年莊稼成熟后,收割回來,打完場,弄好糧食。除了交給老和尚廟上的租子糧(姥爺種的地都是思山嶺廟上老和尚的地),留夠自己吃的,剩的糧食都是賣給橋頭鎮的糧鋪子里。再在商鋪里換回需要的生活用品,如布匹棉花油鹽醋,碗、盆等生活用品和生產用具。

我姥爺是個樸實的農民。從小家里窮,沒讀過書,不認識字。多年和橋頭鎮商鋪的往來,都特別守信譽。有時候用什么東西缺什么就到站上(橋頭鎮有火車站,那時候人們習慣叫站上)商鋪里頭去賒拿,秋天收獲糧食和農作物以后,再用糧食和農產品來償還給商鋪。

1937年秋天有一天,姥爺早上去橋頭鎮上辦事兒,很晚了還沒有回來,姥姥在家里著急的很擔心。那個年頭很不太平,從梨溝里到橋頭鎮二十多里路,按平常早就該回來了。姥姥不時的走出家門去望望。傍晚天漸漸的要黑了,姥姥急的抓心撓肝的,心里七上八下的沒有底。這時候站在路上往遠處的路上望去。在夜幕下隱隱約約看見一個人,步履跚跚拄個棍子,一步步的走過來。姥姥往前迎去,快到了近前才看見是姥爺,踉踉蹌蹌地才走回來。姥姥趕緊迎上去,走到近前一看,姥爺滿臉是血,身上穿的棉襖棉褲都破了,露出了棉花,臉上紅腫,嘴巴子腫了老高,像小饅頭一樣。姥姥扶著姥爺爺回到家中,問起怎么這么晚才回來,怎么回事。姥爺一句句講起當天的遭遇。

他今天走的很早,辦事也很順利。姥爺辦事非常厚道,忠實守信用,非常有人緣,經常給別人管一些閑事。橋頭鎮糧鋪、商鋪等買賣家都愿意和姥爺交往。只要一提我姥爺周文孝,賒賬拿東西,從來沒有說不行的。拿什么東西都記在姥爺賬上。姥爺一到秋天,不管如何,都保證如數償還。

當他辦完事往回走到鐵道邊,要穿過鐵道時,來了兩個拿槍的日本兵,嘰哩哇啦說了一氣,就把他抓了起來,綁在鐵道邊的電線桿子上。一邊兒嘰哩哇啦的亂叫,一邊抽打他的嘴巴子。姥爺也不聽不懂日本兵說的什么話,姥爺說話日本兵也聽不懂。打了一個多鐘頭,滿臉順嘴丫子淌血。日本兵又嘰里呱啦的一頓叫。被打得懵頭轉向,仍然不明白怎么回事兒,犯了什么事?

日本兵又從鐵道邊兒拿來樹枝木頭棒抽打他。打累了,歇了一會兒再打一氣,再歇一會兒,就這樣反反復復的,把我姥爺打的頭破血流。姥爺是個倔強的農民,氣得咬牙切齒地,又因語言不通,沒法溝通。經過這么一氣折磨,人幾乎被打個半死。

接近傍晚時,來了一個會日本語言的中國人。通過這個人的翻譯,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兒。日本兵不讓姥爺走鐵道,不準跨越鐵路,老百姓要走的鐵道路口。因姥爺要走鐵道,又不懂日本話,也溝通不了,就被日本鬼子反復的抽打、搧嘴巴子。這翻譯告訴日本兵,姥爺是個地道的種莊稼的農民,沒有讀過書不知道,并且也不懂日本話。并告訴姥爺,今后不能隨便兒跨越鐵路。向日本兵道歉,說了不少好話,在這個好心人翻譯解釋下,才把姥爺松了綁,放了回來。

這樣才沒有被打死。拄著木棍子,一步步的步履蹣珊地在天將蒙蒙黑以后,才走回梨溝里的家,把姥爺氣的夠嗆。姥爺臨死時候說過,你等著小日本鬼子完蛋時候,我非抓著幾個日本兵,殺死他們才解恨。姥爺從此一病不起,躺在了炕上,得了大肚子的病,并受了傷寒。那年代缺醫少藥,這年冬天,姥爺在病中含恨而死。

母親說,我姥爺長的特別好看雙眼皮大眼睛,大高個子,為人忠誠老實,并且是一個種莊稼的好把式。有姥爺活著時,雖然租種思山嶺老和尚的梨溝廟地,但姥爺勤勞肯干日子過的還很好。姥爺特別正直,人品好。誰家男人外出不在家,就叫姥爺去看門幫忙。我舅表哥說,梨溝里不正經的姑娘小媳婦給爺爺(我姥爺)往苞米地里拽,爺爺都不干。姥爺就是這樣一個正直的莊稼人。

姥爺活著時還說,等我老了,就老丫頭給我撓癢癢嗎。可惜姥爺就這樣被殘害的離開了人世。母親那年十八歲,母親的老妹妹(我老姨)那年八歲。

姥爺死訊傳到了橋頭鎮,商鋪買賣家都直拍大腿,非常傷心,說這樣好的好人怎么能死了呢?都非常惋惜,懊悔不已,少了一個跟橋頭鎮買賣家打交道的,誠實的伙伴客戶。

在日治時期,我六舅和老舅先后被抓去做勞工,日本人叫勤勞奉仕。老舅說,蓋著麻袋頭,枕著破磚頭,吃著橡子面,一天干著繁重的體力活兒,不少人都累死、餓死、凍死,死的人像螞蟻一樣。二十多歲的六舅舅在折磨和勞累下,不久就得了水腫,不能干活了。日本人就不要了,給扔了出來,被家人給抬回來,在家里躺了不久就死了。我六舅死后家中扔下了一個女孩兒。我母親老周家被日本人害死了兩條生命。

我老舅幸運的活了下來。目堵了日本侵略中國,榨取掠奪中國人的罪行。日本在東北殘酷的榨取東北老百姓的血汗,掠奪資源,把東北森林砍伐成木材,挖煤炭,煉鋼鐵、掠奪金銀。民間從前用的大銀元都被掠奪去,換用日本和偽滿印的金銀券紙票。

母親說,舊社會做人家兒媳婦兒不容易。受刁難受氣。當時姥爺有病啊,母親的大侄兒國耀來告訴信兒。母親要跟國耀回娘家看看父親,可是婆婆不讓回娘家。母親那時候人小,沒主意,就大哭了一場,也沒有讓回娘家。又過了幾天,來人報信說。姥爺病死了。婆婆還是不讓回去,說什么怕傳染。

母親說天底下哪有這樣的人家,這樣的老婆婆!自己的娘家爹死了,都不讓回去的。母親不管了,說傳染就傳染自己,跑了回去,走一道哭了一道。那天回家后沒看著她爹的活氣,母親到老還后悔,在心中留下了永遠抹不掉的記恨。

母親說,姥爺死后,有一年舅舅不種莊稼了,日本人讓種大煙。舅舅種大煙沒有收成,又沒種莊稼,就沒有糧食吃,怎么辦呢?就挨家鄰門(親屬家)討飯吃。我老姨那年九歲左右,跟姥姥到親屬討飯,到我們家里來時,母親看到姥姥和孩子來討飯無比心酸。母親說,有姥爺活著時,日子過的還可以。姥爺死后,由于舅舅不種莊稼了,種大煙(舅舅老想種大煙發大財)所以家就敗壞了,沒糧食吃挨餓了。到我們家來討飯吃時,奶奶告訴多添一水瓢的水。母親說,你說你們家多氣人。母親氣的咬牙切齒的,但只能偷偷的掉眼淚,做人家兒媳婦的沒辦法。

舊社會做媳婦兒不容易。說有一次母親生我大姐以后,忙著干活兒,在外屋地做飯。我大姐那時候還小,有一次把屎拉在了屋里地上。母親在外屋地忙到做飯不知道。這時候,我爺爺回來了看見了,什么也沒說,就去拿鐵鍬把孩子拉的屎撮起來給扔在我們家的炕上。母親回屋里才看見,給孩子擦了屁股,看見老太爺把屎給撮起來扔炕上了。母親氣的夠嗆也不敢說。母親說,天底下哪有這樣的老公公!這樣根本不是人,就是畜生。

后來叔叔有孩子,那個大女孩兒叫靜波。有一次也把屎拉在屋里炕上了。可是爺爺回來看見了,卻沒有發脾氣。而且哏哏的笑了。母親見著了,氣的說,靜波好孩子聽話,把屎給拉在炕上了,省的把屎拉在地上,你爺爺還得往炕上撮。

前幾年,我二爺家的我老叔,在我們家吃完飯后和父親母親嘮嗑兒,嘮到小時候的事情,嘮著家常。母親說我老叔;“你忘了,你在院子里拉屎,拉完了叫我給你擦屁股。”老叔說記得,“說那年我才八歲,叫二姐給擦屁股。”我老叔笑著說,老嫂比如母親嗎。滿族人,以前管嫂子都叫姐姐。

? 6、撿蘑菇

我們嶺下老家山上,春天山野菜、秋天的蘑菇都很多。母親說,她春天上山采山菜。回來后,他們家里人待著也不做飯,就等著你回來給做飯吃。母親上山采山菜累夠嗆,奶奶還說風涼的話,說在家呆著是有錢人家的小姐命,上山采野菜是窮人的丫鬟命,就是伺候人的命。

在秋天的季節,頭一天下雨第二天山上就開始出蘑菇。東北的山上林中,蘑菇有好多種,如榛子蘑、趟子蘑、松樹蘑,還有粘團子蘑、白蘑菇等等。母親就在我們家鄉的嶺下村山上采蘑菇,在林中、樹棵子里、草叢中撿起蘑菇來。今天出了這么多蘑菇很高興,撿到天漸漸黑了,蘑菇裝了滿滿的一大筐。一看山林中還有很多蘑菇,母親太喜歡這大自然饋贈的禮物,就把大布衫子也脫下來了,裝上了蘑菇。母親家的兩個小姑子都十六七歲了。也不幫自己往家拿,都在家閑呢,沒有人幫母親。母親自己挎了一大筐蘑菇,又用大布衫子兜了一大堆蘑菇回家,收獲很多,高高興興回到家里。這時候天已經黑了,很晚了。一進門兒看還沒有燒火做飯呢,家里的人大瞪小眼兒都瞅著呢。怎么這么晚了還不做飯吃呢?因為是母親的飯班,她們都在家閑呢,還得等母親回來給他們做飯吃。

母親生氣地說,我要不回來死在山上,你們也不做飯吃,能餓死啦。本來上山采蘑菇一天就累夠嗆,已經沒有多少力氣了,回來還給他們一堆閑人做飯吃。母親又氣又累,晚上做完飯后,己經吃不下去飯。這件事情至今留在母親的記憶中。

從這件事看出,母親說給人家當兒媳婦不容易。母親干一天活,又給他們做飯吃。爺爺的頓頓吃小鍋,吃了一輩子小鍋,一輩子格外做好吃的。在那個舊的時代,母親社會地位低下,老年時想起來就和我嘮一氣,可見在母親腦袋里留下了揮之不去的烙印。

母親從小生活在一個貧苦的家庭,特別能吃苦,過慣了貧苦的日子。母親特別直爽、剛強、勤勞和會過日,勤儉持家是有名的。在我們家鄉,誰都知道母親特別能干,都說過日數母親最能行。

有一次我大姐小時候,差一點兒叫姑姑給掐死。母親在外屋地干活兒,大姐那年三四歲。不知道什么原因,十多歲的我姑姑和三四歲的我大姐打起來了,騎在大姐身上用手掐呢。母親說哪有那么大的十來歲的姑姑,什么不懂,騎在小孩兒身上掐孩子脖子的。

母親說,多虧我進屋里看見了給拽起來,要不你大姐就完了。大姐被掐的都快沒氣兒了,半天才緩過來。母親問奶奶,可是奶奶在炕上看到也不說她的孩子,也不管,還笑嘻嘻的說小孩子打架。把母親氣的夠嗆。

母親說,那時候我大姐死了也好,要是沒有我大姐,她早就走了,離開我們家參加八路軍了。帶個小孩子,人家不要沒辦法。母親生氣就打孩子,我大姐沒少挨她打。回想起來,母親都后悔,說我大姐跟她沒不少挨打。母親近90歲時還跟我說,她沒有把婆婆家當自己家,老想回梨溝里娘家才是自己的家。沒想到在老關家的老婆婆家待了一輩子,也沒得好,遭老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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