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聲音，祝嘉顫了顫眼睫，緩慢地睜開雙眸。

她面無表情地望了眼鏡子里的自己。沒戴眼鏡，模糊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黃毛兩眼放光，給足了面子小聲驚嘆：“好看誒！”

“甚至氣質都變了不少，”紅毛點了支煙，飄飄然地吸了口，“雖然漂亮，但我一時之間還是有些不習慣……你要來根不？”

——鏡子里的她膚色白皙透亮，眉型姣好，長睫在眼簾下投下淡淡陰影。濃密烏黑的長發如瀑，柔軟地披在肩頭。

只是眼神未免有點睿智和無神。

見祝嘉一直看著他指尖夾著的那根香煙，紅毛愣了下，立即打開煙盒抽出一根軟中華，示意她拿。

“給人姑娘抽什么煙？我看你腦抽了吧！”方瑞豐抬眼掃來時剛好看到這一幕，他二話不說一上去就奪過紅毛手里的煙，“沒收了。”

紅毛扭頭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祝嘉，心里那叫一個委屈和無語。

“錢付了。”祝嘉撲哧一下笑出聲。

燈光恰好映入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眼眸剔透水亮，泛著淡淡波光。

她付完款，將手機揣回褲兜里，又隨手扎了個凌亂又蓬松的高馬尾，起身便往外走：“告辭。”

紫毛念念不舍地喊住了她：“晚上一起喝酒去不？”

祝嘉腳步一頓，輕輕關上透明的玻璃門：“不去。”

“哦對。”門忽然被推開，少年低頭望著她笑，“你談戀愛了嗎？”

她愣了下，一臉莫名其妙：“沒有，我怎么會這么問？”

“上次路過，看見你在馬路上跟一個玩滑板的長發男……”

紫毛補充道：“對啊，當時本來想過來保護你的，結果看你倆關系還不錯……那人也好兇。”

“就是！”黃毛憤憤不平，“他還瞪我！”

祝嘉沒忍住輕笑出，擺擺手再度告辭，轉身離去。

走遠后，她默默從兜里掏出銀框眼鏡戴上。

她張望了下四周，見沒人注意自己，又摸出了手機。

祝嘉低頭注視著手機屏幕表面倒映著的自己，幾秒過后，又將手機揣回兜里。

她還是有些不喜歡戴鏡框眼鏡的自己——眼睛比不戴時要小上一圈。

手機屏幕亮了亮，掛著幾條未讀信息。祝嘉打開一看，是丁懿發來的。

半小時前她問：“嘉嘉你頭發染得怎么樣了呀？給我瞅瞅？”

她從進理發店起就沒看過手機，自然沒有回復。

丁懿又說：“有空幫我和丁粵帶兩杯幽蘭拿鐵嗎？”

時間剛剛好。

已是五六點鐘的光景，天邊的云彩漸漸染上紅暈，在蔚藍畫布上勾勒出千奇百怪的形狀。

祝嘉碰巧想去附近解決晚飯問題，倒也不急著回學校。

她乘著露天電梯一路往上，面前視野豁然開朗。她唇角挽了個笑，回了個：“好。”

天色到底還未完全暗下來，祝嘉頂著烈日隨便進了家餐館，點了兩份家常小炒，一葷一素，特意囑咐不加蔥姜蒜。

老板娘很快就端好飯菜，臨走時特意把風扇對著她吹：“妹妹，能吹到風嗎？”

她的目光與面上的表情都太過于親和，另令祝嘉有一瞬的恍惚。

她下意識地垂下眼簾。

將目光錯開后，她后知后覺地回以一個淺淡的微笑：“能的。”

她邊刷著朋友圈邊吃飯，在看到“許駱”二字時目光不由得一頓，指尖下意識點開了他發的一組九宮格照片。

祝嘉沒注意看文案，點進去之前還以為會是他的自拍，沒料到卻是一位身高腿長、五官端正硬朗的男模特。

她畢竟不是攝影專業，對其也不是很了解。但以她的審美來看，這些照片確實是很不錯的——第一張照片，男人白色襯衫半扎，腰身勁瘦，西褲挺括。

他臂彎里掛著件質感極強的外套，以一個頗為慵懶地姿勢倚著白墻，偏頭望向鏡頭。

第二張照片儼然又換了個風格，男人穿著青春洋溢的運動裝，正躺草坪上休息。

他一手握著瓶礦泉水，一手搭在額頭上，眼眸微閉，鼻梁高挺，側臉上隱約還有幾滴汗水。

……每一張照片都像是在訴說一個故事，塑造了一個全新的人物，展現一個人生命中的某一美好瞬間。

祝嘉退出去看了眼他的文案：“出鏡：失眠小羊。攝影：我。”

祝嘉無聲一笑，摁滅手機屏幕。

她走出飯店時，天色已經暗了許多，落日漸向西邊的高樓沉去，陣陣微風輕撫過發梢與衣擺。

丁粵忽然飄了個電話過來，祝嘉邊抬頭查找四周哪里有奶茶店，邊舉著手機在耳邊接聽。

“嘉嘉。”丁粵的聲音有些沙啞，應該是剛睡醒，“你怎么還沒回來呀？記得喲！兩杯幽蘭拿鐵！千萬別忘了！”

“知道。”祝嘉掛掉電話，乘電梯去了三樓。

她去店里點了兩杯幽蘭拿鐵，趁著等待的間隙，視線流轉間，竟發經發現隔壁不遠處有個叫“花檸”的滑板俱樂部。

祝嘉略作思考一番，到底還是覺得走過去看看。

她并沒有走進去，而是站在門口觀望。

透過透明的玻璃窗，能無比清晰地看清室內。店子并不寬敞，但也算不上窄小。

三面暗棕色的墻上分別掛滿了著各樣的花里胡哨的滑板，有長有短，甚至形狀都不一樣——長板、滑板、陸地沖浪板與小魚板。

一條長廊的盡頭鏈接著一扇深棕色木門，門上掛滿了五顏六色的帆布包。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木門并未沒關緊，露出一條可供人穿行的空隙。

門內則是塊室內滑板場地，時不時就有滑板輪子噼里啪啦或是摩擦著光滑地面的聲響傳出來。

祝嘉的視線望去時，正好和一個撩起衣服擦汗的小男孩的目光對上。

應該是有人和男孩說了什么，男孩扭頭望向一側，又點了點頭。

他身旁忽然伸來一只骨節分明的手，輕輕揉了揉他的腦袋，鼓勵性地拍了拍他的后腦勺。

男孩低頭，踩著滑板飛出了她的視線之外。

前臺服務處，桌上整齊地堆滿了各種花里胡哨的輪子、支架。

一個黑發少年正窩在椅子上低頭玩著電腦，脖子上還掛了根用藍色繩子吊著的工作牌。

他身后的墻壁上繪制了各樣的滑板涂鴉，配色極其囂張大膽。

前臺少年發覺她的視線，抬起頭望了這邊一眼，目光剛好與她的視線相撞。

他放下鼠標，笑著走來拉開玻璃大門：“您好，有什么需要可以進來看看。”

他大方地做了個“請”的手勢，挑挑眉低聲道：“現在報名滑板培訓班的話還有優惠喲。”

“不用了。”祝嘉往后退了一步，尷尬而又不失禮貌地對他笑了下：“我只是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