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因哈特古堡的黑曜石長廊里，十二支銀燭臺燃著幽藍的火焰，將塞拉·埃萊娜·范·德·萊因哈特(Sela Elena Van der Reinhardt)的影子拉得狹長。她站在成人禮的雕花鏡前，指尖撫過紅裙領口的薔薇刺繡——金線繡成的花瓣邊緣泛著冷光，像淬了毒的獠牙。

今天她剛滿十八歲。鏡中映出的少女有著冷白如瓷的皮膚，那是十八年不見強光的血族印記，連血管都透著淡淡的青紫色。黑發被金飾薔薇發簪綰成嚴謹的發髻，幾縷碎發垂在頸側，勾勒出優美的下頜線。最醒目的是她的眼睛，暗赤色的瞳孔像盛在水晶盞里的陳年血酒，此刻正映著鏡中自己的倒影，帶著與年齡不符的冰冷。

“純血的廢物，該給姐姐騰位置了。”

記憶里的聲音突然刺破寂靜。塞拉十歲那年的雨夜，她17歲的姐姐，伊芙琳·格蕾絲·范·德·萊因哈特（Evelyn Grace Van der Leynhart），伊芙琳的護衛用銀鏈勒著她的脖頸，銀器灼燒皮膚的痛感穿透八年時光，依舊清晰得令人發顫。她被扔進沒有窗戶的馬車，聽見同父異母的姐姐在車外對父親撒嬌：“爸爸，妹妹總躲在母親身后，哪里有萊因哈特繼承人的樣子？不如讓她去人類世界‘歷練’一下？”

父親沃爾夫岡·奧古斯汀·范·德·萊因哈特（Wolfgang Augustin van der Reinhardt）陰沉著臉摸著頭伊芙琳的金發：“連異能都沒有覺醒的純血廢物，當然要多歷練一下，不然丟家族的臉，還是你姐姐伊芙琳厲害，要不是因為琳琳你是半血，哪里輪的上你妹妹當繼承人。我看等塞拉十八歲還沒有覺醒異能，就把繼承人的位置給琳琳好了。”

“塞拉。”

母親瓦萊里婭·卡珊德拉·馮·洛斯巴赫（Valeria Cassandra von Losbach），她的聲音從身后傳來。血族貴族的黑色長袍襯得她的銀發像月光，指尖劃過塞拉手腕上淡粉色的疤痕——那是銀鏈勒出的舊傷。“伊芙琳的‘心控’異能又精進了，等會兒無論她說什么，守住你的心智。”母親的指甲涂著正紅色蔻丹，與塞拉的紅裙形成詭異的呼應。

塞拉點頭，目光落在母親長袍下擺繡著的家族徽章上——洛斯巴赫家族的銀狼與萊因哈特的薔薇交纏，那是兩族聯姻的證明，也是父親沃爾夫岡永遠的刺。她知道這場成人禮不過是場鬧劇，父親從未承認過她這個“聯姻產物”的繼承權，若非族規規定純血優先，伊芙琳早在八年前就會徹底取代她。

成人禮的禮堂鋪著猩紅地毯，十二位長老坐在高背椅上，銀戒敲擊扶手的聲音像倒計時。父親沃爾夫岡坐在最中央的王座上，黑袍上的銀薔薇隨著呼吸起伏，眼神掃過塞拉時，帶著不加掩飾的厭惡。伊芙琳站在他身側，象牙白禮裙襯得她金發如瀑，看見塞拉時，嘴角勾起甜膩的笑：“妹妹今天真美，可惜……”

她的聲音突然變得柔軟，像纏繞的藤蔓鉆進耳朵：“可惜你根本不想要這繼承權，你只想逃離古堡，去找那個救你的人類女孩，不是嗎？”

心控異能帶著蜜色的光暈襲來，試圖鉆進塞拉的意識。但她的瞳孔只是微微一縮，影縛在瞬間爆發——純黑的暗影從腳下涌出，像活過來的綢緞，瞬間撕裂那層光暈。長老們發出低低的抽氣聲，沃爾夫岡的手指猛地攥緊扶手，指節泛白。

“姐姐的異能，還是這么令人作嘔。”塞拉的聲音冷得像古堡地牢的石墻，暗影在她身后織成巨大的薔薇形狀，尖刺上泛著冷光，“父親，按照族規，能在成人禮上擊潰挑戰者的，才有資格繼承爵位。”

伊芙琳的臉白了一瞬，隨即又掛上無辜的笑容：“妹妹說笑了，我只是擔心你……”

“夠了。”沃爾夫岡的聲音低沉如雷，“塞拉·埃萊娜·范·德·萊因哈特，從今日起，為萊因哈特家族第一繼承人。”

沒有歡呼，只有銀燭炸裂的輕響。塞拉垂下眼簾，掩去眸中的冷光。她知道這場勝利只是開始，伊芙琳的野心不會就此熄滅，父親的偏袒也絕不會消失。就像八年前那個雨夜，他明明知道是伊芙琳策劃了綁架，卻只是輕描淡寫地罰她禁足三個月。

深夜，塞拉翻出藏在枕頭下的銀十字架碎片。八年前那個暴雨夜，貧民窟的垃圾場里，金發女孩把這半塊十字架塞進她手心：“這個能辟邪，等你找到我，再把另一半給你。”女孩的指尖沾著草莓蛋糕的奶油，混著雨水在碎片上留下淡淡的痕跡。

塞拉將碎片握緊，尖銳的邊緣刺得掌心生疼。母親的密信就放在旁邊，用洛斯巴赫家族的火漆封口：“迷霧森林的瘴氣會放大你的心魔，沙漠的海市蜃樓會讓你迷失方向。若你執意要去，帶著這個。”信封里裝著枚銀質徽章，背面刻著小小的“護”字，是洛斯巴赫家族的護身符。

她換上便于行動的黑色勁裝，將紅裙疊好放在床頭。推開窗戶時，夜風吹起她的黑發，遠處的迷霧森林像團翻滾的灰霧，血族結界的淡紫色光暈在林隙間若隱若現。八年來，她無數次站在這里眺望那片森林，想象著人類世界的樣子，想象著那個金發女孩的笑容。

影縛化作暗影披風裹住身體，塞拉最后看了眼沉睡的古堡。銀燭的幽光從窗縫滲出，照亮長廊里歷代祖先的肖像，他們的眼睛像無數雙監視的眼睛，譴責著她的“叛逃”。她縱身躍出窗臺，暗影在腳下織成臺階，一步步走向那片吞噬過無數血族的森林。

瘴氣在進入森林的瞬間涌來，帶著鐵銹和腐爛的氣息。塞拉的眼前開始浮現幻象：伊芙琳戴著繼承人的王冠獰笑，父親用銀劍刺穿她的心臟，最清晰的是那個雨夜，金發女孩倒在血泊里，對她搖著頭說“我后悔救過你”。

“閉嘴。”塞拉低吼，影縛在周身織成屏障。她從懷中摸出銀十字架碎片，碎片在瘴氣中微微發燙，像那個女孩殘留的體溫。

八年前，她在廢棄工廠的鐵柜里躲了三個小時，聽著外面銀器碰撞的脆響和女孩的痛呼，直到母親的護衛破門而入。他們說救她的女孩中了三箭，被抹去記憶后送走了，“為了她好”。

可塞拉知道，那只是母親為了阻止她尋找人類的借口。這些年，她偷偷動用影縛翻閱古堡的記錄，查到女孩的名字可能叫“艾薇拉”，除此之外，再無蹤跡。

穿過迷霧森林用了三天。當她踏出最后一片瘴氣時，天邊正泛起魚肚白。沙漠在晨光中像片金色的海，遠處的沙丘上，海市蜃樓正緩緩浮現——金發女孩穿著粉色的裙子，舉著半塊十字架對她笑，裙角在風里揚起好看的弧度，和記憶里的樣子分毫不差。

“艾薇拉……”塞拉的聲音沙啞，幾乎是本能地追了上去。血族的速度讓她在沙漠上留下殘影，可那幻象總在前方不遠不近的地方，像場永遠夠不到的夢。她知道這是蜃樓的陷阱，卻控制不住地追逐，直到夕陽西沉，體內的力量幾乎耗盡，皮膚在陽光下泛起細密的紅疹。

遠處傳來汽車引擎的聲音，塞拉的意識漸漸模糊。最后映入眼簾的，是圣輝學院校車上印著的徽章——銀色盾牌上，刻著交叉的權杖與薔薇，像某種命運的隱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