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院內。

一座灰白色院墻蜿蜒矗立，上面雕刻有精美花紋走獸，圍墻中央是一棟獨異與周圍建筑風格的青磚玉石樓，四面閣角如燕展翅，向天而飛。

院內種滿奇花異草，在這嚴寒冬季竟也能茁壯生長，顯然不似凡類。

獨樓分三層，依次而窄，最頂部開有一紅帷小窗，一雙白皙冰潔的玉手盈握在憑欄浮桿上。

玉手上布滿條條青筋，不時用力抓住鐵欄，五指間鐵粉散落，力道極強。

“你說江離差點被人殺了？那人是誰，竟敢動我季家的人！”

一道曼妙身影憑靠在鐵窗門前，目光遙遙直視武院弟子住所方向。

在她身后，則是跪坐有一名紅衣女子，女子表情忐忑惶恐，紅潤臉龐上還留有五道清晰指印。

正是前來告密的李紅鸞，此刻她眼中帶水，目光久久停留在木香床榻上那道白衣身影之上。

“嗯？啞巴了么！”前方女子聲音傳來，震得她一機靈，忙不迭回應。

“回師姐，小女只見過一名濃黑粗眉的弟子進過季公子房間，可他是連武脈都還沒定下的新弟子，不敢妄自猜測。”

李紅鸞收回心心念念的目光，臉泛猜測。

她也有些搞不懂那名只有幾面之緣的弟子為何能將季公子打敗，明明就是一個練皮境弟子啊。

季公子可是練皮巔峰，在這一批新弟子中除了那個王道恒，就再無敵手。

一時間她也有些琢磨不準，犯起兩難。

若是其他人出手，栽贓嫁禍于那名弟子，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她不知不覺間想起了那個王道恒。

聽說季公子家的兄長出手，也是沒能拿下此人，會不會？

就在她心中盤算起種種猜測時，面前女人來到跟前。

一雙渾圓筆直的俏腿高高越過她肩膀，穿的是黑色網格纏絲襪，上面掛滿了銀色彩鈴。

聽見叮叮當當的鈴聲臨近，她心神一緊，重重將頭埋低三分，看也不敢看身前女人。

“哼！不管是與不是，抓來一頓拷打便知，還有那個王道恒也是有這個嫌疑，改明兒要跟龐師兄商談一番了，麻煩！”

女子身穿一件黑色棉袍，長著一對冷眉眼，鼻梁高挺，正是戰榜排名第四的季家大姐季涵。

季江離兄弟兩人算是她的堂弟，都是二叔家孩子，此時堂弟在自己地盤上被人打得生不如死，她心中早已郁結一口惡氣。

如今，堂弟臉龐紅腫，肋骨凸陷，躺在床上生死不知。

連著門牙都被人打落三顆，很難想象自己一直疼愛的這個堂弟當時經受了多少苦難。

若不是面前這女人抱著離弟來，她這個做大姐的還被蒙在鼓里，渾然不知。

想到這，季涵心頭微動，低下頭掃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紅裙少女，語氣放緩。

“你喜歡離弟？”她問。

“不敢，小女只奢望與季公子共渡一段美好時光，萬不敢有所期盼。”李紅鸞忙著回應。

“哼，還算你有點自知之明。”季涵輕輕一哼，擺了擺手。

見此，李紅鸞低著頭慢慢退下，臨出門時還不忘偷偷望一眼床上躺著的那人。

房門輕輕掩上，黑絲女子這才收回目光，款步輕移到紫木香床邊，眼中升起一抹溫柔。

“江離，大姐不會讓你的血白流，那些外姓武者吃三家的，用三家的，竟然還敢對主子不敬，當罰！”

“你安心養傷，大姐一定會為你討回公道。”

說完，女子目中柔和，烈焰紅唇緩緩移下，輕輕在那道白色身影額頭一點，印下一道淺淺香紅。

……

另一邊，圣心館內。

周盛見得趙青松臉色慢慢恢復正常，心中一塊大石才終于落下。

若非是面前神醫醫術高明，恐怕自己這位好友剛來武院就得隕命了。

幾碗藥湯下去，趙青松齜牙咧嘴，臉色糾結成一團。

“這湯看起來花花綠綠的，沒想到這么難喝。”

“哼，你這登徒子憑白撿回來一條命，不說感謝，竟然還埋怨本姑娘熬制的藥湯難喝。”

黃裙少女胸膛一起一鼓，暗咬銀牙，顯然被氣得不輕。

“啊？哦哦，瑤瑤姑娘醫術高超，熬湯手法絕世無雙，是趙某唐突了。”

趙青松忙地住嘴，連連出聲道歉。

“你說得也太假了吧，誰會信！”

少女將剩下的藥湯端到他面前，重重拍在桌上，轉身進屋了。

經過一番交談周盛二人也知道了面前老嫗名號：九子醫圣。

九子是老嫗定下的武脈特殊，靈蟲在體內可以一分為九，九體各有不同妙用。

其中一子名為千手，可以生出無數的黑色小蟲子，幫助她祛除病人毒素，修復損害的皮肉組織，用處極強。

唯一的缺點就是看起來讓人不適，還好周盛沒有密集恐懼癥，硬是硬著頭皮全程觀看下來。

讓他忍不住出聲感嘆：“靈蟲種類之多，果真是妙用無窮。”

相比之下，他體內的噬金蟲則是顯得平平無奇了。

好處就是能急速修復受損的皮肉組織，夾帶一點防御屬性，尋常刀劍流過，不帶一絲傷痕。

對方同樣的化肉境武者，血氣附與武器之上，還是能輕松破開他的防御。

周盛暗暗猜測，恐怕到了二重血關境，才是噬金蟲開始發力的時候。

到時候身經五臟經過靈蟲能量滋養，活性大大提高，刀劍入體也能急速恢復。

“東州善養蟲，尤其是以乾國為盛，沒什么好驚訝的。”

老嫗聞言淡淡道。

話里透露出來的信息面前這位神醫來歷似乎頗為不凡。

他還是第一次從其他武者口中乾國以外的地名。

原來此方地界名為東州。

周盛心神一動，問：

“敢問老人家，東州之外，又是何處呢？”

這話可把面前老嫗問住了，遲遲答不上來，她想了一會兒，目光看向周盛。

“小伙子莫要好高騖遠，東洲之大超出你想象，沒有外力借助，武者窮其一生也無法走遍。”

老嫗說完嘆了口氣，又補充：“光是大乾國就有五洲十三府的說法，老身都還沒走遍過呢，你倒好，竟然想得那么遠。”

周盛聽到這明白了，東州是一片大界，而乾國內的洲只是一行政區劃，東州這片土地上恐怕還有許多諸如乾國這樣的國家。

“嗯？大個子你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黃裙少女不知何時溜到他背后，冷不丁出聲。

“我說了我叫周盛，周盛的周，周盛的盛，不叫什么大個子。”

周盛頗為無語，這女人一口一個大個子叫得他心煩。

他這樣的體型都能算大個子，那鐵青青又算什么？小超人么？

“周盛？喏給你的！”

黃裙少女聽完名字，徑直向他方向拋來一個荷包，上面用細細白色絲線嚴縫密合。

周盛一把握住，手里飄來女子淡淡清香。

“這是？”他臉上警惕，兩人才沒見幾次面，竟然都開始送禮物了。

不知這女人安的什么心思。

一旁老嫗見此，笑著搖搖頭，補充道。

“那是冰蠶和玉，由一種名為冰蠶的靈蟲化繭褪殼而來，常言蠶生繭，繭化蝶……”

老嫗見識豐富，各種奇珍異聞隨手拈來，聽得趙青松是暗暗咂舌。

周盛卻對這些不關心，他只關心有什么用，價值幾何。

老嫗彎彎道道講了一大堆，終于說起了重點。

“冰蠶和玉生于嚴寒之地，可助武者壓制體內靈蟲躁意，不被其影響心神。”

說到這，老嫗臉上神情嚴肅，鄭鄭盯住兩人。

“記住，武者馭蟲，而非蟲馭武者，你們武院的理念岔了。”

一旁，長孫問靈身穿紫衣，臉上還是帶了青色面罩，讓人不能親眼目睹容顏。

“師傅，我圣心館只管濟世度人，不問紅塵是非，您老人家講的道理這些嗜殺之人不會明白的。”

看樣子，她對武院弟子觀感不好，尤其是周盛身上血腥味濃烈，更是異常刺鼻。

這話明顯是對他說的。

周盛也沒反駁這女人，看對方樣子就是一個圣母，只有心懷慈悲，不懂世人艱苦。

嘴上大道理一套一套的。

他也懶得與其爭辯。

不過自己這邊剛承了對方恩情，不管觀感如何，自是不好多說什么。

站在弱者的角度看，這女人就是天上圣女，對其自是有莫大幫助。

而站在強者角度看，就顯得磨磨唧唧，礙手礙腳。

“老人家醫術無雙，自是不能憑白出手，今日費用價值幾何呢。”

周盛看了眼外面天色，不知不覺間便灰暗陰沉下來，轉眼已來到了傍晚。

心中也動了離開心思。

“隨性出手，不足為齒，全憑心意，主要是老身年紀大了，對這些身外之物也看得不重。”

老嫗淡淡搖頭，頗有名家風范，對方身上恬靜淡然讓周盛肅然起敬。

“周盛！本姑娘的荷包可是價值一千塊靈晶哦，看你為人仗義的份上，準許你延期支付。”

黃裙少女此時出聲，心里早就打好了算盤，自顧自在那里掰起手指頭算數。

這些武院弟子那么窮，一個月才領十塊靈晶，一年才一百塊。

一千塊那就是十年。

周盛聽見黃裙少女喃喃自語，心里好笑。

難道她不知道有種手段叫殺人越貨嗎？

趙青松此時卻是泛了難，表情糾結，從包里顫顫巍巍好一陣才摸出十塊靈晶，這是他的全部身家。

周盛見此，微微搖頭，擋住對方手，在趙青松驚訝目光下，從包里掏出一半靈晶。

“老人家，這些應該夠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