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七點。

莉迪亞和寧遠一前一后閑逛在邵西縣最大的超市內，將大包小包丟進購物車內。

來歷不明的莉迪亞沒有證件，坐不了飛機火車，寧遠想領她出遠門只能自己開車，好在小區車庫里還停著一臺他家的老式大眾，湊活能用。

問題是寧遠在首都上學，開車得橫跨大半個夏國，至少得一天一夜，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頂得住。

暑假還有一個月，考慮再三后，寧遠干脆打算帶莉迪亞開開停停，在沿途各地逛逛，就當旅游散心，正好撫慰一下她那被戰爭損傷的心靈。

“寧遠同志，準備這么多物資，咱們是要長途轉移嗎？”

莉迪亞在前頭推著購物車，周圍朝她投來的目光依舊不少，好在她已經逐漸適應。

“算是吧。”

寧遠拿起一卷衛生紙丟進購物車，一抬頭，就見莉迪亞正望著超市懸掛的電視怔怔出神。

電視上播放著熱點新聞，好巧不巧，還是一段俄語采訪。

寧遠立馬抬腿踢飛電源線，屏幕隨之一黑。

莉迪亞回頭望來，神色緊張道：“寧遠同志，剛才電視上新聞……”

寧遠搖頭否認：“新聞，不不不，剛放的是電影。”

“電影？”

“對對對，都是虛構的?！?

莉迪亞立馬長舒一口氣，不停拍打胸口，嘴角重新掛起笑容。

21世紀的電影未免也太逼真了點……

接下來每一步寧遠都萬分小心，時刻抬頭觀察四周，生怕再鬧出什么幺蛾子。

看一眼手機，清單上七七八八的東西都采購的差不多了，寧遠領莉迪亞來到女士內衣區。

看著一片花花綠綠，極度暴露的服裝廣告牌，紅旗下長大的莉迪亞羞愧地低下了頭。從小到大，她只接觸過傳統的蘇式純白內衣，哪見過這些花樣。

“咳咳咳咳！”

寧遠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像個正經人：“莉迪亞·莉托娃同志，害羞什么，咱們是來采購物資的，這些都是你路上必備的換洗衣服?！?

“是嗎……好的！”

莉迪亞強迫自己抬頭望去，努力說服自己不要有雜念。

“你自己進去挑吧，找合身的就行?！?

寧遠將莉迪亞一把推入門內，扭頭轉向一旁。

大概是女人間天然的默契，雖說語言不通，可前臺小姐姐還是通過手語比劃和實際測量給莉迪亞挑選了三款純色內衣各兩套，微笑著將她送出店門。

寧遠回頭望去，只見姑娘一張臉紅透的像煮熟的蝦殼。

“選好了？”

莉迪亞點點頭，不做言語。

二人轉向下一處地點，待莉迪亞臉上燥熱微微退卻后，她回頭好奇問：“寧遠同志，中文里‘臥槽’是什么意思？”

寧遠反問：“你問這個干嗎？”

“方才我去更衣室。剛脫下衣服，兩位售貨員就盯著我連續發出三聲‘臥槽’！是歡迎光臨的含義嗎？”

寧遠嘴角微微抽動，回想起昨夜自己按壓時的手感，大概能猜到店內剛才是怎么一副景象。

多半是水蜜桃見了大西瓜，好奇問：你丫吃什么長的！

解決了采購清單，二人準備離開超市，路過玩具區時，莉迪亞雙腳生根，目光被柜臺上一只足高她半個腦袋的毛熊玩偶吸引過去。

寧遠順著她目光瞧去，詢問道：“想要？”

莉迪亞立馬搖頭，她瞧見了熊腳上的吊牌，不認識中文，可總認得1088的數字。

“我們在西伯利亞的空軍基地旁有一窩熊，我看見玩偶有點想它們了……”

似乎是怕寧遠不信，莉迪亞立馬找了個借口解釋，不知有幾分真假。

寧遠淡然一笑，只當是個可有可無的插曲。

將幾大袋東西塞進后備箱，寧遠驅車離開，坐在副駕駛的莉迪亞側頭望向窗外，打量著路旁的行人。

他們穿著格式各異的服裝，臉上有著各不相同的神情，不過有一點是一樣的，他們很安全。

不用擔心天空落下的榴彈，不用害怕馳騁而過的坦克……

冷不丁的，莉迪亞想起了數月前那座城市的慘況，他們在那里阻擊敵人半年有余，死了上百萬兄弟姐妹，卻沒有退卻一步。

只因為政委無數次告訴他們，如果這仗輸了，首都就沒了！

好在，他們贏了……

“莉迪亞，想吃夜宵嗎？”寧遠一聲呼喊將莉迪亞的思緒拉回現實。

“沒胃口。”莉迪亞搖搖頭。

“放心，我帶你去吃不辣的，我挺餓的，你就當陪陪我?！?

寧遠瞧出莉迪亞神情有些不對勁，他猜不到女孩腦海里在想什么，但讓她轉移注意力總歸沒錯。

“嗯。”

莉迪亞點頭答應，寧遠將車停在一屋東北燒烤餃子館前，熄火下車。

館內客人不多，還是老樣子，莉迪亞一進門就吸引了大部分目光。

“唉呀媽呀，這不高材生嗎?！?

一個熟悉聲音傳來，寧遠扭頭瞧去，里屋十來人圍滿一桌，都是他的高中同學。

寧遠自小學起就沒跌出過年紀前十，高考完順順利利地進入首都外國語大學，緊接又大三保研。

這一句“高材生”在揶揄，但也是實話，

“唐大海，好久不見?！睂庍h客氣回應。

這唐大海是他高中時同班有名的富二代，日子過得吊兒郎當，和寧遠屬于兩個世界的人，三年來話都說不上幾句。

不過好歹是老同學，見面了還是得打聲招呼。

“巧了不是，來來來，一起坐，正好我們這菜還沒上桌呢?！碧拼蠛Ｆ鹕硐嘤?，至少面子是給足了寧遠。

身后跟著莉迪亞，寧遠本想推辭，卻發現這姑娘眼珠子盯上了唐大海桌上一瓶寫滿俄文的“伏特加”，并暗暗吞咽一口唾沫。

寧遠會心一笑，立馬道：“那今天我就打打你唐少爺的秋風，誒，這酒夠嗎？”

唐大海立馬拍桌：“瞧你說的哪里話，燕子，你回去拿酒！老子今天非得把高材生灌暈在這！”

別的地方他唐大?？梢哉J慫，但要說他吃喝玩樂不行，那就是在打他臉。

寧遠拉著莉迪亞落座，唐大海遞上一根香煙。

“我不抽?！?

寧遠搖頭推辭，順口轉移話題：“唐少爺現在哪里高就啊？”

唐大海擺擺手：“高就個屁，大三沒讀了，回來跟著我老子做生意賺點辛苦錢。不像高材生你，聽說都考上那啥語學院的研？”

“我腦子死，就會死讀書?！?

“過分謙虛就是高材生你的不對，等會得多喝兩杯……”

二人說了一咕嚕的表面客氣話，桌面上開始歡聲笑語，眾人開始有一句沒一句。

莉迪亞坐在寧遠身旁，眾人便當她是寧遠女友，雖說好奇，但沒人多嘴去問。飯桌上揪著別人老婆追三問四的，那是不懂禮數。

燒烤和餃子陸續上桌，唐大海拿過那瓶伏特加，開瓶前遞給寧遠掌眼。

“別人送的，高材生，你專業對口，幫我看看唄?！?

寧遠拿過手從上到下一打量，笑道：“1945年的貨，存到現在得值老錢了。條款，出廠啥都有，瓶子至少是真的?！?

“那意思里面酒不是真的了？”

“這我可不知道，我找專業人給你嘗嘗？”

寧遠打開瓶塞，往莉迪亞面前倒上半杯。

莉迪亞舉杯一飲而盡，嘴里砸吧兩聲，嫌棄道：“Поддельноевино”（假酒）

“你確定你沒喝錯。”

“這酒是我們那時候軍隊特供的，其實也不值幾個盧布。我作為空軍，每天有200克的份額，天天喝，喝完就去開飛機，還能喝錯嗎？”

“那你放開喝能喝多少？”

“不知道，沒醉過?！?

寧遠猛地一愣，隨即噗嗤一笑，轉頭告知唐大海:“她說好酒。”

唐大海大笑拍桌：“看來那狗日的沒有騙我，不過姑娘海量啊，這么一杯酒干了？”

“一般般啦，她伏特加喝膩了，唐少爺你搞點好白酒唄，讓她這洋鬼子體驗體驗中華文化！”

“小問題，我立馬讓燕子拿好酒來?！?

眾人又是一齊哈哈大笑，只有莉迪亞懵逼地眨著眼睛。

她想不明白，這群華國人為什么喝了假酒還這么開心？

兩個小時候后，七八個大男人趴著出了餃子館，挨個靠著路邊花壇開始翻嘔。

只留下滴酒未沾的寧遠結賬，不多，也就700來塊，老板還給抹了個零。

回頭瞧一眼莉迪亞，她意識清醒，只是臉蛋白里透紅，在昏暗燈光下還顯得粉撲撲的，格外討人喜歡。

唐大海那些酒加起來少說大五位數起步，多半進了莉迪亞喉嚨，還真給寧遠整不好意思了。

“弟妹海量！”

醉到不省人事的唐大海仍是不忘朝莉迪亞豎起大拇指：“遠啊，過年再帶弟妹回來，我老爺子床底還有壓箱貨，拿來給弟妹漱口。”

一頓酒喝完，稱呼瞬間都變親昵了，寧遠只是笑笑，不把醉話當真。

“等著你嘞，代駕到了，都回去吧?！?

送走眾人，寧遠還是忍不住擔憂問：“莉迪亞，沒事吧？”

莉迪亞點點頭，又搖搖頭。

“有事了！”

“咋了？”

寧遠瞬間心提到嗓子眼，直罵自己混賬，人家傷還沒好呢，你帶人家出來裝啥B啊……

莉迪亞仰頭長呼一氣，嘟囔起粉嫩嫩的小嘴。

“寧遠同志！”

“到！”

“我想開飛機了！”

莉迪亞·莉托娃同志振臂高呼！

“烏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