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秋雨一場寒。
前幾日還是陽光明媚,桂香十里。今兒立冬,聽巷口的陳瞎子說,明兒就要開始降溫了。
下午開始的小雨便是降溫的前兆吧。
朱老太攏了攏斗篷,仍擋不住迎面而來的寒意和雨點。她加快腳步往回趕。
“喵~~~”剛走進(jìn)巷口,便聽得一聲聲貓叫,無助中帶點無辜。
誰啊?
朱老太左右瞧了瞧,沒看到一點貓影。
“喵嗚,喵嗚。”聲音很近,但就是看不到。
興許是天光已暗,巷口燈火未掌,朱老太拿出火折子,四下晃了晃。
這才發(fā)現(xiàn)一只小小的身影躲在巷口的角落里。許是朱老太面善,她蹲下靠近時,小家伙也不跑,反而抬頭朝她叫。
“姨姨好。”金色的眼睛在夜幕中閃閃發(fā)亮,透著愚蠢……不,單純的光芒。
這小鬼……朱老太細(xì)細(xì)瞅了瞅,小家伙面前的地上還有一堆魚凍。
這是他的晚餐?
“小家伙,你怎么一只貓在這里呀?”朱老太問。
“唔……不知道。”小家伙搖搖頭,很迷茫。
“哦。這魚骨頭不能吃的哈,會卡喉嚨。”
“啊?不能吃嗎?我聞著挺香。”小家伙朝魚凍咽了咽口水,他餓了。
朱老太嘆了口氣,說:“這樣,我家就在里面,我給你拿點吃的吧。”
“真的嗎?”他驚喜地看向朱老太,“姨姨人真好。”
朱老太笑了笑,轉(zhuǎn)身走進(jìn)巷子。她邊走邊嘀咕,這只小貓莫不是哪家出外游學(xué)的弟子。
各家各派的門規(guī)不同。
像朱貓門的弟子們,朱老太從不許他們闖蕩江湖。一來嚒,她覺著迷迷已經(jīng)闖蕩過江湖,也是時候修身養(yǎng)性了。二來嚒,朱姜潤、朱西袖自小沒出過江湖,朱老太覺著自家孩子得寵著,也就不想讓他們吃苦。
至于朱東嘯嚒……呵呵,朱老太只能說這是自己一個錯誤的決定吧。
然也有門派,覺著貓門不過是弟子吃飯睡覺的地方,而自身的成長還要靠在江湖中歷練方能成才。故而不少門派,其中不乏一些名門的分支,皆是讓弟子出外游學(xué),待到學(xué)有所成才回去復(fù)命。
這個小鬼也是嗎?
但朱老太想了想,這方圓五里,沒聽說有這樣的貓門。難道是走丟了?
“媽,想什么呢?”思索間,朱老太已來到家門口。
兒孫們連忙迎了過來。
“哦,沒什么。等等哈。”
按照慣例,朱老太回家必先給煮肉吃。因此她熟練地去廚房,燉了鍋雞肉,連肉帶湯給孩子們分了吃。轉(zhuǎn)身又盛了一碗。
“媽,那碗給我唄。”朱東嘯舔舔爪子,蹲在朱老太面前。
朱老太瞅了眼他的飯碗,念叨說:“兒子啊,跟你說多少遍了,吃慢點,吃慢點。你每次吃飯吃太快就會吐。”
“嗨,習(xí)慣了。”朱東嘯不依不饒地,“給我吧,這多出來的一份。”
“這不是給你的。我剛剛在巷口遇到個孩子,是拿給他吃的。”
“媽,你又愛心泛濫了。”朱東嘯不高興了,“自家都還吃不飽呢,還給別家的貓吃。”
“吃不飽?”朱老太摸摸兒子圓滾滾的肚子說,“這肚子里的不是肉,是啥?”
“愛啊,每只小貓咪的原始袋都是媽媽對他的愛。”朱東嘯自豪地拍拍肚子,順便蹭了蹭老母親的腳脖。
朱老太聽到這話,感動地摸摸兒子的頭,淚水在眼眶中打轉(zhuǎn)。
朱東嘯享受著撫摸,心想,嗯,又是輕松拿捏老母親的一天。
“兒子乖,你也知道外面游學(xué)的苦。我就給他吃一碗哈。”朱老太說完,徑直端著碗出了門。
果然那孩子仍在原地。
“姨姨!”孩子看見朱老太去而復(fù)返,很是開心,朝她奔了過來。
“吃吧。”朱老太剛放下碗,這孩子就吧唧吧唧吃了起來。
看來是餓壞了。朱老太仔細(xì)瞅了瞅,看孩子的體型,約莫還未成年,身上倒不怎么臟,說不定出家門沒幾天,不過挺瘦的,不像是從小吃好喝足的樣子。
“姨姨,”孩子吃了一會兒,抬頭看朱老太,“這是什么呀?為什么這么好吃?”
“這是雞肉。”朱老太說,“你沒吃過雞肉嗎?”
“沒有。”
“罐頭呢?”
“什么是罐頭?”
“就是好多好吃的肉肉放在一個鐵盒子里,你想吃的時候,你家掌門會拿給你吃。”
“沒有。”
“肉干也沒吃過?”
“沒有。”
聽到這里,朱老太不禁鼻子一酸,心想又是個苦孩子,這些好東西都沒吃過,看那瘦弱的樣子估計都沒吃過什么好的糧食。
“姨姨,”孩子開始圍著她轉(zhuǎn),“這里是哪里?寶寶睏,寶寶想睡覺覺,姨姨知道我家在什么地方嗎?”
“你不知道家在哪兒?”
“不知道。”
難不成……朱老太有個不好的預(yù)感。
“小子!”朱東嘯忽然躥了出來,朝孩子吼道,“就是你在騙吃騙喝的,是吧!”
“嗚嗚,好可怕。寶寶害怕。姨姨救命!”孩子嚇得弓背豎毛,躲在朱老太的身后。
“東東,不要嚇壞孩子!”朱老太喝止道。
“媽,這小子一看就是個騙子。黑貓沒一個是好東西。”
“寶寶是玄貓,不是黑貓。”孩子怯怯地糾正說。
“哈哈哈,我就說他是騙子吧。”朱東嘯大義凌然地說,“還好意思說自己是玄貓。你的胡子怎么回事兒?少白須啊?”
朱老太回頭瞧了瞧,果然如朱東嘯所言,這孩子的黑色胡須中,摻著幾根白胡須。
“嗚嗚~~寶寶要回家~~”小黑貓瞬時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抱著朱老太的小腿蹭。
朱老太哪受到了這般誘惑……可憐的場景,立馬把小黑貓抱在懷里哄。
“寶寶不哭,寶寶乖。姨姨疼,今晚到姨姨家睡睡。明天姨姨幫你找家哈。”
說著就往家走。
“媽,你別被這小子騙了。說不定是其他門派的奸細(xì)。”朱東嘯緊跟其后,死死盯著朱老太懷里的小子。
“寶寶不是奸細(xì),寶寶是好寶寶。”小黑貓一邊抽泣一邊往朱老太懷里鉆。
鉆的老太婆心里暖洋洋的。
她何曾受過這樣的待遇啊?迷迷太胖,也不喜歡抱,每每朱老太想跟女兒溫存一下,抱著迷迷不到半分鐘,就被她掙脫了。
朱西袖就更不用說了,天生傲骨,允許朱老太摸自己是最大的讓步。朱姜潤嚒,唉,跟他老媽一個樣,不提也罷。
“東東啊,”朱老太想起了往事,“你剛?cè)腴T的時候,總是賴在媽媽懷里不肯走,怎么如今都不讓我抱了呢?”
“嘁!誰讓你天天地把我抱回家,不讓我闖蕩江湖?少年陰影啊,陰影。”朱東嘯吐槽說。
“哼,我看不是陰影,就是某門派說的,裝腔作勢一刻鐘,榮華富貴十五年。”
“嘁!小爺我是這樣虛偽的貓嗎?”朱東嘯心虛地別開頭。
對啊,當(dāng)初就是看中朱老太心軟好騙,所以他略施小計,就穩(wěn)坐朱貓門第二把交椅,壓過早入門的朱姜潤和朱西袖一頭。“奸計”得逞,他自然不需要再對老太婆虛與委蛇了。
不過這個小子的出現(xiàn),對他是個警醒。
“姥姥,你撿了個什么回來?”
一進(jìn)門,其他三立馬圍攏過來,湊近朱老太聞著。
“嗚嗚,寶寶怕。”小黑貓識趣地扒著朱老太的衣領(lǐng),不敢輕舉妄動。
“媽,你又撿貓了。”迷迷淡定地舔舔爪子,一不小心亮出利爪,然后看了眼朱老太。
這想殺人的眼神,讓朱老太不寒而栗。想當(dāng)初,她剛帶朱東嘯回家的時候,迷迷也是這個表情。
“姐,這小子是奸細(xì)。”朱東嘯火上澆油。
“奸細(xì)?!”朱西袖聞言,立馬跳到朱老太身旁的石桌,靠近小黑貓嗅著。
“女兒,是嗎?”迷迷問。
“聞不出來。”朱西袖回答,順便呲了小黑貓一下。
小黑貓渾身一顫,心想不妙,自己好像進(jìn)了狼窩。他連忙睜大雙目,看向朱老太。
“嗚嗚~~姨姨~~”
“姨姨?”朱西袖不答應(yīng)了,“你比我都小,怎么能叫我姥姥‘姨姨’?叫‘奶奶’!”她不管,這次她絕對不能再讓貓踩著她頭上位了。
“奶,奶?”小黑貓順從地叫了一聲。
朱老太眉開眼笑說道:“不打緊不打緊,叫什么沒關(guān)系。”
“有關(guān)系!”朱東嘯和朱西袖異口同聲說道,隨后兩只貓互相看了看。
“怎么著?你又想篡改族譜了,是吧?”朱西袖亮出利爪,瞪著朱東嘯。
“他不能叫我媽‘奶奶’。”朱東嘯毫不示弱,回瞪說道。
眼看著二貓劍拔弩張,又是一場腥風(fēng)血雨。
朱老太連忙說道:“他不過是來借宿一晚,又不是入門。你們這么緊張干什么。”
“借宿?”
“嗯,借宿。”
“媽,你確定?”朱老太還沉浸在小奶貓的溫柔中,自然沒有迷迷看的清晰。
“嗯。”
“別讓他進(jìn)主屋。”朱西袖指指院子一角,“萬一像朱東嘯當(dāng)年那樣,身上帶著什么病,傳染給我們就不好了。”
“知道知道。”朱老太低頭對小黑貓說,“小寶寶,要委屈你睡柴房了。”
“沒關(guān)系的,奶奶。只要能睡睡,哪里都可以。”
嗚嗚~望著這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朱老太沉淪了。多乖巧的孩子,懂事得讓人心疼。
寒冷說來便來。朱老太剛把小黑貓安置好,外面便刮起了大風(fēng)。聽著呼呼風(fēng)聲,朱老太很慶幸自己把小黑貓抱回來了。
“媽,”迷迷枕著朱老太的膝蓋,“這孩子是游學(xué)的?”
“你覺著呢,迷迷?”朱老太反問道。她心中疑惑不解,想聽聽迷迷的看法。
“不像是游學(xué)的。游學(xué)的孩子必是先自報家門,若是好勝的,就會主動討教幾招,不然就是討口熱飯,借宿一晚。”
“那不正是小黑貓做的事嗎?”
“他自報過家門嗎?”
“沒,他說不知道。”
“剛剛還一個勁地朝你撒嬌。”迷迷伸出前腳,爪子不自覺地刺進(jìn)朱老太的大腿。
“嘿嘿,女兒,別吃醋。我這不是跟你一樣,愛心泛濫嚒。”
“哼!”迷迷收回爪子,“媽,這小鬼不是沒門派的,就是被逐出師門了。”
朱老太心里咯噔一下,看來迷迷的想法和她一樣。如此,就麻煩了。
“如果真是這樣,那……”
“那……”迷迷再次亮出爪子,一臉威脅地看著朱老太。
“我給他找門派掛靠。”朱老太說,“對,附近應(yīng)該有很多貓門想收新弟子的。”
說干就干,朱老太連忙站起來,取出自己的江湖聯(lián)絡(luò)名單,仔細(xì)研究起來。
哼!能找到就好了。迷迷白了白眼,收回爪子,窩成一團(tuán)準(zhǔn)備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