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啊……

那么回事吧。

……

飯桌上。

邢科長一句話說完，抬頭看了一眼許家小哥倆，笑容在臉上都藏不住了。

他伸手指了一下許天放，不帶有任何侮辱，十分平和的說道：“一個，知道自己老婆漂亮，讓張弛約我；”

再指向許銳鋒：“另一個，知道我好色，怕小哥們在飯桌上不好意思張嘴，來湊局。”

邢科長收回了手指，打懷里掏出一盒硬中華，給自己點燃。

“平時我在單位都抽蘭州，就怕讓人惦記上，沒想到躲來躲去，還是躲到了局里。”

邢科長猛吸了一口煙，吞吐出的煙霧在臉前繚繞，整個人在煙霧里忽隱忽現。

“小許，我都快六十，你就不想想，這歲數的人，能讓你們哥倆一人一句給糊弄了嘛？”

他又轉頭看了一眼張弛：“你這個女人也是。”

“就看到了我在小科長的職位上，覺著我可能是事不懂，要不然早爬上去；”

“可你怎么就沒想想，我這歲數還能在這個位置上不給屁股后面那些恨不得我死的年輕人讓位，到底是個什么原因呢？”

煙撂下，酒端起來，邢科長再看向桌面上的所有人：“這個局做得不對。”

“我要是你！”邢科長起身順著桌面繞到了許天放身后，緩緩說道：“我都不會出現，干脆讓張弛自己請客。”

許天放滿眼憤怒的回身，他可以讓自己老婆稍微出賣點色相，可還沒賤把這個女人送進別人懷里的地步。

“這個眼神對了，和你的身份匹配上了，你要是真能狠成這樣，事就成了。”

許銳鋒聽完這番話，如同看到了一個偏執到極點的人，像是港臺片里那些光從長相上就能看出不對的變態。

“想出頭啊？”

“那你就得，得不拿別人當人，也不拿自己當人。”

“能把刀捅進別人肚子里還面帶微笑，還得能在情況危急時候將刀插進自己肚子里，沖雇主說‘我盡力了’。”

“要不然你憑什么家財萬貫？”

“憑什么錦衣玉食？”

他再次走到了許銳鋒身后，將手搭在對方肩頭。

“你小子在單位平日不顯山不漏水的，摸魚混日子不挺好么？”

“干嘛趟這渾水？”

“又是亞楠、又是匯報工作，這一套我見多了，不是還得進正題么？那我有什么可著急的？”

“我就在那兒等，你們扯閑篇我就陪著，等你們亮出獠牙了，咱們就得說道說道了。”

邢科長仰頭將手里的就被一飲而盡，逐漸走回到那位公關美女的身旁：“我要猜的沒錯，這姑娘是今天晚上準備讓我帶走的吧？”

“我要是不肯挑明，那不管今天晚上你們得到的答案是啥，她都得跟我上樓……”邢科長低頭撩起那位公關的發絲：“是不是連房都開好了？”

邢科長抬眼又看向了許天放：“事，是這么辦的么？”

“那不得先拿出本事來，讓我們單位的一把手知道了你們是誰，有多大能耐，再找人敲敲邊鼓么？”

“這咱倆都不認識，想靠著許銳鋒拉近關系，就直接走后門啦？”

“哈哈哈哈……”

他笑的特別開心，坐回到自己位置的時候，周遭所有人都陷入了尷尬之中。

這是個高人。

許銳鋒在單位工作那么長時間，都沒看出來這位邢科長竟然還是個高人。

他一直以為這老邢是靠著和一把手的關系才坐在了宣傳科的科長位置上，誰知道，能人一出手，就知有沒有。

“科長。”

許銳鋒本想插科打諢來著，到了節骨眼上又變得一本正經起來，他那點小心思估計逃不過邢科長的眼睛，干脆有話直說了。

但，邢科長還是沒讓他說。

“知道我為什么到了今天還是只是個科長么？”

“我給你算筆賬啊。”

“我是六十年代末生人，我那年月的人，上山下鄉、開山開荒，又趕上了大學重新招生，全國萬千適齡、不適齡的學子趕考，我那是從千軍萬馬里殺出來的。”

“當大學畢業，我是被分配到了毛紡廠當工人，又看到了政府機關的社招，二次通過考試進入了咱們單位，這算是一將功成萬骨枯了吧？”

“那些陪考的死了多少，你們現在的小年輕哪懂啊？”

他把煙撿起來，繼續吧嗒著：“等進了咱們的單位，還得從科室往起熬……”

“許總，你可以問問許銳鋒科室里什么樣，那人人都恨不得長一萬個心眼子，稍不留神就踩坑里，稍不注意就掉進萬丈深淵，到時候你累的滿腦瓜子是汗，最終所有不是還全都歸你。”

“就這，我能在三十五歲的時候，混上這個科長，一干就是二十年。”

老邢宛如終于找到了品評人生的機會，痛述前世今生的說道：“你們以為自己做了兩年生意，趕上了網絡紅利、國家經濟發展大潮，掙到了錢，就是人中龍鳳了？”

“扯蛋。”

“許總，不是我瞧不起你，你這樣的扔政府機關，倆月能造出抑郁癥來，信不？”

“都不用多，半年吧，半年就得被人拉幫結派的孤立起來當臭狗屎，讓你覺著上班都是一件痛苦的事。”

“還跟我七兒、八兒的聊原材料呢。”

老邢突然一笑：“拿我當棒槌了吧？是不是？”

從他臉上，你一點敵意都看不出來，可要是一品他說的話，無地自容！

“我們單位改產，這件事肯定是個機會，而且我還告訴你們，這是個大機會。”

“但你們不得琢磨琢磨，這機會，是給咱準備的么？”

“那么多成了氣候的大集團、大公司都在我姐夫家門口排隊你，你請我吃頓飯就能把這件事給定了？”

“那我當什么科長啊？”

“我去市委辦公室當秘書長吧。”

老邢將煙抽完，煙灰都不帶掉的扔進煙灰缸，任憑煙霧成縷升起卻不攆滅。

“可你們既然找到我了，又好吃好喝好招待，也不得罪，我也不能沒來由就這么損你們一頓，是吧？”

他看向許天放：“許總，這生意，你是不是想做？”

許天放都不知道該怎么反應了，他做了這么多年生意，見過這么多人，還頭一回見這套號的老皮子，只能用力點了點頭。

“那這頓飯我不白吃你的，去找玉芝集團吧。”

許天放當然知道玉芝集團，那是行業內僅次于頭部老大的公司，規模之大，就不是他們能比擬的。

“這玉芝集團，是整個行業內報價最低的，我估摸的沒錯的話，最后的單子會落在他們手上。”

許天放這才反應過來，問了一句：“不是還沒進入實質階段么，怎么這就開始報價了？”

“這就是我覺著單子會落在人家手上的理由啊。”

“實質階段是什么？不還是報價么？”

“人家現在就把報價擺在了我那姐夫的辦公桌上，往后不管有誰在來談，我那姐夫不都得用這份報價做對比？”

“小伙子，這才叫做生意，學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