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嬰兒的身體，只巴掌大小。眼底逸散的戾氣，卻有如實質。

江唯在與那雙血眼對視的片刻，甚至有一點恍惚。

怪不得紅衣女鬼那么厲害。她的孩子，竟是一個鬼皇。

原本人間帝王命格，卻未出生便被害死。這種鬼，可以自由穿梭陰陽兩界。心愿未了，不必再入輪回。

好厲害！

可紅衣女鬼身上，為什么又有被玄末這個煉鬼邪道馴養的印記呢？

按理說，玄末不是鬼皇的對手。

正在疑惑，突然手腕一痛。

劉啟智竟然握劍，砍向江唯拉著他的那只手。

江唯心下大驚，望向他的雙眼。就見一根根紅色絲線，正將他黑色瞳仁層層包裹。

迎上江唯注視，劉啟智終于清醒片刻。

“小師妹，快跑！”他說。

帝胎鬼皇不愧是帝胎鬼皇，竟能上入道道士的身。

假如對面這人不是劉啟智，江唯會麻利地祭出落霞劍，轉身就跑。

可劉啟智是她的朋友。是她來到這個世界后，給予她無數幫助，促成她一步步變強最重要的人之一。

被鬼皇上身，可不是一件小事。輕則陽壽有損，重則神魂分離。

江唯松開劉啟智的手，后退一步，沒去管滴血的手腕。

“冷靜點。有話好好說。大費周章引我們來，總不會只想殺我和我師兄吧？”

鬼皇靜默片刻，活動了一下劉啟智的脖頸、四肢。

天空中有黑云層層壓下來。陰風陣陣，吹動衣袂翻飛。

他的聲音低沉，裹挾濃重的恨意：

“我們也不想牽連無辜。但只要殺了你，就能讓鶴鳴山正一道徹底覆滅。”

“害死你和你母親的人，出自鶴鳴山正一道？”

“不但如此。她還是當時的掌門之女。她的掌門父親，為了鎮壓我們母子，傾盡整個山門之力。才讓我們隱忍蟄伏這整整一千年。

如今，我就要讓他們所有的山門后代，為他的行為陪葬。”

“誰告訴你，殺了我就能讓正一道覆滅？玄末？他一個煉鬼邪道，你一個鬼。你與他合作，就是與虎謀皮。他說的話，你覺得可信嗎？”

“可信不可信，殺了你就能知道！”

附在劉啟智身上的鬼皇，持劍向江唯攻來。

“冤有頭，債有主。殺你們的人，就沒有血脈上的后代嗎？”

“他們，我也不會放過。可鶴鳴山鎮壓我這么多年，不付出代價怎么行？”

江唯沒有召喚落霞劍。只是一邊退，一邊思考對策。

鬼皇果然是有思想、記憶、情緒的，與人類無異。

他做事有策略，思維有邏輯。只是，情緒被怨念所控，十分偏執且暴躁。

半年多以來，江唯勤學苦練，加上前世的身手底子，勉強沒讓鬼皇傷到自己。

但劉啟智被附身的時間越長，就會越危險。

江唯盡量讓內心平靜。屏除雜念，驅散幻相。

眼前，依然是鬼皇營造的亂葬崗場景。

但腦中全息影像，卻顯示這里是一處天然石林迷宮。

從江唯和劉啟智追蹤紅衣女鬼，跨過結界那一刻，便進入了這處迷宮。

岳可凡被塌陷的大墓埋葬；

千年古鎮婚禮變行刑現場；

沉塘新娘腹中嬰兒被野狗拖出……

這一切，不過是要讓江唯、劉啟智二人深陷故事中的情緒，便于附身罷了。

想通了這一點，江唯一邊抵擋鬼皇，一邊破解迷宮。

鬼皇想殺她是假。想逼得她意志薄弱時，任由紅衣女鬼上身是真。

他們或許是想利用江唯二人的身份，順利進入主峰護山大陣，從內部攻破鶴鳴山。

忽然，按既定路線后退的江唯，右腳腳踝被從地底伸出的一雙枯手牢牢拽住。

為了躲避劉啟智揮過來的劍，不得已側彎身體。

先前被割破手腕那只手，正好支撐在一處迷宮石壁上。

用力過猛，傷口裂開，有血液沿著石壁滴落。

不一會兒，嘎吱嘎吱的機簧轉動聲響起。

石林迷宮緩慢旋轉起來。

不是吧？好不容易快到出口了。這時候變換陣型是不是不太公平？

江唯看向鬼皇。

鬼皇也露出迷茫之色。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這不可能！”他低聲喃喃。

不管三七二十一，江唯趁機拋出一張祛鬼符。

鬼皇離體，劉啟智癱倒在地。

江唯看他沒有生命危險，直接半扛起他，繼續往外逃。

此時，石林迷宮仍在旋轉。迷宮中心，隱隱出現一座巨石宮殿。

宮殿向外膨脹，越來越高大恢宏。

好奇害死貓。江唯只匆匆看了一眼，便全力以赴狂奔。

【不！你不能走！】

鬼皇似乎被某種未知力量，攔截在了巨石宮殿內。他咆哮著。

由于失去了附身的軀體，聲音是凄厲的鬼嘯。

江唯不管他。你讓我不走我就不走？我又不是缺心眼！

劉啟智可真重啊。早知扛他前，先貼張抗地心引力符呢！

終于踏出結界，額上薄汗的江唯正欲松口氣，便被憑空出現的人影抱了個滿懷。

要不是人影通身上下沒有殺氣，江唯幾乎忍不住想用玉石俱焚的殺招。

抬頭一看，陸奇風也是擰緊眉頭，一副十分不滿的樣子。

他拿出一塊傳音石：

“不是說好，下山遇到任何危險，都要第一時間通知我嗎？”

江唯這才想起，師伯當時答應她離山的條件，就是隨時接受二師兄監控。

她討好地笑了笑：

“就知道，只要我有危險，不通知你也會來。”

一個爆栗敲上腦門，陸奇風自顧自扛起昏迷的劉啟智，轉身離開。

江唯跟在他身后，心有余悸地解釋：

“我也沒想到。以為只是跟蹤一個鬼王，不會有什么大事。”

“知道為什么，鶴鳴山離四方城這么近嗎？”

“什么意思？難道不是先有鶴鳴山，再有的四方城？”

“恰恰相反。正一道開宗，是為了鎮壓四方城內各種邪祟。”

“四方城也不是古戰場，會有那么多邪祟需要鎮壓？”

“你就沒想過，四方城地形如三角、交通不發達，為何被稱作四方？”

“難道不是因為古人認為命中缺什么，都可以用名字補足？”

“四方城，乃三界交匯處，第四方圣域入口。”

陸奇風說這句話時，認真觀察江唯的表情。

江唯震驚不已。又覺得疑惑：

“為什么這種典故，我從沒聽說過？”

而此時陸奇風的神情，似是比江唯更加震驚。

“你什么都不記得，怎么從石林陣里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