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幫李律師做點什么?”李立說完,三人沉默了幾秒。
“這是所有資料證件,我現在已是劉富貴的辯護律師,想盡快見他一面。”
“明早上班時間,李律師來看守所門口等,知道他奶奶沒事,這小子應該會老實點?!?
“麻煩了。”
“李大律師怎么連這么小的案子也接了?”回去的路上,康翔調侃李立。
“我從劉奶奶身上看到了我奶奶的影子,小時候爸媽在外面打工掙錢,我和奶奶相依為命,那種卑微,普通人永遠無法體會。”
“你去不去立心坐坐?彤彤還在加班。”
“不去了,我還沒想好如何回答她提的問題,這點錢你拿給劉奶奶,就當是我替這個城市向她道歉?!?
康翔離開,李立返回立心,聽說孫子沒事,劉奶奶的心情明顯好了很多。
“劉奶奶你別急,只要人好好的,什么事都能扛過去,走,我們回家睡覺。”
“好,我們回家?!?
第二天一早,阿邱開車帶著李立和岳陽早早來到看所,手續辦理得很順利,兩人很快進入律師會見室。
“劉富貴你好,我叫李立,是你奶奶劉美惠,為你聘請的辯護律師,這個是我的助手岳陽,這是我們的證件,你先過目?!?
“我奶奶怎么樣?”
“你奶奶很好,吃住都有人管,你不用擔心,要積極配合公安機關辦案,爭取早日查清真像,現在你要把案子原委跟我說一遍。”
“好的。”
確定奶奶沒事,劉富貴的精氣神明顯提了起來。
“二十天前,我想承包我們村后山來養雞,去銀行貸款他們說我沒結婚,又沒有抵押,無法辦理貸款?!?
“離開銀行時一個中年人攔住我,說可以幫我辦理一百萬的巨額貸款,什么都不用,只要帶著身份證跟他去江城就行,同時還帶我見了本縣另外幾個即將出發去辦貸款的人?!?
“當時我也是病急亂投醫,想著反正路費吃住費用都不用自己出,于是就抱著試一試的心態就來了?!?
“一共來了多少個人?”
劉富貴說到這,李立心里已經有了個大體輪廓,這種案件近年來頻繁發生,涉嫌的多半是幫信詐騙洗錢一類的罪。
“加上我一共六人,到江城后,我們被安排在一家賓館住下……”
“注意你的用詞,是:‘我’不是:‘我們’,你的案子和別人沒有關系,懂了嗎?”
“懂了,來到江城,我被安排在一家賓館住下,當天晚上那個中年人告訴我,說我的貸款是公司經營貸,需要過戶一家公司給我,只有公司才能貸出大額貸款。”
“第二天又出現一個人,自稱代辦會計,帶我去辦理了公司營業執照,公章,法人章,財務章,還去銀行開設了企業賬戶,辦完之后我就回賓館等~”
“等一下?!?
李立再次打斷劉富貴。
“我就不明白了,你來江城開公司辦企業,哪怕入手了一家空殼公司,只要這家公司是按正常流程過戶而來,且公司本身沒有各種異常,那都不算違法呀?他們憑什么抓你?”
劉富貴機械性地摸頭,似乎在思考李立話里的意思,李立接說道:
“你辦理好公司后,公司的那些核心資料在哪里?”
“所有東西都裝在一個紙袋子里。”
“這只紙袋子里具體裝了些什么東西?”
“有營業執照正副本,公章,法人章,財務章,合同章,發票章及企業賬戶U盾,還有我的一部舊手機,里面有注冊企業U盾的電話卡。”
“如此重要一只袋子,你為什么不隨時攜帶?是不小心丟了?還是被遺忘在什么地方?”
“那天辦好之后……”
說話間,劉富貴突然看到李立銳利的眼神,腦袋好似被打了一拳,整個人開始瑟瑟發抖。
“那天在銀行辦好企業賬戶后,我乘坐代辦會計的車子返回賓館,當時頭有點昏,袋子被我弄丟?!?
“過了幾天,事情沒有進展,我打算回老家,在火車站被警察抓了。”
“警察說我公司賬戶出現異常流水 500W,我已被列入公安系統網絡追逃名單,然后就一直被羈押到現在。”
“這些異常資金流水是你操作的嗎?”
“不是,我的企業U盾都丟了,操作不了?!?
“你的意思是說,這些非法流水是你的企業賬戶U盾丟失后,被人撿去做的非法交易?”
“是,就是別人做的,我絕對沒做?!?
“企業賬戶U盾是有密碼的吧?別人就算撿到,那他是如何知道密碼的?”
“企業賬戶U盾是初始密碼,是銀行給我的,就打印在一張紙上,也一并放在那只紙袋子里,剛才我忘記說這個了?!?
“你跟我忘記沒關系,但民警提審你時可一個字都不能忘?!?
會見時間已經過去大半,李立語重心長地道:
“你一個農村小伙,要什么沒什么,銀行可能貸上百萬給你?正因為有了貪念,你才會中了別人的圈套。”
“但就案論案,在本案中,你的過失是沒有保管好公司的核心資料,丟失之后又沒有及時登報掛失報警什么的,最終導致案件發生。”
“但沒保管好公司核心資料這個過失,并不用承擔刑事責任,也就是說按照你的說法,你是無罪的,你甚至也算是受害者。”
“我做為你的辯護律師,希望你老老實實交代問題,接下來我也會按照你今天的說法與辦案機關溝通,如果在調查過程中發現你說謊,那你將被從嚴處理?!?
“同時,你接下來還要積極配合警方提審,要像今天一樣如實供述,知道沒有?”
“知道了,我一定好好配合警方調查。”
“會見時間到,請律師離開?!?
廣播響起,李立和岳樣離開會見室,來到車上,岳陽一臉興奮地道:
“立哥,請收下我的膝蓋。”
“為什么這么說?”
“你讓我學到了學校里永遠學不到的東西,只要劉富貴按照剛才溝通的思路自我辯護,那他就不會被追究刑事責任?!?
“看來你還要繼續學。”
“為什么?”
關閉車窗,李立繼續說道:
“岳陽你要記住,律師的職業使命是保護弱者,在這個案件中,劉富貴也許存在一些過錯,但幕后黑手卻是騙他來辦貸款那伙人,他不過是一粒卑微的棋子,任人擺布,最后還被推出來頂雷。”
“你試想一下,假如因為這件事劉富貴被追究刑事責任,被判刑,他的奶奶因此承受不了死了,等他服刑完,重返社會后會有什么樣的后果?”
“他有可能心里扭曲變態,甚至報復社會,做出些魚死網破的極端行為?!?
“說得好,但你不要忘記,劉富貴說過跟他一批來的還有同縣另外五個年輕人,他們可能是張富貴,楊富貴,李富貴,而且除了他們這批,還有沒有其他批次?”
“現在我們救了劉富貴,但其他富貴怎么辦?等他們將來服完刑出來社會又要面臨什么樣的局面?”
“立哥,我真沒想得這么深,那現在該怎么辦?”
“劉富貴被網絡通緝,其他富貴估計也好不到哪里,釜底抽薪解的辦法是揪出這個詐騙團伙,只要詐騙團伙落網,所有涉案富貴就能洗脫罪名?!?
“我知道了,可是我們一點線索都沒有,該從哪里下手?!?
“這個不用你操心,回去做好本職工作。”
“通過這個案件,我還要告訴你一個最簡單,但很多新人律師卻始終不明白的道理:案件博弈最激烈的往往是偵查階段,到了法院那一步,該是什么已基本定性,并沒有多少辯護空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