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回到了之前他們求學時期，一幫人互相配合著，渾水摸魚的時候。
那時的明祈，總是遠遠地看著他們胡鬧，看著他們挨罰。
現在反而加入了應淼的鬧劇里，難道他返老還童了？
“我……”明祈默默移開了目光。
應淼把玩著茶杯，說：“退婚退婚……偏偏是在‘三水’被封印后才退婚，兩家交好這么多年了，就因為一把劍徹底撕破臉皮，還真是少見。季家人有問題，明仙師，要不你下個龍血陣看看？”
普通修士需要龍血做陣，誘導龍顯出原形，再將其斬殺，所以龍血也可以鑒別奪舍人身的龍魂。
明祈搖了搖頭：“不用龍血，就地誅殺便可。”
沒帶就沒帶，還什么就地誅殺……她要是有前世的本事，還問什么龍血！
應淼：“……行吧，你強，你去把季家滅門，我的劍就可以拿回來了。全都殺光，然后屠城，反正總能抓到。”
明祈又搖了搖頭：“師出無名，只是懷疑，沒有確鑿證據。”
明祈身為明家家主，需要顧及明家的外在形象，做事比她更要束手束腳。
應淼從窗邊看到了門口孤零零的抱抱，趴在地上，蜷縮成一團。
“不知道龍蛇的血有沒有用。”應淼說著，跑到了季家門口，把精神不振的抱抱拎了回來。
“季家公子送給云笙的寵物，現在誰也不要它了。太可憐了。”應淼逗了逗它，“真像父母吵架，最后只有孩子受傷的世界。還好是個寵物，養幾天就全忘了。”
明祈看了看抱抱說：“不如抱回去養著？”
“別，云笙是個心軟的，說不定過個幾天就想起這小東西了呢？我們還需要它幫忙呢！”
應淼拿出“道一”，抓著抱抱的尾巴輕輕一劃，抱抱幾乎感覺不到疼痛，血就從一道小傷口處滲出。
“快畫快畫！不然傷口就要愈合了！”
明祈拿出符紙，隨意幾筆勾勒出龍血陣的雛形，再附上靈力，數張教科書般標準的龍血陣符紙就完成了。
“剩下的就交給我了！”
明·工具人·祈看著一溜煙出去的應淼，面無表情地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感覺到些許不對勁，茶渣特別多，他低下頭看了看。
是應淼的茶杯，她喜歡嚼茶渣。
明祈：“……”某人把劍看得比他重要啊，真是令人不爽。
應淼拿著符紙，抱著“道一”，在它亮起的地方貼上符紙。
論一條龍最喜歡什么，那肯定是另一條龍……雖然很像一句廢話，可龍喜食同類，尤其是更加弱小的同類。
“道一”在死前也算真龍中有名的一條了，吃過的同類數不勝數，淡陽城又沒有什么金骨龍泉劍的修士，又遠離龍淵——龍的發源地，為數不多的低階龍更能激起“道一”殘存的食欲。
季家的府邸比齊家的更大，九曲回廊的設計卻沒齊家好，應淼跟著“道一”的光亮越走越深，穿過朱紅的連廊，不知為何，房梁上雕刻的朱雀牡丹，逐漸變成了盤旋著的龍。
腳下的蓮花石板，蓮花的花瓣越來越小，越來越密集，恍惚間還以為是層層疊疊的龍鱗。
當“道一”的光芒一閃一滅，極度興奮的時候，應淼眼前出現了一口枯井。
腳下的片片梯形石板，宛如龍背上的大塊鱗片，一直通往這口枯井。
就像一步步將自己送給某條龍當作晚餐。
“‘道一’，你帶我到了什么地方？”
應淼敲了敲她手里的劍，劍身發出清脆的回鳴。
雖然身上靈力全無，但應淼一點不畏懼，她坦然地走到枯井前，向下望去。
黝黑的井底，下方有什么東西輕輕刮擦著石壁，悉悉索索地，仿佛昆蟲細細長長的觸角。
兩點熒光突然出現，中間一道豎瞳，散發著淺光，它左右轉動著，最終將視線鎖定在應淼臉上。
隨后越來越多的熒光出現在井中，它們逐漸照亮了井底的黑暗。
應淼沉默地看著讓人頭皮發麻的一幕，無數雙似人非人的眼睛，帶著豎瞳，注視著她。
龍的爪子，龍的身軀，在井底擁擠著，連接著的，卻是人的臉。
應淼看著那張熟悉的臉，從井底緩緩升起，她默默地握緊“道一”。
“……找到你了，黃金骨……”
人臉龍說。
應淼瞇了瞇眼睛說：”是我找到你了，季正遙。”
“不，才不是季正遙。”它從井底盤旋而上，用龐大的身軀刮蹭著應淼，“這里還有季家家主季凈鑫，還有他的夫人劉曦玟，這里還有季家剛滿十歲的女兒……”
生怕應淼不認識一樣，這條人臉龍挨個地把季府上上下下十幾口人都介紹了一遍，見應淼臉色越來越難看，人臉龍更加興奮。
“尊主大人還是一貫的慈悲心腸，見不得人受苦啊~”
它故意把布滿人臉的龍身往應淼身上湊，人臉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應淼。
“放你個龍屁！季家的人是死是活關我屁事，快把我的龍泉劍還回來，你的模樣實在丑陋。”
應淼的“道一”出鞘，龍焰附著在劍身上，撩起長長的火舌，即使身和魂都被鑄成寶劍，“道一”的食欲還是一如既往的旺盛。
它的火舌燎過的人臉都化作一團焦黑。
“啊！我的尊主大人，您從前殺龍的手段可比現在利索得多，讓我猜猜，您死了一百年了，人的魂魄如此脆弱，但是依靠那十二把劍的龍魂，您重新回歸了……但實力大不如從前了。”
人臉龍輕輕抖動著傷處，季正遙的臉被扭曲得不像樣，嘴角被強行撐開，露出笑容。
“呵，答對了一半。再猜猜看吧！”
應淼揮劍，砍下季家家主的臉，疼得人臉龍在地上翻滾了幾下。
“打是親，罵是愛……”人臉龍夾著聲音說出這句話。
隨即，它身上的人臉開始重復這一句話。
應淼愣住了，砍也不是，不砍也不是。
雖然惡心，但這條龍從未傷害她……
好吧，如果精神創傷也算創傷的話。
諸如“好想成為尊主大人的劍”、“好想被尊主大人砍”、“為了尊主大人掉光龍鱗”之類的話，讓應淼一時無所適從。
“你沒事吧？”應淼收起劍，面無表情地問出這句話。
“季家那群垃圾，若不是使了手段，我本該化身真龍的……貪生怕死的小鬼，一聽說龍怨奪舍就把我封印在劍中，若不是……相助，我依舊困死在那廢物身上。”
人臉龍看著應淼的目光充滿渴望——雖然是季正遙的臉，多少有些掃興。
“尊主大人，讓我成為你的劍吧！只要你接納我，我就放過季家那群廢物。”
應淼：“可你的持劍人是季正遙。”
即使能代行法則，若季正遙不同意，應淼還是用不了。
之前在孟宅能用，是因為持劍人孟氏之子已經死了。
人臉龍恍然大悟，干笑了幾聲，說：“多謝尊主大人提醒，我這就去解決。”
說罷，飛速地竄回井底。
應淼拔劍要跳下去追，但被一股推力給掀翻，同時，腳下的路開始陷落，化為粉塵。
腳下一空，墜落黑暗中。
她沒有靈力，無法御劍，只能死死地抱著“道一”，期待落地的時候不摔死。
沒逝，大不了讓人再招魂一次，反正十二把金骨龍泉劍，怎么都死不干凈！
她頭一次墜落這么久，身上的每一寸皮膚都寒毛直立，感覺不到底的深淵，也不知道自己會什么時候落地死去。
身體一陣懸空之后，猛地一蹬，感覺到身下的柔軟之物，把她嚇了一跳。
她眼前的黑暗散去，頭頂的帷帳莫名熟悉。
一伸手，“道一”就在她的身側。
看到“道一”流光溢彩的劍身，應淼緩緩從床上坐起，她躺在季家客房的床上，桌子上還有未喝完的茶水。
幾乎毫無痕跡地就被這條不知名的龍拉入夢中。
太離譜了，真的是太離譜了。
現在的龍魂都這么離譜嗎？大半夜的把她拉入夢中激情表白！
若是每條龍都這么離譜，她直接不做人了，改做龍好了。
就在她細細回憶夢境中的細節和對話時，房間門被敲響了。
敲門的是明祈。
“季家家主死了。符紙亮了。”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