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順,你去羽林營,把各宮門之間的宿衛都換成羽林郎,日夜不卸甲,一干人等無符節入內省者,殺!”
這些日子,宮里發生的最大的事就是,兩宮的奪權并沒有因為皇帝的變化而相應的產生變化,何氏已經做出了一些決定,董太后已經快被逐出宮去了,陳留王就國之事很快就確定了下來,這讓皇帝愈發不安起來。
因而才有召見蓋順的一幕。
殿內有三人,一是高望,一個叫郭勝,還有一個則是一個魁梧的年輕漢子,正是那位令皇帝神往已舊的蓋勛之子。
“請陛下明示何意?”
蓋順并非高望之類的是皇帝死忠,他雖然是武職,但效忠的絕對不是皇帝一個人。
皇帝淡然道:“近日宮內似有不寧,午時似有白衣人出沒嘉德門。”
這當然不是假話,這個時期皇宮跟篩子似的,連只雞都能撲撲翅膀飛進司馬門,一是禁軍戰斗力的淪陷,一是士大夫階層對皇宮的滲透。
皇帝心里清楚,他此刻在廟堂之中,沒有半點權利,三公九卿,他誰也指揮不動,而諸多官衙,他什么官衙也不能掌握,唯獨已經掌握的只有宮中宿衛,在這一塊,他是能隨意安排人手的,也就想著將蓋順等招來,他們在身邊,皇帝也就能做好布置了。
而接下來所要做的,就是在這個關鍵時期,不斷的滲透禁宮的各個位置,爭取掌控更多的勢力,不然,皇帝喪期就算過了他也親政不了,當幾個月的傀儡天子,然后被自掛東南枝。
至于史書上的名臣武將,他倒是都想召來,問題是,他沒有那個權利,總不能全部招來做個黃門侍郎吧?
任重而道遠啊。
蓋順躬身行禮:“卑臣告退!”
皇帝輕嗯了一聲。
“郭勝......”
皇帝看著這個太監,著實有些頭疼不知道怎么吩咐,資歷太老,反復橫跳,跟地溝油油似的,聞著都嫌惡心。
郭勝行禮:“陛下。”
“你多去接觸宮里小黃門,宮女,多搞些耳目人手,定要能快速掌握宮里大大小小的消息。”
這件事不算重要,也是最能適合讓他去干的事情了,畢竟十常侍的身份在那,同時郭勝也有班底,明白該接觸什么人,不該接觸什么人,以免走漏消息,這樣也是為了斷絕另外那些常侍的耳目。
“奴婢告退!”
皇帝看向最后留在殿內的人。
“高望,可知我為何留你最后?”
高望俯首:“奴婢知道。”
高望當然知道,前些日子皇帝的吩咐他可不敢有所遺忘,這些日子已經逐漸向皇帝遞交了與外臣勾結過密那些奴婢的名單了,收了多少田地,錢糧都在高望手里握著的。
說來艱難,其實也簡單,這些奴婢沒什么目光,有錢就要干些有錢人該干的事情,以前置辦不起房產的有了錢之后則在家鄉大肆購置房產,沒田地的則在家鄉大肆購置田產,讓家族子嗣成為家鄉名望,干了這些事,難免遭人嫉妒,憑什么你有我沒有?高望隨手灑一灑大錢,這些消息排著隊就來了。
“吾身邊這些人,統統該換了,務必撬出他們背后的人,另外,將宮內的執戟郎收攏起來,吾自有用之。”
對于皇帝愈發的命令,高望現在越來越沒有拒絕的底氣了,只能遵命。
吩咐完了此些事,皇帝也就安心回到了殿里讀書養氣。
而在外面,宮里的事情造成的影響卻在不斷的擴散!
盧植傳詔命中臺,凡故往因黨錮被緝拿,追捕的黨人一律釋放,前罪如腹議罪等牽連者,一律免除刑罰,天下州郡才能者陳事上書,官員不得阻攔,以中臺為首的黨人率先領命解除黨錮,很多因為罪行被關在牢獄里的黨人們被釋放出來,各個正在躲藏的黨人也正大光明的出現,那些被牽連,被奪取仕途的黨人子弟也有了出仕的希望,而他們對于造就了這些的新君,是發自內心的尊敬,新君賢明的名聲,也漸漸擴散了各個州郡!
百姓們向來以黨人為賢,聽聞天子解除了黨錮,以后賢人治國,更是歡喜不已,聽聞京畿諸多地方,百姓翩翩起舞,游俠,士子同樂,賢明的天子形象,被眾人所牢記,皇帝瞬間就變成了目有雙瞳的圣人!
盧植有策略,的確有策略,這一招幾乎瞬間讓皇帝立于不敗之地。
因為黨錮被牽連的人會念皇帝的好,他們的關系也會因此回饋到皇帝身上,今日諸事,恐怕不會牽連到皇帝身上了。
另一邊,按著皇帝的吩咐,高懿來到了執戟郎郎中官署,收繳了這位先前曾讓他照顧蓋順的官員的印綬銅符,他捧著光祿勛下發的大印,諸多郎衛便立刻集合,數百執戟郎站立在他的面前,這些都是有些軍職在身的,高望僅僅出示了這一枚印綬之后,沒有什么懸念的便收攏了這些宿衛。
這還是這么些年來頭一次手握如此大權,即便是高望,內心中的高興也幾乎掩飾不住。
興高采烈的正要對這些執戟郎說些什么激勵的話語,便見到三個人從外頭走入營中。
為首者,正是故鉤盾令宋典。
“呵呵呵,還真是好大的威風啊,不知好歹的賊臣,安敢騎到我們頭上作威作福?”
宋典冷笑著,高望皺著眉頭,沒有言語。
“中黃門冗從仆射何時手足竟然能伸到光祿勛署下?高望,汝不會以為憑區區權柄便能在禁省一手遮天不成吧?當年誅除竇武之時我等身懷利刃,保駕奉迎天子,方有今日富貴,汝莫不正暗自竊喜以為我等為俎肉?汝且聽來,速速去拜見國家,告知國家,汝沒有甚么德行能夠統領宿衛,否則,吾等亦可為太后誅殺家奴!”
宋典冷冷說道,他們幾個中常侍,統領宮里一切黃門太監,比兩千石,小黃門不過是區區六百石,論羽翼豐富,十個高望也比不上宋典,更何況高望這些日子在宮里的動靜并不算小,以區區之身領中黃門冗從仆射一職已經讓幾人引起警覺了!
因為這個職位是宮里最關鍵的一個職位,它代表了皇帝手足的延伸,更替,皇權的伸張!
他有宿衛宮門之職,在皇宮中,皇帝的安危則是由這群守護在大殿門前的人守護的!
這對他們來說不啻于一道晴天霹靂!
“哈哈哈,我看汝還真是老不知恥,敢在此處說什么誅殺二字!”
高望大笑起來,指著宋典罵道:“你這老家賊,而今世殊事異,還當今年是大行皇帝君臨四海?汝身為中常侍,不茍身縮食以求戴罪立功,侍候天子,竟敢威脅某家,來人,給吾將這老家賊抓起來!帶到天子面前!”
宋典可沒有想過這家伙會如此大膽!
他大叫道:“豎子豈敢!”,還沒有說完,幾個執戟郎沖上來,一人直拿住一手,踹在小腿,老年人骨質疏松,哪里受得了這樣一腳,只聽得咔嚓一聲,一雙腳紛紛無力的反曲著。
高望見此冷笑一聲,對著他腹部來了一腳,宋典一聲干嘔,險些被打得吐血,雙目噴火,更是憤怒到了極點,對著高望大罵不止,高望也不制止,直接帶著他便走向嘉德門往里,一路上,那些小黃門看著宮里地位顯赫的宋中常侍竟然被人拿著,各個目瞪口呆,搞不懂發生了何事。
皇帝正在殿內讀書,忽然聽聞外頭的喧鬧,心里極為不悅,當他抬起頭來,卻看到高望與七八個宿衛,押著三個人,走了進來,那三個人,正是中常侍宋典,以及前番曾在皇帝身邊侍奉過的兩個小黃門,到了皇帝跟前,宋典才艱難的道:“國家請恕臣不能行禮之罪。”
即便到了現在,他還是自稱為臣,因為他也是列侯中的一員,要治他的罪,只靠皇帝可不行,還得先去除爵位,這就不是皇帝一個人能辦到的事情了。
所以他仍舊沒將小皇帝放在眼中。
高望走過來,將剛才的事情告之了皇帝。
皇帝很想笑,這些閹人里面,原來也不是全部都穿一條褲子的啊。
看著這個富貴到甚至敢在宮里穿紫的太監,皇帝輕笑一聲,對拿著三人的宿衛揮揮手,宿衛于是方下了宋典。
皇帝淡聲道:“朕即位至今,諸位未曾拜我,今日一來就闖宮驚駕,非劉氏臣耶?”
宋典怔怔不敢言!
皇帝看向幾個宿衛,贊賞的點點頭,道:“捉賊有功,每人賞絹兩匹,錢五千,賜酒一斛。”
七八人忙不迭的跪地謝恩,被高望糾正了禮儀上的錯誤,皇帝笑著制止,看向高望,“送入詔獄,問出幕后主使。”
高望于是遵旨而去。
即使知道宋典沒有幕后主使,但高望也不說明,這宮里還有誰能指使宋典做事?畢竟一位隨著先帝這么多年的中常侍,威權并非等閑,但是皇帝想要的東西,就算沒有,高望也要從他嘴里掏出三分道理出來。
這就是高望,一旦得勢,便會如狼狗一樣狠狠咬回以前欺負他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