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合一處,將打一家——《龍圖耳錄》
“駕!”
并州陽邑,二十名騎士玩樂般攆著一伙衣衫襤褸的斥候。
這樣奇怪的模樣自然只有流竄在并州境內(nèi)的黃巾賊,于是騎士也不急著趕路了,紛紛張弓搭箭,玩樂似的將幾名斥候趕向包圍。
嚴綱張弓搭箭,也不急著射箭,踩著一只馬鐙的腳微微踢了踢馬,馬匹吃力加速,待一百五十步內(nèi),斥候見嚴綱獨騎追來,也紛紛搭箭欲要射下嚴綱。
“咻!”
隨著弓弦繃緊的聲音緩緩冒出,馬匹起伏上下之間,嚴綱手中箭矢猛然飛出。
嚴綱輕笑一聲:“著!”
話音未落,箭矢狠狠刺穿一人。
“彩!”
身后的騎士紛紛叫好,也不落下風,又有三人上前搭箭,轉(zhuǎn)眼又掉三人!
余下的斥候便只有三人了,嚴綱還欲再射,前方已出現(xiàn)一支五十余人的戰(zhàn)陣,嚴綱見形勢不對,正欲撤退,身后不足三五十里的范圍,又有一隊步卒現(xiàn)身,將嚴綱等人緊緊包圍住。
騎士見此,紛紛抽出腰間長刀,勒住馬匹,注視著那支逐漸靠近的隊伍。
斥候轉(zhuǎn)過馬頭,死死盯著嚴綱,一箭無誤,落在了嚴綱手臂上!
“啊!”
嚴綱吃痛,不敢調(diào)轉(zhuǎn)馬頭,而是抽出刀,準備近戰(zhàn)。
見到嚴綱手里那柄制式長刀,杜長沒有輕舉妄動,轉(zhuǎn)問道:“你是何人?”
嚴綱見對方有意談?wù)摚浜咭宦暎讨弁吹溃骸澳衬擞闹菽林蜗陆y(tǒng)騎督,為突騎先行,爾為何人?”
聽到來者是皇甫嵩麾下,面色也好看了許多,拱手道:“某家杜長,得罪了。”
嚴綱也回以難看的笑容,回應(yīng)了杜長的話,杜長震懾住了嚴綱,不再多留,帶著人馬離去。
嚴綱捂著手臂,注視杜長的離去,這才敢拔出插在手臂護腕上的箭矢。
騎士這才收了長刀,來到嚴綱身邊。
“杜長是何人?好厲害的箭術(shù)。”
嚴綱呢喃道。
騎士聽了清楚,回道:“那人在河北有些名氣,為黑山賊張燕麾下杜長,驍勇非常,想來是張燕的援軍到了并州。”
嚴綱聞言,有些詫異。
“此處往前乃是陽邑,若是張燕援軍,如何會到陽邑來?”
騎士聞言也有些不解,張燕在并州,后來被驅(qū)逐到冀州等地流竄,再后來又被皇甫嵩驅(qū)逐至冀兗等山中做寇,路線完全不必經(jīng)過陽邑。
當然,不用等有人回應(yīng)他們了,因為眺目遠望,遠處一支隊伍匆匆而來,約莫著有百十來人。
來者見到嚴綱之后亦是止步,隨即從隊伍中走出一騎,一身甲胄,極為不俗,他縱馬來到嚴綱十步外,細細打量了一番,這才開口詢問道:“的確是庫府兵器,甲胄,汝是何人?”
嚴綱上前一步,報明自己的身份。
那人轉(zhuǎn)回去回報去了。
不多時候,隊伍匆匆行進至嚴綱面前,是一老將領(lǐng)隊。
“你受傷了?”
老將溫和的詢問,嚴綱神色松懈幾分,正要自明身份,卻見老將身旁的騎士猛然怒喝一聲:“大膽,此乃故河內(nèi)太守,朝廷敕封督河?xùn)|事錢塘侯朱公諱儁,為何不見禮?”
朱儁制止了騎士,嚴綱聞言卻大驚失色,立即下馬行禮。
“未曾見禮,卑下萬死!”
嚴綱在幽州如今都算不得什么大人物了,更何況是在朱儁面前。
朱儁倒是沒有下馬,詢問道:“你手腕傷勢是杜長所傷?”
嚴綱應(yīng)了聲是。
朱儁撫須,對左右笑道:“網(wǎng)羅三面,獨開一面,果有奇效,張燕已入我甕中來矣,不枉老夫奔走數(shù)日,截斷賊軍之力。”
左右紛紛恭賀,嚴綱卻聽得有些迷茫。
朱儁也不解釋,而是對嚴綱吩咐道:“既入并州,則以老夫軍令為上,否則軍法從事。”
嚴綱不敢拒絕,連忙應(yīng)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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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植在為皇帝解釋朱儁的軍事行動。
將并冀兗三地的黃巾賊一并剿滅為上,而朱儁正是在這樣做。
盧植的手指在河北真定,解釋道:“此張燕賊盤踞之地,錢塘侯所奏三賊患之首,須盡剿之,此后余者再不足為懼。”
“哦?”
皇帝興致勃勃看著盧植,“我素聞盧公講賊眾勢大不可使其合兵,為何朱公要使郭太三賊合兵?”
盧植笑著搖頭道:“非是合兵,乃是截而擊之!”
“太尉調(diào)黎陽營于繁陽,又屯漁陽營于上艾,聚兵于此,共六萬兵馬,可以擊郭太,可以敗張燕,此如斷蛇七寸,畢其功于一役!”
“黎陽營何人使之?”
盧植輕輕指了指自己。
皇帝于是大笑起來,道:“公真不愧為輔國之臣,文可治國,武可安疆。”
盧植擺擺手,笑道:“此事非是老臣可以決斷千里之外,兵革之事何其肅穆,當年留侯在世亦不可以決斷千里之外,何況老臣?”
皇帝一愣,隨即想到皇甫嵩。
盧植點點頭,看出皇帝的想法,道:“正是皇甫義真,幽州,冀州兩地黃巾被阻而擊之,使張燕此賊不得不潰逃于河界之右的東平,館陶素為食邑,自有屯兵,張燕不敢擊此地,司隸自然,而繁陽扼其要地,使其不得不擊。”
聽完盧植的講述,皇帝也不得不感嘆,真是好狠的蠶食。
地方早就明布了朝廷寬赦黃巾流賊的詔命,且?guī)状问褂凡樵L地方刑獄,既然如此,吏治自然有所改善,流民因此自然愿意回鄉(xiāng)安居,而不愿意跟隨張燕等人流亡。
這樣的大勢之下,別說張燕了,就是張角復(fù)生也再難以起事。
“吾不知兵事,既然如此,吾便不多問了,即日起,凡錢塘侯所奏,無有不應(yīng),吾只一言贈公。”
盧植躬身行禮道:“請陛下示下。”
皇帝擦了擦掉下來的眼淚,道:“吾聽聞俗諺曰:賊過如梳,兵過如篦,官過如剃,子曰:始作俑者,其無后乎,張儉之事,望我漢家官兵曹吏,諒及仁者愛人之理,勿復(fù)此轍!”
盧植聞言身子一抖,正色道:“未知陛下何處聽聞,但自高皇帝入關(guān)中以來,與父老約法三章而四百年不敢有違,于是天子親賜幾杖,以示父老權(quán)重,此言實在是無稽之言。”
皇帝由是點頭,再度擦了擦稀少到可憐的眼淚。
他當然知道漢軍紀律和如今的道德水平其實都還算可以,但皇帝就是要給這群人再一次打上一個補丁。
正如盧植所言,高皇帝四百年前就與關(guān)中父老約法三章了,今日重申,一是表明皇帝愛民之意,二則是通過尚書臺明傳天下,皇帝的這句話。
有些事,不上稱拎不起二兩重,一上稱,千斤都打不住。
張儉的案子明晃晃的擺在那里,皇帝都為之哭泣了,那就是在狠狠抽打漢家歷代先帝遵循的道理的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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