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門聲急促起來,不只是一個人,而是三個、五個、越來越多的人影聚集在車外。他們隔著沾滿雨水的車窗凝視車內的人們,居高臨下。窗外有刺眼的水銀色光芒照進來,把車內照得慘白。楚天驕回頭看著楚子航,竭力壓制著聲音里的顫抖,說,“別怕……兒子!”
敲門聲變成了尖銳的東西在鋼鐵和玻璃上劃過的刺耳聲音。
“這是哪里?”楚子航忍不住尖叫起來。
“系上安全帶!”楚天驕低聲說著。此刻他已經完全沒有恐懼的神情了,他的臉堅硬如生鐵。陳銘默不作聲,緩緩系上了安全帶。
油門到底,邁巴赫車身震動,昂然加速。幾秒鐘內時速達到180公里,而且還在繼續,因為他們沒能甩掉那些影子。四面八方的都有水銀色的光進來,燈光里不知多少黑影圍繞著邁巴赫沉默地站著就像是一群死神圍繞在垂死者的床邊。他們一同睜眼,金色的瞳孔像是火炬般亮。坐在后座的楚子航突然痛苦地抱著頭,蜷縮起來。
陳銘掃了楚子航一眼,隨即笑著看向楚天驕:“你親愛的兒子好像靈視了呢,這么強的反應,看來起碼是個A級。”
楚天驕低頭暗罵了一聲,隨后回頭安慰起楚子航:“是靈視,你的血統在被開啟,不知道是你的幸運還是不幸?!背祢溛站o楚子航的手,“我總是希望這一天能夠晚一點來的?!?
“這是怎么了?我們就要死了么?”楚子航問。
“兒子,歡迎來到,”楚天驕深吸了一口氣,“真實的世界。”
“真實的世界?”
“剛才,還有待會兒無論看到什么,都不要跟別人說,因為沒有人會相信,他們會以為你是一個瘋了的神經病?!背祢溦f,“其實活在一個不真實的世界里我覺得更開心一點,所以我總是想你最好晚點明白這一切。我總想離你遠一點,這樣就不會把你卷進來,但今天接到你的短信,我還是沒忍住去接你?!彼戳岁愩懸谎郏岸疫€跟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陳銘輕輕笑了一聲沒有說話。
邁巴赫已經達到了極速,275公里每小時,發動機轉速表的指針跳入了危險的紅區。楚天驕把油門踩到底,緊握方向盤直視前方,前方只有水銀般的光,什么都看不清,他們像是奔向銀色的大海。蒼白色且沒有掌紋的手一下一下拍在擋風玻璃上,“砰砰”作響。影子拍打著四面的車窗,力量大得能打碎防爆玻璃。
楚天驕從車門里抽出了一條漆黑的棍狀物,那是一把長刀,刀從鞘中滑出,刃光清澈如水。楚天驕身上透出矛槍般的銳氣,躍躍欲試。
“御神刀·村雨,注定會殺死德川家人的妖刀,聽說過沒有?”楚天驕把刀橫架在方向盤上,“原物早就毀了,他們重新用再生金屬鑄造了這把刀,在祗園神社里供奉了十年?!?
楚天驕的手腕上青筋怒跳。他反手握刀,直刺左側車門。長刀洞穿鑄鋁車門,嵌在里面,半截刀身暴露于外。楚天驕猛踩剎車,速度表指針急降,車輪在地面上滑動,接近失控的邊緣。濃腥的血在風中拉出十幾米長的黑色飄帶,又立刻被暴雨洗去。那些黑影來不及減速,左側的一群被外面的半截刀身一氣斬斷,甚至來不及發出哀嚎。簡單也純粹的殺戮,就像是那些影子以時速250公里撞上鋒利的刀刃。黑血潑滿了左側的全部車窗,甚至從縫隙里滲進來。陳銘沒有躲避,一層極薄的黑炎覆蓋在他的身上,將那些濺在他身上的黑血統統焚燒殆盡。
楚天驕立刻把油門踩到底,輪胎和地面劇烈摩擦,發出了刺耳的噪音。這是“響胎”,動力已經超過了輪胎的極限,透過空氣過濾仍能聞見輪胎燒焦的臭味。猛打方向盤,邁巴赫失速旋轉,2.7噸的沉重車身把那些黑影掃了出去,撞擊在路旁的護欄上,金屬護欄發出斷裂的響聲。車身停下,整個倒轉過來。楚天驕一腳踩下,又是油門到底,邁巴赫如一匹暴怒的公野馬,沿著來路直沖回去。車輪下傳來令人心悸的聲音,像是骨骼被碾碎的聲音。車身不停地震動,一個又一個黑影被撞飛出去。楚天驕始終踩死了油門,沒有半點表情。這輛車在他手里成了屠殺的機器。
四周的車窗玻璃都濺滿了黑色的血,又被暴雨沖刷殆盡。
他們狂奔了十幾分鐘,按時速算已經跑了四十多公里。黑影們沒有追上來,水銀般的燈光也看不見了,路旁一閃而過的減速標志上顯示前方一公里是收費站,亮白的燈光從一片漆黑中浮現。楚天驕長出了一口氣,如釋重負。
“應該到正常區域了。過了收費站你就下車走,看看有沒有過路的車搭個便車送你回去,讓你那爸爸給人一點錢就好了?!背祢溍藥讖堚n票在手里準備付過路費,又伸手把嵌在車門里的刀拔了下來,回頭對著楚子航說。
“你去哪里?”楚子航問。
“他們會追著我?!背祢溈戳艘谎鄯€坐如山的陳銘,說,“或者是我們。不過別擔心,你老爹真的很厲害的,還有這臺車,900萬的邁巴赫可不是鬧著玩的,我跑得比他們更快?!?
邁巴赫沒有減速,收費站越來越近,熾烈的白光讓人覺得溫暖,像是夜行人在迷霧中看見了旅社屋檐下的油燈,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車猛地減速,剎車片刺耳地嘶叫著。
“不……不對!”楚天驕嘶啞地說。
陳銘平靜的注視著亮白色的燈光。前方的燈光透出的不僅僅是溫暖,還有莊嚴和宏大,就像是朝圣的人邁向神堂。
邁巴赫停下了,可燈光卻向他們逼近,那些放射在黑暗和雨水中的、絲絲縷縷的白光。
楚天驕露出了前所未有的驚恐神情,他大吼一聲:“兒子,系好安全帶!”
邁巴赫再次發出不堪重負的怒吼,以最快的速度沖向了白光,車身劃破水霧——
陳銘聽見了馬嘶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