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沉默了片刻，隨后應下了嚴震直的說辭。

兩人再次來到鐵匠鋪，朱棣掃了曹瑋一眼，露出一抹善意的笑容，帶著道衍離開了。

雖然朱棣現在還不明白蒸汽機倒底是何物，但他已經把曹瑋給深深記在了心里。

返回燕王府的路上，朱棣將嚴震直跟他說的話，又給道衍重復了一遍。

道衍低著頭靜靜的聽著，手中撥動著念珠，一聲不吭的走路。

仿佛是沉思了許久之后，他開口道：

“此子舉止怪異，行為捉摸不定，但依殿下所說，乃是有才之人，陛下若是將他拉攏過來，必能助殿下成就一番大業(yè)！”

朱棣淡笑一聲，搖搖頭：“他身患絕癥，已時日無多，本王拉攏了也是無用。”

道衍皺起了眉：“此話……殿下從何說起？”

“那工部尚書嚴震直，乃是父皇親自派去的，他沒道理欺騙本王。”

道衍的神色鄭重起來，又開口說道：

“方才貧僧觀那曹瑋，呼吸綿長有力，步伐穩(wěn)健沉穩(wěn)，面色有光，聲音朗朗而渾厚，乃是身體強健之態(tài)，怎會是時日無多？”

朱棣頓時停住了腳步，瞪大了眼睛卻面無表情的看向身旁的道衍。

“大師，你說的是真的？”

“貧僧何時對殿下出過誑語？”

朱棣抿著嘴點點頭，遂回身望去，眼底閃過一絲寒光。

嚴震直和道衍，兩人各執(zhí)一詞，肯定是有一個人騙了他。

但道衍已經跟隨朱棣多年，不可能會在這樣一件小事上對他說謊。

那就只能是嚴震直故意欺騙他！

嚴震直，你膽子可當真不小！

“哼！”

朱棣冷冷的輕哼一聲，似乎帶著幾分不屑和嘲弄。

隨后，二人再次朝著燕王府的方向回返。

……

鐵匠鋪這邊。

曹瑋見到朱棣離開，放下手中的活塞，挑著眉看著眼前的嚴震直：

“老嚴，你還真把他給打發(fā)走了？厲害！”

他沒想到，“嚴仲”一個小小的工部郎中，真能把燕王朱棣給打發(fā)走。

當時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不想跟朱棣扯上關系罷了。

在曹瑋想來，他和嚴仲兩人都奈何不了朱棣，只能陪著小心，等朱棣自己離去。

沒成想嚴仲這廝拉著朱棣嘀嘀咕咕了半晌之后，后者真就帶著道衍離開了。

嚴震直輕笑道：“燕王他只是今日無事閑游到此，我陪了他寒暄幾句而已。”

曹瑋不管那些彎彎繞繞，隨意的擺了擺手之后，一心盯著忙碌的鐵匠們……

半日過后，

鐵匠們打造的汽缸缸體只成形了一小半。

由于曹瑋對精度的追求，天色稍微一暗，鐵匠們就停了手。

晚上就算點再多的蠟燭，也不及白天的日光。

曹瑋和嚴震直便就此分別，曹瑋徑直回家，嚴震直朝北邊的皇城方向而去。

曹英于信封中給朱元璋傳遞的三張蒸汽機內部原理圖，此時是在嚴震直手中的。

有這三張圖紙，若要給朱棣解釋清楚蒸汽機并不難。

但嚴震直并沒有直接去往燕王府，而是先回皇宮見了朱元璋。

嚴震直將今日發(fā)生的一切都如實匯報給了朱元璋，主要是想看看這位大明皇帝的態(tài)度。

“這才兩天的時間，他的鼻子很真夠靈的，聞著味兒就找過去了。”朱元璋坐在桌案后方，揶揄的說道。

“此事又不是見不得人，也不用遮遮掩掩，他想知道，你就去跟他說上一說，老四不是不明事理之人。”

嚴震直躬身一禮，“諾！”

現在，就是朱元璋要他去燕王府，而不是他自己要去的。

身為臣子，最重要的就是擺明自己的態(tài)度和立場，自己跟燕王之間很清白，什么事都沒有……

待嚴震直離開之后，朱元璋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

朱棣匆匆趕來應天府的心思，他哪里能不知道？

但是他朱元璋那么多兒子，手心手背都是肉，讓他如何選擇？

自窮苦之時，朱元璋就明白一個道理。

人都是不患寡而患不均，他這一碗水就算是端不平，也不能太過了，這樣對所有人都能有個交代……

對大明、對自己的子孫，朱元璋一直以來殫精竭慮，想要把能做的一切事情都做了，這樣他的子孫后代們，就能守著大明朝安穩(wěn)享福過日子了。

嚴震直離開皇宮，顧不得到現在還沒吃上晚飯，就又一路趕到了燕王府。

下人領著他進入府內大堂，朱棣和道衍都已經在等他。

“殿下。”

嚴震直拱手行禮，此時他還不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覺的情況下，已經成了朱棣心中那個欺騙他的人。

朱棣點了點頭，神色有些冷淡，“這般晚了，還要嚴尚書親自跑這一趟，本王實在是過意不去。”

“殿下言重了，區(qū)區(qū)小事，不足掛齒。”

說完，嚴震直掏出那三張蒸汽機的圖紙。

“殿下，這便是白日里下官所說的蒸汽機。”

朱棣和道衍都上前去看，然而蒸汽機不似任何現在已有之物，一時間覺得晦澀難懂。

嚴震直適時開口解釋：

“這蒸汽機，乃是利用燒開水，水蒸氣產生壓力之法，驅動器械運動，從而取代人力，殿下且看，此為鍋爐，為盛水之器皿，此為汽缸，蒸汽便在此流通……”

一番從頭到尾詳盡的解釋之后，道衍那三角眼中已經射出陣陣異彩光芒！

而朱棣對工業(yè)器具不甚了解，現在雖然知道了蒸汽機的運作原理，但一時間卻想不到可堪何大用。

“此蒸汽機……真乃神乎其技，巧奪天工！”

“那曹瑋，究竟是如何想出來的？貧僧今日方覺……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妙！妙！”道衍激動的雙手都顫抖起來，輕柔的撫摸著面前三張圖紙，仿佛視若至寶，口中驚嘆出聲！

朱棣見到他的樣子，心中再次大為震驚！

道衍作為他的幕僚，常于北平出入王府，除了天上的星星和海里的游龍，什么樣的名貴之物未曾見過？

但他卻從來都沒有像現在這般激動過！

“大師，此物當真有如此神異？”朱棣心中猶感覺到不可置信，聲音都拔高了幾分。

曹瑋只不過是一農夫，他能想出利用孔明燈登天之法，就已經足夠讓人瞠目結舌，如今卻又設計出一個蒸汽機，看樣子更加逆天！

這曹瑋……難道是什么神仙轉世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