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秀回到將軍府，先到老夫人房里去回話，也順便稟明了九夫人的請求：說九夫人央求她每日去看著沙老爺?shù)亩蛉擞盟帯?

鏤花錯金的銅香爐上，一縷縷沉香裊裊的升起，飄忽不定的薄薄香霧里，老夫人斜倚在紫花緞面的軟榻上閉目養(yǎng)神，丫頭月瑢和玉芍在旁伺候著揉肩和捏腿。

聽了錦繡的話，老夫人睜開眼抬起頭很是不解的看著錦秀：“這二夫人用藥為何讓你每天去？”

錦秀垂下眼簾：“好像是有生人在旁側(cè)，她就會乖乖用藥吧，之前她將藥都打翻了。今個奴婢趕巧去了，她竟真的乖乖喝了。”

老夫人笑言稀奇，面上還是應(yīng)允了，因為是九夫人請求的嘛，又不是什么難事。她又瞅了面前垂首下耳的錦秀一眼“你進(jìn)來時可見著陶公子了？”

“沒有”

“他來報信，說那齊王降了，賁兒不日就回。”老夫人頓了頓，盯著面不改色的錦秀意味深長的說：“這六國都滅了，仗打完了，賁兒也該靜下來了，今年家里的喜事也都該辦了。”

錦秀不知老夫人是何意，也不敢接話，心里踹踹的垂手立著。

老夫人話說得是一波三折：“等賁兒回來就把離兒的親事訂下來，賁兒的也是，不能再拖了，不過就算續(xù)娶也馬虎不得，畢竟進(jìn)來了就要主家。燕如若是一定要嫁韓南，就由她，嫁過去了圖個自在。不過，錦秀啊，這陶家若來提親，你是——”

“奴婢出身低賤，配不上陶家，也舍不得老夫人，奴婢不想嫁人。”不等老夫人把話說完往，錦秀就揚(yáng)起小臉，一口回絕，語氣還是一貫的冷清。這樣的對話也不是第一次了，只是之前不是陶家，錦秀似已經(jīng)橫下心來，死活不嫁。

老夫人也無法，嘆了口氣復(fù)又倚著榻攏，閉上了眼睛。

錦秀退下，走出老夫人的小院子，老遠(yuǎn)就瞧見王離正在回廊杵著，不用說，定是知道自己方才去了沙府，此時正等著自己，定是要問小素在做什么，說了些什么。

朱漆的廊柱擋住了斜進(jìn)去的陽光，王離像一尊石雕站在方寸的陰暗之處，凝望著面前的幾株花樹，一陣輕風(fēng)吹過，已有些許潔白的花瓣無可奈何的飄落……

錦秀暗自嘆息，緊走幾步，不一會兒就到了小少爺?shù)拿媲埃娝€端著沒動靜，于是福過之后繼續(xù)走，心道不出三步，他就該叫住自己了。果不其然，

“錦秀——”

錦秀剛邁出兩步，就聽到王離喚她，于是又回轉(zhuǎn)身裝糊涂：

“小少爺，有何吩咐？”

“你——”王離欲言又止。

錦秀故作不解狀，眨巴著細(xì)長的鳳眼望著王離。見王離窘得抓耳撓腮，面上已浮出一抹紅霞……錦秀忍住笑意，遂將去見小素的情景一五一十地告訴了王離，細(xì)致到每個表情，末了總結(jié)一句：“那丫頭十有八九是裝的。”

王離愕然：“什么？”

“就是裝失憶啊，難道小少爺都沒感覺嗎？”錦秀的面上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小少爺真的很遲鈍啊。

王離又撓撓頭：“我也沒瞧清楚，她以前就得過忘癥，我也就不疑，可她為何要裝做不記得了呢？既然沒有失憶，為何不來找我，而是隨了別人呢？”一臉的悲憤，情緒激動起來。

錦秀搖搖頭，幽幽的說：“許是怨恨我們拋下了她吧，現(xiàn)在大概是不想讓沙老爺知道她嫁過人吧。”

王離黯然。

他沉默一會兒又說：“方才陶斐來報信，說齊王已降，我爹不日即回。這次回來，你們，你們就成親吧。免得那小子不死心。”

錦秀羞得面如紅布，轉(zhuǎn)身就走。

王離沖著她的背影又喊道：‘不過，我可不會喊你作“娘”的。”

“我也是”嬌俏的聲音傳來，旁邊茂密的矮樹叢后露出緋色的身影，像朵綻放在春季里的芙蓉花。燕如拂開橫在面前帶著新芽的綠枝，露出晶瑩剔透的小臉“要叫錦秀‘娘’還蠻怪的。哥，你去和爹說說。不過哥，你方才和錦秀是不是在說九夫人啊？”

“燕如，哥送盒胭脂你吧。”

“不要！我不用那些，本姑娘天資麗質(zhì)。”

“你馬上不就要用了嗎？韓叔快回了……”

“真的？哼！誰管他要不要回來”

…………

已近晌午，‘紅映雪’門前冷清，里面客人寥寥。

小素在里屋清點(diǎn)貨品，不一會兒聽到二樓傳來女人的爭執(zhí)聲。

伙計小路神色慌張的跑進(jìn)來“九夫人，快去看看吧，為爭這最后一盒‘流云金’，兩位女客人怕是要打起來了。”

小素遂停下手中的活，上去看個究竟。

二樓的柜前，兩位打扮艷麗的女人正爭得面紅耳赤，一個穿著湖綠的水波錦裙，一個著翠綠的碎花綢深衣，說著說著就扭在了一起，互相拉扯著對方的頭發(fā)，像兩個隨風(fēng)亂舞的花樹糾纏著……安靜的店堂立馬熱鬧起來。

她們起先還是說的胭脂，均說是自己先看到，慢慢的由最初的爭論發(fā)展成謾罵，主題也從胭脂不知怎么過渡到了客人身上……

原來是兩個風(fēng)塵女子，不過怎得看著有些眼熟，是在哪里見過？

小素的思緒很快就被二人爭執(zhí)的內(nèi)容打斷了。

“死婆娘，上次還想搶我的將軍大人。”

“哼！將軍大人瞧著我連眼都不眨一下呢！不過怎么就成你的了？你還不是從月月姐手里搶過來的！……”

“你這個賤人，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

小素終于記起來了，這兩位就是那晚倚在王離身邊的那兩個女子，這家伙！……

伙計不知是不敢，還是存心想看熱鬧，竟都站在一旁也不上前勸架。

小素心里恨恨的本想讓二人打個夠，打得頭破血流的才好。但是這是自家鋪子，這么鬧也實在不像樣，于是讓伙計們將她們拉開，自己也走上前去好生勸慰：

“客人們息怒，稍等幾日，這胭脂就會有很多的，何必這樣傷了和氣啊。”

二人卻仍抓著對方的散亂的發(fā)髻像死死抵住角的公牛紅著眼喘著粗氣對峙著。

小素干脆抓住翠綠裙子的手試圖掰開她，卻被她用力推到了一邊……

沒想到這女人力氣倒是真大，小素被推得直往后退，像被狂風(fēng)吹折的柳枝，旁邊的伙計也來不及拉，睜大了眼，眼看她就要摔下樓梯……

小素暗罵，真TM衰，死王離，破女人，自己何辜啊……腰卻突然一個粗壯的胳膊攬住，心中一喜，但立馬就怒不可謁了！

因為耳邊傳來了溫?zé)岬臍庀⒑褪煜さ纳硢÷曇簦骸澳氵€好吧。”聲音溫柔的像輕柔的風(fēng)，可惜小素此時像快要噴發(fā)的火山，炙熱的巖漿正在心里翻滾著，聽到肇事者的聲音，她的怒火騰騰的往上竄，立馬站直了身子，側(cè)身揮手打掉王離扶住她的手，看都懶得看他一眼……

王離莫名，不知自己哪里得罪她了，待直起身子，才發(fā)現(xiàn)了眼前壯觀的景象。看到扭打在一起的秋娘和銀釵，他立馬轉(zhuǎn)身欲走，想快點(diǎn)閃人，這實在太丟臉了，而且是在小素面前，直后悔不該來的。

“哥，怎么啦？干嘛要走？”燕如也跟著上來，王離龐大的身軀擋住了她的視線。

“王將軍，大人——”秋娘語帶哭腔，掙開銀釵，披頭散發(fā)的跑過去從背后摟住了王離的蜂腰“那丫頭欺負(fù)奴家，你可要為奴家做主啊。”

王離大窘，拉開環(huán)在自己腰上的細(xì)胳膊，轉(zhuǎn)過身首先看小素的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