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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綿綿密密下了一天。

到了傍晚，王離回來接小素了，手臂上搭著一件緋色的錦披，風帽和襟邊都滾著一圈雪白的狐毛，旁邊錯落著大大小小的紫色木槿花。

小素眼中一亮，忍不住輕撫茸茸細軟的狐毛，掌心傳來熟悉的感覺，以前太子丹也送過她一件同色的狐毛錦披，只是少了這一圈燦爛綻放的木槿花。木槿花朝開暮落，但花語卻是堅貞永恒……

“外面很冷，快披上吧。”王離張開了錦披，柔滑的淺彤色里襯，像云霞的顏色。

小素抬起頭，狐疑的看著王離“等等！這很貴吧？夫君不是將金子都給妾身了嗎？這又是從哪里來的金子？”

“給你買了你就穿上，啰嗦什么！”王離嚷嚷道。

“哦——”小素翹起嘴“你還藏了私房錢！”

王離瞪眼：“說什么鬼話！爺要用金子還用藏嗎？！死丫頭。”

“那是……”

“再啰嗦就捶你！”王離的眉頭已經高高挑起。

安田在一旁輕嘆一聲，忍不住插上一句：“夫人不要猜疑，這是爺向蒙大人……”

“閉嘴！”王離厲聲喝住安田。

但小素已經明白了，無法想象一貫仰著頭橫行的王離低聲下氣向別人借錢的樣子，說不定還會被調侃兩句……心里立時升起暖暖融融的濕氣……

“不要動，乖乖的站好”王離將錦披為小素系好。

小素原本就如粉妝玉琢的小臉在粉白色的映襯下，更加白皙柔美晶瑩剔透。王離看著她，憨憨地合不攏嘴：“這錦披真漂亮！”小素挑眉瞪眼，正要發作……

“比上次那件要漂亮多了吧？！”

啊，是哪，第一次和他見面，我穿的就是那件狐毛的錦披，他竟還記得。

小素立時斜睨王離，沒心沒肺的說：

“你對我是不是一見鐘情啊？可惜當時我對你沒什么印象啊。哈哈！你慘了——哪天本姑娘一不高興踹了你，看你怎么辦！哈哈哈……”

安田咧著大嘴，也跟著呵呵的笑起來，但馬上就笑不出來了。

他捂著腦袋委屈的說：“為何惹惱爺的是夫人，挨到卻是小的啊——”

王離冷哼一聲，“因為你該打”拂袖出去。

“等等我呀，”小素蹦跳著追上去挽住王離的胳膊“干嘛這么小氣，真的要踹了你喲”

“你這丫頭……”王離指著小素氣得說不出話來

“好了，快走吧，都晚了。”小素一把牽住王離被風吹得冰涼的大手……

馬車駛出燕宮，轔轔車聲碾過寂靜的街巷，三人坐在車篷里，一路搖搖晃晃似乎過了很久。

王離覺得很奇怪，去郡守府應該用不了這長時間啊，遂撩開門簾，寒風挾著雨針劈頭蓋臉的涌進來，兩旁松林里飄浮的芙蓉夜燈在如織的細雨中搖晃，說不出的哀婉凄美，又是極其的詭異。

王離倒吸一口涼氣，吩咐安田“照顧好夫人”。他在瞬間掠出去，一劍挑落了背影陌生的車夫。

“啊——”

車夫臨死凄厲的叫聲恐怖的劃過黑夜，回蕩在松林里。

王離揚起馬鞭，馬兒開始撒開蹄子，在林間的小路飛奔……

車身劇烈的顛簸起來，小素閡得小臉煞白，緊緊攥住車內的木質骨架，知道又有突發狀況出現了。

“夫人別怕！有大人在，準沒事的。”安田戰戰兢兢地安慰小素，發顫的聲音讓小素越發不安，她大著膽子撩開獸皮制成的門簾。

一簇火“嗤——”的一聲急速斜插進來，“噔”的釘在了木質骨架上。

安田幸虧及時后靠，險些被這火箭射中。“快關上簾！夫人”

外面傳來呼嘯而過的火箭“嗤嗤”破空聲和被劍斬落的“啪啪”聲，接著又有嘈雜聲傳來“別讓他跑了……”“快射馬！”……

馬兒一聲長嘯，應聲倒地，馬車身循著慣性駛出幾米后撞到松木上……

小素只覺得天旋地轉，身子撞到木架上被彈了出去，落到了泥濘的地上，肩膀和頭上都傳來劇烈的疼痛，雪白的狐毛沾上了斑斑血跡和泥漬……

“小素——”

聽到王離的呼喊，小素抬眼望去，只見王離正和一群手拿刀劍的燕國人纏斗在一起，他還不時回過頭來尋找自己，忙大聲應道：“我沒事，你小心！”

這一喊不打緊，立即引來了兩個拿著劍的男人，其中一個穿著錦衣的中年男子還眼熟……

“住手！你的女人在我們手上！快住手！不然我們就殺了她。”

“舒公子，你弄錯了，我不是他的女人。”

“哦？是嗎？”舒公子舉起了劍，劍身在搖曳的燈火下發出測測寒光，小素心道我命休矣，認命地閉上了眼睛。

“住手！”王離怒吼一聲，手上轉動著團團銀光，一路殺戮過來，身后落下一片斷臂殘肢，地上的水漬已被染成了鮮紅色，一時血流成河，呻吟聲此起彼伏……

“你別過來——我真會殺了她的！”舒公子的聲音已經發顫，比著小素喉嚨的劍在微微發抖，鋒利的劍鋒劃破了小素柔嫩的皮膚。

小素忍住疼痛，面上盡力呈現出輕松之色。

王離的發髻已經散開，目露寒光，拿著銀光爍爍的寶劍指著舒公子，天地仿佛立時安靜下來，王離周圍的燕人已退出兩三米遠，都用劍指著王離，卻沒有一個敢靠近，雙方就這樣僵持著，幾分鐘的時間好似有幾年那么漫長。

“你放開她！不然將你們碎尸萬段！”王離從牙縫里冷冷的擠出這句話，仿佛是從遙遠的地下傳來的。

“你放下劍！不然我就殺了她，總歸要死，有美人相伴黃泉路上也快活！”舒公子一橫心，死到臨頭倒似格外清醒。

小素焦急的看著王離，見他已經緩緩地垂下了劍看似就要放下，

“舒公子”小素拽緊拳頭，穩住心神，軟軟的嬌喚一聲“你們快殺了他！這個狗秦賊一直想強占我，都被我躲過了，我是太子的女人，怎會屈服于他，我只是表面與他周旋，只想找機會除去他。”

王離一愣，又拿起劍指住小素：“你這丫頭，胡說什么？”

“我沒有胡說，是你太笨了，沒有發現，你不是到現在還沒有得到我的身子嗎？只因我是太子殿下的女人，怎會跟你，你死了這條心吧！”

王離因為咬緊了牙額骨一陣陣的惻動，額上青筋直暴，聲音也像雨水一般的冰冷：

“我不信！那你為何又要救我？”

“哈哈，為你擋劍其實是要遮住你的視線，好讓徐義一擊得手；告訴你喜袍有毒其實是被逼無奈，因為錦秀已經先一步發現了，我若不說她也會說的，我不過是做個順水人情，好博得你的信任，日后有機會下手。你殺死我心愛的太子殿下，我要殺了你為他報仇，再和舒公子一起遠走天涯……”

“啊——”王離大喝一聲，向小素橫掃過去，舒公子忙丟下小素向一旁閃躲，卻被王離一劍削掉了腦袋，血噴涌而出濺了小素一臉一身……

小素驚叫一聲，嚇得昏了過去。

待她悠悠轉醒時，地上已是一片紅色，四處殘尸橫陳，風里彌漫著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再看王離像個天神背對著自己站在浩瀚的雨絲里，散開的發髻一綹一綹的滴著水珠，身上的錦袍被染成了暗紅色濕答答的貼在魁梧的身軀上，旁邊的安田也還好好的。

她滿心欣喜地跑上前：“你沒事吧。”

只見王離轉過身來，卻將寒光閃閃的劍指住了她，讓她無法靠近。

“夫君——”

“誰是你夫君，剛才口口聲聲要殺了我替你的男人報仇，現在倒喊起夫君了，哼！”

“剛才我若不這么說，我們哪還能站在這里說話……”

“賤人住口！休要狡辯！那些個小毛賊還想殺了爺，你別做夢了！是啊，是爺笨，被你這賤人耍了，不過今后你再也沒機會了，受死吧！”

王離一劍刺過去，貼著小素的臉頰，穿過她散亂的發絲，削下一縷……

小素愣愣地站在風里，只覺得面上一寒，半晌才覺著痛，心里卻更痛！他竟然不相信我，竟然不相信我……“我那是騙他們的呀！你若放下劍他們就會殺了你啊！我當時若不這么說，不讓你恨我，你又怎會舍得放下我……”

“騙？！又是騙！騙他們？你是看到他們都死了，沒了靠山了，想騙我才是真的吧！難怪弄那個什么破協議書！還來了月事，我說怎么那么巧，原來是在給你的死鬼太子守身如玉！還要和舒公子遠走天涯？！哈哈哈——”

王離越說越激動，揮舞著劍又要砍過去，安田死死抱住他的腰“爺，不要啊——夫人……”

“你住嘴，爺哪來的夫人！”

“安田！你放開，讓他砍！”小素閉上眼睛，大顆的淚珠從眼角滑下來，心里已經結成了冰。

雨越下越大，急管繁弦般的落在松枝樹桿上，發出急促而沉悶的沙沙聲，樹上懸掛著的青銅芙蓉夜燈也漸漸熄滅了……

“你滾！在我沒有改變主意之前快滾！從今往后，再也不要讓我看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