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秀從王離身邊走過時，王離正像個英武的天神石像，佇立在金色的陽光下，注視著漸漸走遠的背影。

“打咦不會死的。”

錦秀一貫清冷的話語在與王離擦肩而過時，細細的從面紗里透出來。時隔六年，這是錦秀與王離之間的第一句話。一句揶揄的俏皮話被錦秀表達的毫無感情，語調輕緩，平穩。

“錦秀——”

包含了巨大決心的呼喊經過百轉千回后平和地從王離口里釋放，跨越了六年的時空，落入錦秀的耳蝸里。

意外而產生的震蕩從心里滲出到身體，錦秀輕顫，轉身。“是，小少爺。”哽咽里透出拼命抑制的激動。

“回家吧。”看似平常的幾個字由王離堅定清晰地吐出，宛如在瞬間釋懷了沉積心底的濃厚濁氣。然后他步態輕松地越過錦秀，頭也不回地向前走了。

錦秀呆若木雞，像被囚禁多年的刑徒跨出了牢門，被射來的第一縷陽光刺痛了雙目，眼淚從氤氳的水霧到默默的流淌……

錦秀一路木然，行至僻靜的池塘邊，終于抑制不住，伴著無限蔓延的委屈，眼淚如洶涌爆發的洪水，傾瀉而下，悲愴的哭聲震蕩了平靜如鏡的湖面，無數個漣漪一圈圈的散開……那天上午，陽光和煦，溫暖如春。

小素站在窗前，陽光從竹梢間透進來，灑在她白瓷一樣細致的臉上，像抹上了一層薄薄的金沙，閃閃發光。

細微的推門聲打斷了小素的沉思，“你回了。”小素回過頭，卻發現出現在視線里的不是錦秀。

“你不是說成親前不要見面嗎？來干嘛？”小素的目光從俊朗的臉龐移到他手上的黃緞小包袱。

“我來看看你噎死了沒有。”

其實王離本來準備說的話是‘你好些了嗎？’但小素對他輕慢的態度，冷淡的語言讓他臨時更改了問候。

“看來，以后還要好好的教你學習禮數……”再怎么我將是對于她來說是像天一樣大的夫君，她怎么能如此無禮，以后真要好好地教她……

聽到王離的話，小素在短暫錯愕之后發出了一陣驚世駭俗的爆笑聲，打斷了王離對未來的憧憬，小素仿佛聽到了這個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話。王離，這個在小素的前世今生里最囂張最蠻橫無理的人，居然要教自己禮數！還有什么比這更好笑的了……

王離被小素放肆的笑聲激怒了，一拳砸在窗欞上，“啪”的一聲，那是經年的窗欞清脆的斷裂聲。

小素猛得合上笑開的大嘴，將大口的空氣生生的吞下，緊緊抿住了雙唇，垂下眼簾，她可不想和這這無辜的窗欞一樣。

王離似對小素迅速轉換成的這副垂耳下首的模樣很滿意，將手上的小包袱塞進她的懷里。

小素慌忙接住，感覺手上有點沉，還有金屬輕輕碰撞的聲音。小素仿佛嗅到了金子的味道，抿著的小嘴不自覺的彎成了小船。而后又輕咬下唇，兩眼放光地仰視著王離，用軟糯的聲音柔柔的詢問：“這是什么？”

“打開看看。”變化還真多！王離在心里嘀咕。

兩人坐到了木案兩邊，在野菊花的沁香里，小素打開了黃軟緞，十幾個小金裸子金光燦燦的映入眼簾！每個金裸子都比小素之前兌換的小金豆要大近十倍。

“嘴巴合上，難看死了。”

看到金子，小素對王離的揶揄毫不在意，她瞪大了眼睛，虔誠的看著王離：“這些都是給我的嗎？”看來自己傍了個小財主。

“嗯。用這些去置辦點衣飾用品。目前在軍營，不要置辦太多，簡簡單單的就好，余下的你先留著。”

看來這成親也不是完全沒好處，小素原本郁悶的心情豁然開朗，眼前的男人看著也不算很討厭了……

小素一面習慣性的拿起每個金裸子放到嘴邊狠狠的咬一下，一面盤算著需要的開支。自己一件裙子也沒有，確實要做點了，不過做兩套有個換洗的就行了，還要做件嫁衣。唉！嫁衣只能穿一次，太浪費了，隨便做一件得了。對了，是不是還要幫他做件禮服啊？

小素小心翼翼的問道，生怕聲音大了就把她的金子給問飛了似的“嗯，是不是也要幫大人置一件禮服啊？”

“一件哪夠！至少要兩套禮服，一套深衣。禮服一套紅色一套紫色。還要一件深衣，色要亮一點，這個你看著辦就好了。”

小素聽著直蹙眉，那得多少金子啊！仿佛看到金子在瞬間少了一塊，不行！“這個，還是大人自己去置辦吧，免得小女子挑的不合大人的心意，又惹大人生氣。”

“也是，那午膳過后我們一起去逛逛。”王離看到小素蹙著眉撇著嘴一副不樂意的模樣：“你不會是舍不得金子，才想讓爺自己置備吧，爺的金子可都在這兒了。”王離指了指案上。

“不會吧！大人家里可是有兩位將軍呢！不會只有這么點吧。”話說完后，小素就覺得自己像個貪財的傻女。果然

“你這丫頭！這是我自己的俸祿和從大王那兒得來的賞賜，和爺爺我爹都沒關系。爺爺說這里是軍營，省去了那些繁縟的章程，成親用的物件爺爺會差人置備，你只用置我們的就行了。”王離提到‘我們’時，嘴角不經意的微微揚起，梨渦淺淺。小素不由得喃喃自語：好吧，買吧買吧都買給你……誰叫你長成這樣呢！

“你這丫頭，又在瘋言瘋語的念叨什么！對了，那塊玉壁還在吧？”

“那當然！”提到玉壁，小素又來了精神，她從衣領里掏出掛在胸前的那塊溫潤瑩澤的玉璧。

王離的笑容層層的渲染開來，燦爛得炫目“這是掛在腰上的，你為何掛在脖子上，不重嗎！”

“我怕被人搶去了，或是撞碎了，放在這里安全一些。”這樣的話讓王離心花怒放，像泡在蜜里一樣，但是小素的話顯然還沒說完：“我還指著它能賣個好價錢呢！”

王離立刻收起了笑容，高挑劍眉，雙目圓睜，一把攥住還帶著體溫的玉璧“還我！”

“那怎么行！送給人的禮物哪有要回去的道理！”小素以理服人

“那就有將禮物賣掉的道理？！”王離橫眉冷對

小素用雙手試圖將王離手里的玉璧掏出來，卻是如同蚍蜉撼樹，于是只好使出了她的殺手锏——張口就要咬王離的手。

卻聽見冷冽的話在耳邊響起：“你咬下試試！”

小素抬起頭，不屑的看了一眼王離：“試試就試試”又低頭奔著王離的手上去了。昨晚王離完全不反抗的態度滋長了小素的膽汁。

“那爺就提前洞房。”王離終于想出了對策，視線滑向小素的領口，輕咽口水……

小兔崽子，洞房就洞房，誰怕誰……“啊，大人，小女子只是開個玩笑，活躍一下氣氛嘛。松手啦，這是大人送給小女子的第一件禮物，這么有意義的禮物小女子絕對不會賣的啦。”

見王離還不松手“小素向大人保證：玉在人在，玉碎人——當然不能亡啦，嘻嘻……”

王離用琉璃般的眼眸看著與眾不同嬉皮笑臉的小素，忍住在嘴角將要蕩開的笑容，松開了手。

小素迅速將玉璧放進衣領里，貼著鼓鼓的胸部。

王離的臉上微微泛起了潮紅，突然像想起了什么：“對了，你方才要和我說什么？”

小素這才想起方才是準備和王離好好談談，準備理清他們的關系，分析他們不適合的性格和可以遇見的不幸婚姻，好讓他去向爺爺求情，告訴他爺爺自己完全不需要他負責，希望能取消這門親事。

但是，現在看到這彩陶罐旁的金子們仿佛都在張嘴說話：怕什么！感情可以培養，性格可以磨合，昨天他不是就沒有還手嗎？今天一大早還送來了你喜歡的花，又是玉佩又是金子的，難道還不夠嗎？再看看那壯實有力的身板……反正你也無依無靠的，錦秀不是說婆家也很好嗎……

于是，“哦，我就是想要回我的包袱，那里面還有幾個簪子，免得再買新的。”

王離面色一板，斬釘截鐵的說：“不行！”而后又將語氣緩和了些，“你重新再買些，家里娘還給你留了一些首飾，回家了就給你，比你那些要好多了。”

小素覺得怪怪的，他那么多金子都給她了，何苦要扣著她那么點東西，于是耐心的向他解釋：“何必重新買首飾呢，多浪費啊！現在戰亂，東西一定賣得都貴，很不劃算的。”

王離的眼瞪得似銅鈴，像看著外來物種一樣看著小素：“你這丫頭！你存得什么心思？！你馬上就要成親了，怎么可以再戴別的男人送你的簪子……”說完氣呼呼的拂袖而去。

留下張口結舌的小素，我怎么忘了這查：“誒——我可以把它們都賣了啊……”

過了很久，錦秀才回到房里。小素看到眼睛腫的像桃的錦秀“你怎么啦？誰欺負你了？看我去滅了他！”

“好了，知道你厲害。我沒事了。”

小素見錦秀的語氣尚還輕快，也放下心來，不再多問了。

“你在寫什么？”錦秀見小素端端正正的坐在案前在一張素絹上寫著什么“是給小少爺的情詩嗎？”

“答對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