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從被白候爺驚嚇以后，每個大人只要站起來向太子爺敬酒，小素就膽戰心驚，生怕又有人的“小夫人無福病去了”

小素對太子丹可沒有信心，哪怕太子丹時不時就含情脈脈的關注著她。

太子爺的關注并沒有給她帶來什么好的效應，只是讓對面的薇兒臉繃得更緊了。同側正在傳菜的文玉還會一不小心就將腳放在了小素的腳面上。小素就納悶了：明明同樣都是穿的繡花軟鞋，可這文玉的腳咋像釘著鐵掌似的，踏一腳生疼！

小素最不敢看的還是崔嬤嬤。一來覺得一開始就犯錯枉費了崔嬤嬤的悉心指導；二來崔嬤嬤的表情看似如無風的水面，平靜的很，可眼里總有些高聲莫測的東西，而且對小素總有一種從骨子里透出的輕蔑。這讓小素的心情很糟，自己現在是四面楚歌……

只不過是一個在宴會上做服務員的機會，竟惹出這么多事，之前的那點因為虛榮而起的小小興奮此刻早已蕩然無存，現在只盼望不要再起什么波瀾。

還好，大人們的目光已被舞池里翩翩起舞的美人們鎖定，古人果然是對舞娘情有獨鐘，只怕要不了幾日就會挑走幾個了，到時那尚央和齊兒們又會艷羨不已了。

不過，小素很快發現今天舞池里的錦兒與以往不大相同，不但動作僵硬，而且像是在敷衍應付。

別的舞姬起伏低昂，揮袖間滿堂光耀，旋動時翩翩飛揚，舞得淋漓酣暢，感天動地……而錦兒只是點到為止，與小素平日看到的判若兩人！

再看她臉色紅潤，輕松自然，并不像是抱恙之身。那么是故意要與眾不同嗎？若是想與眾不同就更應當好好跳了，她的舞姿本就優美絕倫，小素還懷疑她本就是個中高手。那么就只有一種可能了！是了，她那么喜歡太子，當然不想被別人挑走啊，耍心眼正好是這妮子的強項。

想不到還有和自己一樣不想被大人們挑走的人，而且這個人還是錦兒！就這種和錦兒小小的同步也讓小素心情開朗了不少，她甚至在錦兒不經意的掃視她時沖著錦兒做鬼臉……

宴會終于在小素饑餓難耐的頂點結束了。

送太子回房后，小素終于松了一口氣，開始尋思怎么才能弄到吃的，算了，還是不要出去惹事了，餓一天又不會死，今天真倒霉！

小素回到房里，立刻被同屋還有從別屋里來的小櫻尚央們包圍了。

“小素，快說說……”

“小素，看到了廷尉……”

“小素……”

尚央扒開眾人，一臉老成的將小素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平展的眉兒蹙成了一團。

“今天出糗了吧?!”不等小素反駁，又用極深沉的眼眸凝視著屋外的皚皚白雪，自顧又說起來：“不對，看來我們要和小素說再見了。”

“很抱歉，可能我們還要待一陣子了。”

“不可能，唉！女人還是要打扮，你今日一番修飾，再惹出些事引來大人的關注，大人們怕是會爭著要你……嗯！你自己現在當然不會知道，等過些日子太子爺就會差人告訴你了。大人們都顧及臉面，當面自是不便開口，你就等著過好日子吧……唉！你這么小……可不要忘了我尚央，有機會也向大人提提……”

小素實在聽不下去了，佯裝內急，捂著肚子就溜出去了……迎面崔嬤嬤領著幾個丫頭昂首走過來了，小素無處躲閃，只能硬著頭皮迎上去行禮。

“正要找你，跟過來吧。”冷冷的說完，也不等小素細問，轉身又往回走。

“嬤嬤，請問——”見也沒人有理會她的意思，后半句生生的吞進了肚里。只得低著頭，泱泱的走在隊伍的后面。

一行到了太子的房間門口就停住了，崔嬤嬤走上前去通報

“已將小素帶到。”

小素的心尖一擰，仿佛吊起了十五個水桶，七上八下的，這大半夜的……

也不敢細想，磨磨唧唧的進了房，“哐當”的關門聲讓小素心里的水桶全部徹底的沉下去了，完了！今天大事不妙……

戰戰兢兢抬起頭，視線馬上被房中小木幾上的美味佳肴勾住，

“快過來，該餓了吧。”

差點忘記了旁邊盤膝而坐的太子爺“小素叩見太子殿……”

“不用多禮了，快過來吧。”

既然太子爺發話了，那還等什么，不管之后有啥事，先吃了再說，死也要做個飽死鬼！

于是小素旋即抱著視死如歸的精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案上的美味掃蕩一空，淋漓暢快之態溢于言表，動作之迅猛，姿勢之難看，嘆為觀止！

難得的旁邊已換上明黃深衣的貴公子端著玉盞，看得是津津有味，囅然而笑，好像品嘗佳肴的是他自己。

小素低垂著頭，拿出羅帕輕輕的擦了擦嘴角，而后慢慢半揚起小臉，抿著尚有油光的櫻桃小嘴，垂下眼簾，等候太子爺發話。

活脫脫一個端莊嫻靜的小淑女，仿佛這案上的一片狼籍與她毫無關系。

“要不要嘗一嘗這漿酒，味道還不錯。”

反正今天是豁出去了。太子爺要把咱怎樣，唉，那也只能從了他……索性接過太子爺遞來的玉盞，小抿了一口，味道還真是不錯，濃郁的酒香略帶了一點甜，有點像之前常喝的黃酒，也顧不上什么禮節了，脖子一揚“咕咚”就全下去了。

太子爺又為她斟滿了，居然要太子親自斟酒，小素笑靨如花，也為太子斟了一杯酒，心里默念：喝吧喝吧，喝醉了就乖乖睡吧……

你來我往一番后，小素已有些微醺，而太子丹之前在宴會上已喝過不少了，現在已是面若桃花，雙頰緋紅：

“小素啊，小素——”

太子丹瞇縫著漂亮的眸子，傻傻的笑著“你真的很像她！現在更像了……”

原來這一招在兩千年前就有人在用了。

“那個她是誰呀？太子殿下”

“是——是我的一位故友，嘻嘻，剛見到她時，只有這么高”

太子丹邊說邊比劃，不過他的手忽高忽低的，小素到底也沒弄清楚那個‘她’有多高。

“那天我們翻墻去看她練舞，漫天的落花……美極了……”

“我們？還有一個人嗎？”

“就是秦國的那小子”

太子丹對‘秦國那小子’明顯不滿，說起他時是忿忿的表情。

“等等”

小素突然想到太子丹小時候就認識秦王嬴政了，他們同時在趙國做人質。“那時太子殿下是在趙國吧。”

“對！就是在趙國。我們仨每天都混在一起玩。有一次，我和那小子都對她說，長大了要娶她。嘻嘻，她卻只答應了我，把那小子氣得……哈哈”

想到曾經把那小子給比下去過，讓太子丹一臉的得瑟，嘴都快咧到耳邊了。

“過了幾年，那小子就回秦國了，不久我也回來了。走的時候看她很難受的樣子，我就對她說，我回去后就派人來接她。”

太子丹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神色有些黯然

“回來以后，發生了很多事，慢慢就將這事給淡忘了……不料，當我去秦國時又遇到了她。”

“是去秦國當質子的時候嗎？她不是在趙國嗎，怎么又去了秦國？”原來真有這么一個她，不是追女孩子的招數啊，小素有點小小的失落。

“是啊，是去做人質……”

顯然這是個不愉快的經歷，太子深黑似潭水的眼眸里盛滿了悲傷，語氣也沉了下來

“是那小子，那小子后來做了秦國的王，還是對她戀戀不忘，就將她接到了秦國。”

太子丹緊攥著玉盞，像是要將它捏碎，身子也氣得發抖，半響方才平靜下來

“她看到了我非常高興，但是——我卻答應了那小子……可她這么多年以來，一直都在等我，一直都在拒絕那小子，是那小子不死心。后來，我們想逃回燕國，那小子自是不甘，一直在后面緊追不舍，在江邊終于給他追上了。

那小子要殺我，她——她掏出匕首對準了自己的胸口，讓我快走……

那小子對她說了我當初答應他的事……”

太子丹終于忍不住了，垂下頭，任由淚水肆意的滑落，滴進玉盞里。

原來竟有這樣憂傷的往事，小素也不禁心酸

“后來呢？她怎么樣了？”

太子丹欲言又止，良久，方才抬起了頭，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

“她……后來，我上了船，記得那天好大的風，吹倒了大片的蘆花……她就……她就倒在了那里！……

是我——是我拋棄了她，是我害死了她！是我……”

小素見太子丹情緒激動，已是泣不成聲，忙將他扶到床榻上。安置好了正要離開，手卻被死死地拽住，

“不要走——不要走”

此刻的太子就像虛弱無依的孩子，緊緊地拉著小素的手不肯松開。

看著悔恨痛苦中的太子，小素只能輕嘆一聲，坐在床櫳邊輕聲安慰：

“好了，都過去了。她那么愛你，一定會原諒你的”

可是，你自己要怎么原諒自己啊！還好，不用多久，你就可以親自在她面前懺悔了。

小素那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性子讓她開始有些厭惡這自私軟弱的貴公子了，只想快點離去。

又聽見太子丹夢囈般的呢喃：“仙兒——仙兒——不要走……”

仙兒？是那女孩的名字吧。難怪太子那么喜歡水仙了，難怪他都不正式娶夫人了。

唉！早知如此，又何必當初啊，這真是

“天與多情，不與長相守，分飛后，淚痕和酒沾了雙羅袖……”

也是個可憐人啊。

看來可憐的不只是太子丹，就連雄霸天下，不可一世的秦始皇，也有想要而得不到的。后世人們總在研究為什么秦始皇不立皇后，諸多猜測，看來都不靠譜。

那是怎樣的女人啊，是幸運還是不幸啊，慢慢的睡意襲來，小素索性趴在床櫳邊睡著了……

圓月，冷冷銀輝灑在了高高的枯木崖上。白衣勝雪的年輕男子和發髻散亂霞帔著身的新娘，緊緊地相擁。

披堅執銳的甲兵苦苦相逼……

新娘無奈跪下叩拜：

“爹，女兒不孝——”

毅然決絕的與白衣男子牽手跳下懸崖……

山谷里回蕩著公子堅毅的話語：

“要記得——約定……”

小素陡然驚醒，這前世一直困擾她的夢境竟然又出現了，而且這一直以來如同電影片段般夢境又預示著什么呢？小素百思不得其解，環視四周，自己竟睡在床上，身上蓋著柔軟暖和的絲被……還好，衣服還都穿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