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如愿

元月十八，今日是個好天氣，沒有落雪，驕陽地柔光溫暖地打在每一寸地方，讓人身心皆是舒服悠哉。

我坐在庭院的芍藥花海里，手持一卷竹簡，平心靜氣地閱讀每一行文字。一點風(fēng)也沒有，這樣亦好，否則我的頭疼若是發(fā)作起來，那可就要錯過今日的好戲了。

今日就是決定惠妃生死榮辱的日子，她只能一招擊中，且只有一次機(jī)會。如果，她心心念念的男人心里已沒有了她，那無論我?guī)退鍪裁炊际峭絼冢€的是一份深情，帝王的深情。我只能幫她做到如此了，剩下的就要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太子妃，您吩咐的事奴婢已經(jīng)辦妥了。”我微微點頭，朝綰兒招了招手，綰兒會意，關(guān)上了宮門走進(jìn)花海里。

“衣裳送去了嗎？禁衛(wèi)也已安排妥當(dāng)了？”

綰兒已遣退了所有宮人婢女，偌大的庭院只有我與她兩人細(xì)微謹(jǐn)慎的聲音。

“是，奴婢已經(jīng)按您說的，先送了衣裳去給暴室里住著的那位，再給今晚當(dāng)值的禁衛(wèi)都派了銀兩，這些錢，夠他們幾年的俸祿了，富貴險中求，他們自然答應(yīng)今晚亥時悄悄打開門鎖，到時候慌亂起來，誰也不會追究門是怎么開的。”

我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將竹簡收起遞給綰兒，渡步走了進(jìn)殿。綰兒隨即跟在身后，四下看了看，確定無人后，關(guān)上了殿門。

綰兒上前為我斟茶，我端起茶杯，輕抿了一口，刻意放低了聲音，細(xì)聲問道：“走水的事安排得如何了？做事的人都尋好了嗎？”

綰兒也學(xué)著我放低了聲音說道：“都已辦妥當(dāng)，太子妃放心，到時只要安排宮人從暴室的后院堆放干草樹枝，趁著月黑風(fēng)高時點燃，火勢來得兇猛，再加上有我們的人阻攔著滅火，想要一時半會兒澆滅這火，是不可能的。”

綰兒做事一向妥當(dāng)，我也未再多問，囑咐著她備好今晚赴宴時穿的宮裝，便遣退了她下去。

今晚的事，一步也不能踏錯。皇上一定赴宴，我一定要說服皇上起駕掖池，暴室一定要走水，惠妃一定要逃出來，且一定要遇上正在此處的皇上。這每一個環(huán)節(jié)都不能錯，環(huán)環(huán)相扣，一節(jié)錯了，就全錯了。

我斜靠在榻上。心里想著如何說才能讓皇上起駕掖池，如若他不去，那做什么都是白費心機(jī)，主角不到，配角就算占滿全場又有何干。想著想著，困意襲來，看看天色離開宴時辰尚早，我褪了外衣，小睡片刻。

起來時已近戌時，忙喚了在殿外守著的綰兒進(jìn)屋伺候梳妝。我挑了件桃粉色牡丹勾花襦裙，也未多在意描妝，只是淡淡的掃了層胭脂，描了遠(yuǎn)山黛，將發(fā)絲挽作平常的凌云髻。就這樣，便著了綰兒的手，出了太**。

到了大殿，已看見太子坐在位上與皇子們閑聊，我悄然走到他身邊坐定，他對我微笑說道：“我剛才來瞧過你，尋思著和你同來。沒想到你又睡下了，你怎可這般懶？”

我笑著不語，他亦未在多說，伸手緊握住我的手，藏于袖間。我抬眼大致上看了看，還好，赴宴的都是宮中的皇子公主，僅少數(shù)幾位大臣，今晚之事，越少宮外的人知道越好，否則對惠妃的聲名影響甚大。

“皇上駕到！”

殿內(nèi)頓時響起一陣恭迎聲，我跪在地上，頭磕在冰冷的地面，心里還是思索著到底要如何說，如何做，才能按照我所想的路走下去，一節(jié)也不能錯，我始終這樣想著，惠妃在等，她沒有多少時光可以任意揮霍，她已經(jīng)虛度了十六年，她不能再等了，一刻也等不得！

“都起吧，今日算是家宴，不必這么多繁文縟節(jié)。”

皇上踏著大步走向殿上的金龍寶座，他身后跟著的是皇后，皇后今日打扮好像花了些心思，光是看她身上穿的赤紅鸞鳳裙就知道她十分重視今晚的宴會。我在心里暗自高興了一番，正合了我的心意！她越打扮得艷麗奪目就越顯得出惠妃的清麗可憐，吃多了山珍海味偶爾吃一道江南小菜倒會讓人念念不忘。

皇上本就對皇后沒有多少情誼，而皇后素來喜歡穿金戴銀，以艷麗為主。**中因凡事以皇后為主，雖不敢穿正紅，但穿橘色、桃粉色的妃子也占多數(shù)，少有穿著淡雅素凈的人。今晚惠妃只要出現(xiàn)在皇上面前，我已不用再害怕計劃失敗，我可以斷定，只要相見，即便是一眼，惠妃都可如愿以償。

我拿過食案上斟滿酒的白玉杯，微微酌了一小口，手上太子傳來的溫度越來越明顯，今晚未見裴煜，他定是不想見我了吧，寧愿孤單地躲在寢宮里也不愿多看我一看。我的確很可惡，傷他一次又一次，我可以幫別人、救別人，可對我自己，卻束手無策。

我勒令自己不許再想，今晚有更重要的事必須做成，若是幫不了惠妃，我定會愧疚不已，我答應(yīng)過要帶她離開那個鬼地方，要還給她本就是她的東西，如果我沒能做到，我還有什么面目面對她，我自己安然無恙的做回了太子妃，可她卻要繼續(xù)在暴室里遭罪受難。不！我不允許，決不允許！惠姐姐，我莊子夫答應(yīng)你的，絕對能做到！

“子夫，在想什么，怎么都不說話？”

太子關(guān)切地詢問我可有不適，我笑著說道：“臣妾只是想到了一處地方，很美很美，美到我日思夜想，也想再去那里一次。”

“哦？還有這樣一個地方？定是人間仙境，快說說在哪里？”

太子來了興趣，催促著我告訴他我口中所說的地方在何處。我笑著不再說話，太子見我故弄玄虛更是想知道謎底，我故意不說，他就死纏著要我說，一來二去，我與他在堂上嬉笑打鬧的聲音整個大殿都能聽見。

“太子，何事如此高興，說來朕聽聽。”

我心里狂喜不已，好了，就是這樣，我的目的不在太子，而是坐在龍椅之上的人。我是故意喧鬧不止，故意不告訴太子，好讓太子吊著胃口不依不饒地纏著我。人都是有好奇心的，皇上見我和太子如此看重此地，自然也會想去一睹風(fēng)采，那就萬事俱備，只欠惠妃這股東風(fēng)了。

“回父皇，是子夫說有一處地方堪稱仙境，卻又不告訴兒臣在何處！”太子向我使了一個眼色，我忙起身作禮說道：“回皇上，臣妾只是逗太子開心，若是皇上想知道，臣妾又有何不可說得。”|

殿上眾人皆是一副好奇的樣子，等著我揭曉謎底，皇上不會半路說不必解答，我只等他一句，只要他說一句，所有事都可盡在我的掌握之中。

“朕也想知道，是何處地方讓太子妃你如此稱贊。”

我重重舒了口氣，淡然說道：“回皇上，是掖池。”

眾人一聽是掖池，又立馬不解，掖池就在皇宮里，按道理整個掖池賞景的人也不少，雖稱得上好景，但也比不上仙境。

我也不多加理會，笑言道：“皇上若不信，大可移駕掖池，臣妾保證會有讓皇上銘記終生的好景色。”

眾人大概也是在這大殿上坐得悶了，出去走走也不是不好，而且聽我把掖池說得這般好，心里總歸是好奇的，也附和著說可去看看。

于是，浩浩蕩蕩的一群人，未乘玉攆，徒步行走至掖池。由皇上皇后在前，我與太子在后，眾人依次在身后跟著，看著竟有些游山玩水的感覺。

掖池本就離大殿不遠(yuǎn)，未走多時，就到達(dá)掖池。一行人左看右看，都未看出有何不同，都笑著請我解答其中奧妙。我心里一陣慌亂，惠妃怎么還沒到？千萬不要出什么亂子才好，只差最關(guān)鍵的一步了，斷然不能前功盡棄！

我正欲開口再拖延片刻，忽聽見遠(yuǎn)處傳來急促地跑步聲，聲音越來越近，正是往掖池這邊來，我豁然放開了心，是惠妃！

惠妃身穿碧青色廣袖紗裙，紗衣在風(fēng)中飛舞起來，像是墮入凡間的仙子，只是看一眼，就讓人目不轉(zhuǎn)睛。我側(cè)頭看向皇上，他面上是毫不掩飾地驚喜、詫異、開心，而他身邊的皇后則面無表情，這樣很可怕，一旦爆發(fā)，極難承受得住。有些人不明所以的人，看著那個在風(fēng)中奔跑的女子都嘖嘖稱奇。

我笑著退到一旁，待看到惠妃站在皇上面前時，兩人皆是有種有緣千里來相會的感覺，心里也莫名的感動起來，悄悄喚過綰兒，離開了掖池。

我剛走進(jìn)宮殿，還未來得及喝口茶，太子已急沖沖地趕來。在看到我時，反而冷靜下來，只是這種冷靜讓我很不安，像是在隱忍什么，卻又忍不下去。

“今晚的事，是你刻意安排的吧？”

他開門見山的問了出口，我不慌不急地倒了杯茶，輕搖著杯子，說道：“臣妾不懂殿下是何意思。”

“什么意思？這話應(yīng)該是我問你，今日你故意把父皇帶到掖池，好讓他重遇惠妃，你到底安的什么心？你和惠妃又是什么關(guān)系！”

我突然來了一股莫名的火氣，沖他鬧道：“我安的什么心？就七字‘有情人終成眷屬！’殿下覺得我和惠妃是什么關(guān)系？在我最苦最痛的時候，是她幫我，是她懂我！若是殿下覺得我做的不對，大可又把我罰去暴室，反正臣妾也不是第一次進(jìn)去，挨過多少打，吃過多少苦，我都是清清楚楚！”

眼淚不知為何竟然落下，而且淚流不止，我趴在桌上嗚咽啜泣起來，太子走到我身旁，將我攬過他的懷中，聽他強(qiáng)勁有力的心跳，我安靜了許多。

“好了，好了！我不說便是了，別再提暴室這個地方了，我的心又痛了。”

我平復(fù)了心情，用探詢的語氣問道：“殿下不怨我了？”

太子輕笑了一聲說道：“我怨你做什么？與我何干，只是惠妃與母后多年前有些過節(jié)，我只是怕母后不高興。好了，不說這些了，累了一天了，快歇息吧。”

我點了點頭，他牽著我的手走到榻前，我親自服侍他更了衣，我褪了裝扮，與他一起睡在榻上，他將我懷抱在懷里，感受著他均勻有序的呼吸，心里有種說不出的平靜，窗外的的月色照進(jìn)殿內(nèi)，我緩緩闔了眼，含笑入睡。

元月末，皇宮里終于傳出消息，惠妃不僅恢復(fù)了封號，且還晉為貴妃，僅屈于皇后之下，一時之間，整個**都議論紛紛，有的說她處心積慮，有的說她鳳凰涅槃，總之，不管如何，她又是集萬千寵愛于一身，惠貴妃，這個女子，儼然成了一個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