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膽！”

驚堂木一拍，詹徽怒發(fā)沖冠。

如果說楊青之前的話對自己所受不公的反抗，那么他現(xiàn)在所說的，就是對朝堂之上，對他們這些六部中人赤裸裸的污蔑！

“爾等豎子竟然口出狂言？”

“我等朝堂眾臣勤勤懇懇，為了大明操勞不斷，你竟惡意中傷，混淆是非?！?

“若你挑釁陛下和皇孫的關系也能稱之為說實話的話，還要我等有何用？”

詹徽凜然大義，也終于是在這場審判中找回了自己的一點位置。

其余六部紛紛側(cè)目，屏風后的朱元璋也浮現(xiàn)出一抹笑容。

這才對嘛。

如何能讓一個二十多歲的小子壓你們這些六十多歲的老東西一頭呢？

“給朕狠狠的審，一定要把他的把柄揪出來！”

朱元璋在屏風后的歡呼雀躍，眾人感覺不到。

而臺下的楊青，面對吏部尚書的怒喝，臉上也沒有絲毫的懼怕，反倒是大笑一聲。

“若我所言有失，無需諸位動手，我自己了結(jié)便是。”

“可我所言，有半分虛假？”

“如果你們敢說真話的話，太子朱標又如何會死？”

“你說什么？”

眾人面色一變，詹徽更是怒道：

“楊青，你當真以為此處是市儈街坊，可以信口開河，搬弄是非？”

提起朱標，這是大忌。

哪怕已經(jīng)過去了些時日，但談及此事，眾人還是避之如蛇。

不因為其他，如今的皇上暴戾成性，誰敢在他面前提到這種事情來？

不是安慰就是將此事壓下去，甚至于把朱標的諸多事物都盡數(shù)封鎖，免得皇上觸景深情。

畢竟皇上心情不好，掉腦袋的，可是他們。

而此刻，楊青不僅提及這個禁忌的名字，甚至把這份罪責都加于他們身上。

這后面可就有朱元璋本人在啊。

這要是被老朱懷疑了，他們還有幾條活路可走？

“我是搬弄是非還是說真話，大家應該都很清楚。”

楊青卻是無比坦然：

“太子殿下性情寬厚仁和，在兄弟之中享有盛名！”

“卻也正是因為如此，才讓落得了一個悲慘的下場?！?

“秦王朱樉，就藩西安。”

“身為一代藩王，本應愛民如子，學陛下皇恩浩蕩，救百姓于水火之中?！?

“陜西地境才遭戰(zhàn)亂，百姓生靈涂炭，歸納大明之后，應當休養(yǎng)生息。”

“而他是怎么干的呢？”

“以藩王之威，濫用權(quán)力，大興土木，修建秦王府！”

“整日夜夜笙歌，連連搜刮民脂民膏，使得百姓苦不堪言，陜西境內(nèi)多少人受不了這般委屈，紛紛起義，大有造反之意。”

“然朱樉絲毫不加悔過，所干之事更是令人發(fā)指！”

“陛下曾千方百計安撫吐蕃十八族人民，待到秦王出征時，卻將無數(shù)孕婦抓入府中；之后出征西番，更是將一百五十名童男童女掠走，將男孩閹割，在府中更是常對宮人使用私刑。”

“以惡毒之程度，荒唐之行徑，人神共憤，天下百姓恨不得將其誅殺！”

眾人沉默不語，對于這些話，他們幾乎沒有什么意見。

因為秦王確實是個畜生。

哪怕他是朱元璋的孩子，老朱對他的厭惡程度也相當之深厚。

若非如此的話，就不會在他死后為他定喪禮謚“愍“，甚至于削減他的葬禮規(guī)模，在祭文中痛罵這混賬小子了。

“但這和你所說的又有如何關系？太子之死，那也是感染風寒所致，如何能歸落到我們的頭上？”

“哼，太子是怎么感染風寒的？”

楊青冷笑一聲：

“洪武二十五年，陛下終于忍受不了秦王荒唐行徑，要召集他回京，削他蕃位！”

“此刻的太子殿下，正在考察西安府，秦王害怕，于是便向他求情?！?

“太子一心為民，斷然不能容忍秦王所為?！?

“然兄弟之情血濃于水，見他苦苦哀求，又沒法拒絕。”

“左思右想焦慮之余，憂勞成疾，回程路途之上，這才感染風寒?！?

“以至于年紀輕輕的太子，就這般撒手人寰！”

大廳之上，鴉雀無聲。

朱元璋閉上眼睛，回想起朱標音容猶在的模樣，老人雙拳緊握，強烈的情緒涌上心頭。

若不是那時，他的淚早已哭干，此刻他便要涕泗橫流，痛不欲生！

楊青抓緊時機，眼見氣氛已經(jīng)烘托到極致，他猛然晃動手中的枷鎖，發(fā)出陣陣聲響。

開口便是震耳發(fā)聵之語：

“藩王身為王公貴族，得陛下之恩寵，有居于萬人之上之權(quán)?！?

“我曾聽說秦王年幼時也曾英明威武，可成年之后卻屢屢干出畜生不如的事情?！?

“這固然有他本人之錯，但究其原因，還是因為他享受了太多不屬于自己的權(quán)利。”

“縱然是圣人，也會迷失?！?

“因為這個制度，本身就有大問題！”

“距離洪武立國以來也不過二十六年，如今就敢展露出如此丑陋之態(tài)?！?

“那我必然敢斷言！”

“百年內(nèi)，藩王定然不思進取，人人自大，吞明脂民膏，增產(chǎn)產(chǎn)屯田?！?

“兩百年后，更是權(quán)勢滔天，所要俸祿之多，足以讓大明國庫被吃干抹凈，再無半分油鹽！”

“陛下先前所想，是以家國為一體，皇室和藩王共同扶持，平穩(wěn)天下。”

“卻忽略了人的劣根性！”

“若是未來有朝一日，國庫空虛，再無法給這些宗室所要的俸祿。”

“不滿的情緒定然會爆發(fā)，到那個時候，原本應該守家衛(wèi)國的這些人，就會變成最可惡的豺狼，親手推大明進入萬丈深淵！”

“而爾等早已看出這其中的弊害，卻因自己的一己之私，懼怕陛下惱怒降罪，遮掩沉默?！?

“事事順著陛下的意思來，視大明之憂患為無物！”

“你等若是提前覲見，痛斥其中不合理之處，以陛下之英武，怎會坐視不理？”

“而太子朱標，又如何會因為身為秦王的弟弟的求情，陷入兩難之境，獲得那般悲慘的下場？！”

眾人倒吸一口涼氣，被楊青這一番話批的是體無完膚！

詹徽更是胡須顫抖，因為楊青說的沒錯，他們對于削藩之事，其實打內(nèi)心深處是贊同的。

但朱元璋不讓??！

誰動他子孫，他就和誰拼命！

誰想掉腦袋?。?

雖然怕死是人之常情，可在這里被楊青站在道德的高點上一番指責之后，就顯得他們鄙夷如狗，令人不恥！

“圣人有云，子不教父之過?！?

“爾等身為人臣，既然宣誓服侍大明，就應該盡人臣之本分?！?

楊青深吸一口氣，終于怒喝！

“如今陛下濫殺，皆是因你們放縱！”

“因你們不敢說真話！”

“因你們，辜負這大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