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秋，算了，別去了，人家已經結婚了。”明文秋呆愣在原地，墻上鐘表不停歇地走著，一秒，一分，五分鐘過去了，王勿澤看著自己的兄弟，也只剩嘆息。

“我是不是做錯選擇了，澤哥。”“澤哥，我是不是錯了，我是不是錯了……”有些事情著實是超出了預料，明文秋慢慢蹲在地上，點著一根煙，兩胳膊前搭著，臉色煞白，兩眼直噠噠得，煙著沒一半就快滅了，明文秋一口也沒抽，就讓它滅了。他眼睛還是直勾勾盯著前方。

王勿澤看著自己這丟了魂的兄弟，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他覺得自己也能理解。但明文秋知道，王勿澤的理解其實很片面，因為很多事情都沒告訴過他，即使他是自己的摯友，手足兄弟。

有些事就是這樣，像耍脾氣的小孩，讓他往東非要往西，墨菲定律也差不多有點這意思。很可惜啊，有些事，不該這樣啊！

作為班級里比較有威望的人，又是學習比較好的幾個人中的一個，明文秋向來是班里比較吃得開的。文秋在班里也基本上不避諱什么，有什么說什么，但不同其他的直愣子，文秋處事倒十分圓滑，比如兩方吵架鬧別扭了，文秋兩邊都順順，這事就能了，這也是他比較有威望的一個原因，有威望也不太在乎避諱什么的，大家哪怕聽到什么也都是一笑了之。

后來，班上轉來一個女生，名字很好聽，叫文芳雅。文秋文雅，高中的都愛開這玩笑，但文秋不知怎的，看起來倒是比女生還不好意思，男生看到就說文秋扭捏的像個妮兒一樣。

高中不同別的，更何況明文秋上的是公立高中，能轉學進來的，一般來說是多少有點關系的。別看高中，這群高一的小子們也懂這個理，都在背后議論芳雅家里的權勢高低。有人說芳雅親二叔是教育局副局，還有的說芳雅爸爸是紀高官。

有些事也從這里開始了。有些事開心，幸福，有些事憋屈，難受，這有些事啊，明明不只一個人經歷了，最后卻只能一個人記在心里，這有些事啊，真是些事兒。

學校里的運動會是高中生少有的放松時間，運動會在操場上開，那大太陽曬哄哄的，學生倒也不怕，加油助威喊的也帶勁的很。

文秋的學校也開運動會，年年開，今年開也指定免不了曬。班上女生基本上都是涼袖，臉上脖子上胳膊上糊上防曬霜，生怕自己哪一塊被曬黑了。芳雅倒沒她們那么多事，就帶了一件薄褂子扣在頭上抵太陽。

這入秋了也是這么熱，人這一熱就想睡覺。芳雅坐在大操場上，頭上頂著褂子，大太陽曬著，又剛剛跑過二百米，便開始昏昏欲睡，不一會便撲通趴一個男生懷里了，只可惜，嘖，那男的不是文秋，是班上另一個男生，你說這事兒，嘖。文秋雖然從來沒給芳雅說過啥，但是一看到這兒，臉上立馬有點憋不住，但怕別人看見，馬上就收回去了。班里的人一聽到動靜，再定睛一看，唔～，班里頓時亂成一片，芳雅可能是曬得，亦或是剛才賽跑累的，臉通紅。

有些事慢慢就拉開序幕了。

可能聰明的人都能看出來文秋與芳雅之間，多少有點東西，但不代表所有的人都能看出來，有些該看出來的人他就是看不出來。勿澤是文秋在班上的摯友，文秋看他心眼好，又很有一股子直爽勁，在男生這里，有什么心里話也只對他一個人講。李琳是文秋在女生這邊關系最好的一個，有的時候勿澤不明白的，她都能明白，所以當勿澤迷糊時，文秋也愛找李琳聊聊。

運動會結束那天晚上，文秋在教室里找到了李琳，小聲問她：“白天的時候，文芳雅倒在那小子懷里的時候，她露的是有點開心，還是有點不開心。”李琳一開始被問的一頭霧水，腦子又轉悠了一轉，意味深長地“哦～”了一句，可這聲兒有點大，班里的同學都朝他倆看過來，等著吃大瓜，文秋立馬呵斥一句“繼續學習！”，其他人只得放棄這大瓜，勿澤可不管，急忙跑過來湊耳朵聽，誰讓文秋是他兄弟呢。文秋可不干，他知道勿澤不懂這些事，生怕這小子說漏了嘴，便直接回座位了。那一整個晚自習，文秋都在想著這個事兒。一下晚自習，文秋就又截住了李琳，還沒開口，李琳就讓他把耳朵湊過來，小聲的說了幾個字。文秋頓時臉通紅，表情的變化堪比京劇變臉。李琳看文秋這一反應，咯咯笑著便走了，留文秋一個人在哪兒呆著。后來勿澤叫他一聲他才緩過神來，回了宿舍。

高中生活就是緊張，緊張的課業讓這群姑娘伙子忙的不可開交。文秋腦瓜子聰明，很多課業他總能提前完成，上課的時候，文秋就總愛盯著芳雅看，他坐最后一排，就算盯一節課，也基本不會有人發現，除了老師。嘿，可不就老師嘛，一提問就愛提問文秋，文秋沒聽課，自然回答不上來，接著老師便總愛來一句“看誰呢剛才，明文秋，都看出神了！”班里頓時一片哄，接著又是一頓笑。文秋臉紅的低下頭。慢慢的，芳雅好像也察覺出了什么。

這生活吧，越是緊張就越覺得快，這不轉眼就入冬了，學生們都棉襖羽絨服的裹起來了。冬天的第一場雪總是讓人期待，惹人愛，雪花先是一片片落下來，慢慢的便是鵝毛大雪，樹頂上，灌木叢上，土地上，還有玩雪的學生頭上，不一會便一片白了。多么美好浪漫的季節，多么美好浪漫的年紀。文秋正站在窗臺前看雪，突然，一個熟悉的味道襲來，文秋轉頭一看，芳雅正站在旁邊，文秋又臉紅了，不爭氣的家伙。文秋剛才還在賞雪，靜看這美妙，可這一會兒，文秋呆住了，腦子飛速運轉著。文秋這邊正想著詞兒，芳雅來了一句：“你問李琳的？”文秋傻了，似乎已經忘了那天晚上的事兒。“你覺得我當時是咋樣的？”文秋這下徹底憨臉了，李琳這妮兒，居然告訴芳雅，文秋臉上閃過一絲憤怒，又被羞澀擋住了。芳雅轉過頭去看雪。文秋也轉過頭去，臉上的表情還沒來得及變回來，手就被芳雅牽住了，文秋像被嚇到一樣，跟一個傻子一樣盯著芳雅。芳雅沒有看他，只是慢慢推開了窗戶。然后，就沒有然后了，接下來必然一段深情一段甜了，就不腆著老臉說了。

戀愛總是美好的，旁人看著甜，自己感受起來更甜，尤其實在熱戀期。芳雅是個有情趣的女生，大抵這樣來說吧，文秋也知道啥叫浪漫，但對于芳雅，總是使不出來。文秋與芳雅，也成了全班，甚至年紀，乃至全校的佳話。倆人在學校里雖不敢怎樣，但學生們一見到他們倆走在一起，還是會嘰嘰喳喳偏頭議論，有時還咯咯笑起來。可一出了學校，文秋就跟出了籠子的老虎，對著芳雅就是一頓親，芳雅也只得由著他，慣著這小子。

往事不堪回首，靈魂怎能篤定，芳草可碧綠枝頭，淚水卻緩不了眉頭。文秋蹲坐在地上，想著往前的點點滴滴，笑著，鬧著，都成過往，都只存在于回憶中了。文秋哭了，這個男孩，他哭了。此刻他只是一個孩子。他只想是一個孩子，可是他不是。這并不矛盾。她可以像孩子一樣當親人離開時那樣的傷心，那樣的哭。可是他不能像真的孩子那樣去無理取鬧，去芳雅的婚禮大鬧一場，那樣只會讓芳雅和自己更加難堪。他此刻的內心，只有難受，他不想理會這個世界，他只想沉睡過去，什么都不知道不好嗎？對，他想永遠沉睡。

不，現在太累了，先淺睡一會兒吧，其他的等會再說。對，睡吧，我的孩子。

勿澤眼睜睜看著文秋在地上蹲著蹲著便倒了，眼角還有沒干的淚水。文秋好像暈倒了，勿澤怕急了，趕快就把文秋送到了醫院。

這個冬天好冷，勿澤帶了一瓶白酒，倆小菜，來到了文秋的病房，醫生說文秋只是累了，好好休息便好。文秋望著窗外的白雪，淚不自覺地流。勿澤看在眼里，轉身就把白酒擰開，倒了兩杯。文秋一飲而盡。“干啥，好酒，慢點喝，別都給我嚯嚯咯。”文秋看了一眼勿澤，微微笑了笑。倆人慢慢喝著，一直到半夜。突然，一個電話打來，勿澤連忙到外邊去接。可文秋看到了，手機來電顯示是勿澤的媳婦。勿澤接完電話回來，笑瞇乎的，“繼續”，“澤哥，我想睡了，你走吧，嫂子在家一個人怪孤獨的。”勿澤看了看文秋，表情有點難堪又有點不好意思，“回去吧，澤哥。”勿澤也就這樣被文秋勸回去了。

文秋下了病床，走到窗臺前，外邊還在下著雪。他打開了窗戶，一陣寒氣逼來。文秋嘴角微微上揚，又把酒拿過來，也就這酒，能讓身子暖和點了。

越是美好的回憶，越是刺痛文秋的心。從前的甜蜜瞬間，都一次次在文秋的心里重演，卻一次次的扎著他的心臟。文秋很難受，可是他還是止不住回憶，或者說，他不舍得不去回憶。

這個世界聰明人很多，卻唯獨少了一些傻人。文秋和芳雅都很聰明。

自從文秋與芳雅開始后，戀情就在不斷進展著。可這世界有兩種戀情，一個通向婚禮，一個通向分離。命運往往在一念之間抉擇。文秋與芳雅的戀情發展的非常快，可這就如同下棋，快棋刺激，給人帶來以快意的爽，也不經意間帶了以亂局的哀。亂局不是快棋而來，是人心而來。高中的小伙與姑娘，怎能聊想到三年，五年，甚至十年后的事情呢。事實證明，他們甚至連一年之內都事情都無法預料，無法掌控。

文秋與芳雅在外人看來是一對絕世鴛鴦。可誰又知，倆人的矛盾積深已久。文秋在外人看來，是強硬無比的，也是智勇無雙的。可是在芳雅這兒，文秋向來像個小孩子一樣，有時像個小奶狗粘著，有時不開心時又一理不理。芳雅是個認真學習的女生，一碰到文秋粘著她時，雖然心里煩，但嘴上還是安撫著。按說芳雅這種轉學生，家里應該什么都不缺，干嘛這么拼呢。誰也搞不懂，可能就是人家自己愛學習嘛。

可日子久了，芳雅就越來越不耐煩，終于有一天，課間時，別的同學都在嬉戲打鬧，而我們的芳雅正在努力研究一道數學題，她看的很認真，很明顯，她很想解出這道題。文秋慢慢靠了過來，芳雅以為文秋要幫她。“別看了，都看這么長時間了，我們一起出去走走吧。”文秋卻說，然后慢微微晃了晃芳雅的胳膊。芳雅搖了搖頭，她說自己還想再思考一會兒。文秋又接著說：“走唄走唄。”又繼續晃著芳雅的胳膊。芳雅猛的站了起來，把筆摔到一邊。“你煩不煩啊！”芳雅直接對文秋吼了出來，全班頓時安靜了下來，他們不敢相信一向好脾氣的芳雅居然會這樣。同樣不相信的還有文秋，他瞳孔放大，盯著自己的致愛，嘴半張著，想說什么卻又說不出來。還沒等文秋反應，芳雅就一把推開了他跑了出去。

從那天開始，文秋覺得芳雅離自己越來越遠了。其實，早就是這樣了。

雪一片片的落下來，風將它們刮在文秋的臉上，變成淚水流下來。要是能回到那個冬天，該有多好。

文秋慢慢的失了神，他走路時總是走在芳雅的后頭，低著頭，芳雅叫他才會抬頭。“別老是這樣行嗎，感覺我欺負你一樣。煩人。”文秋看了看芳雅，又低下了頭，“哦。”芳雅也是沒一點辦法。

那一天終究會到來，只是對于文秋來說，它來的太快，像龍卷風，把一切都卷走了。高二下學期剛一開學，芳雅便提出了分手。接下來的時間里，倆人便一直保持著距離。但文秋依舊不依不饒，私底下還偷偷寫過幾次信條，當然都沒有什么用處，甚至還被芳雅當著面嫌棄的丟掉了。可即使是這樣，文秋依然相信芳雅對他還是有感情的，要問為什么，文秋從芳雅的眼神中就感受到了。當然，這種感覺可能是自己的幻想而來。

又是一杯，勿澤帶來的就已經喝光了。文秋此時也已經困了，關上窗戶，轉身便回到床上睡著了。在夢里，他夢到了芳雅。

高中三年，最后沖刺階段總是最令人難忘的，每個人都在緊張地準備著。文秋依然想著芳雅，還是經常偷看，想再和芳雅聊聊天，又怕打擾到。干脆就這么一直看著吧。嘖，老師可不慣著你這毛病，當即讓出神的文秋到后面罰站。一下課便開始訓斥，老師指著鼻子責問著，文秋卻只盯著芳雅，而芳雅卻只低頭看著習題，無論老師訓責多大聲，芳雅都始終沒有回頭看一眼。

等到第二天醒來，文秋發現枕頭都已經濕透了。昨天晚上這是怎么了。勿澤也給他帶來了早飯。他只是吃了幾口，便放一邊了。勿澤也去上班了。

現在，又剩他一個人。文秋想給李琳打個電話，訴訴苦。可剛打過去文秋就掛了，李琳現在正在和男朋友幸福二人世界，貿然打過去，豈不是打擾了人家。沒辦法，就這樣坐著吧，坐到天黑地老。

高考是多少人的轉折點，多少人的起航點。高考成績一出，多少人歡喜，多少人憂。我們的芳雅在之前的努力我們有目共睹，很可惜，她高考還是失利了。她只考上了普通的一本。也許對于很多人來說，這已經很理想了，但對于芳雅，卻是催命霹靂。

文秋并沒有與芳雅考上同一所大學，但大學四年，文秋無時無刻不在關注著芳雅的動態。從她身邊的朋友，同學，甚至老師，文秋想盡了各種辦法了解芳雅的生活狀況。芳雅自然也是知道的，當她孤身一個人躺在床上時，她也會悄悄流淚。

大學一畢業，文秋就迫不及待的去見芳雅，可當他們見面時，芳雅第一句話便讓文秋整個楞在了原地。

“明文秋，我訂婚了，別再來找我了。”文秋不懂，他也從沒知曉過有關芳雅訂婚的消息。芳雅說完便轉身走了。文秋傻了，他眼睜睜看著自己心愛的女人慢慢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中。

文秋在床上坐著發呆，一呆就是一上午，等到回過神來時，已經是下午兩點了，醫院餐廳的飯基本都沒了。文秋只好出了醫院吃點東西。他來到一家快餐店，剛點完餐一坐下，目光一掃，好巧不巧，便看到了芳雅。同時芳雅也看到了他。文秋更注意到，芳雅旁邊有一個男的，和芳雅挽著胳膊，大概就是昨天的新郎官吧。文秋只是看了芳雅和那個男的幾眼，什么也沒說，吃完便走了。文秋推門走時，芳雅眼中竟流露出幾分不舍。

文秋沒有回醫院，他來到了小河邊的一塊石頭上坐著。

后來文秋才知道，芳雅當時轉學來時，是家里大費周折才弄好的。她家原本生活富裕，有點勢力，但因為種種原因，早已開始衰落，等到芳雅上高中時，已是強弩之末。而芳雅高考失利的后果便是，不成仙便成魂，嫁給一個有實力的男人來緩續家族。

文秋正在河邊坐著，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一看是李琳打來的。“上午看你給我打電話來著，咋的，有事？”“沒有沒有，打錯了。”李琳也沒多說，閑聊了幾句便掛了。文秋繼續自己傻傻的坐在那里。他點了根煙，祭奠死去的青春。又一根，祭奠死去的芳雅。又一根，祭奠死去的自己。

其實芳雅那天身邊的，也不是她的老公，要想讓一個家族再次強盛，單靠一個人怎夠。

有些事，可能，已經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