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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進入3月下旬

十五

進入3月下旬,樅樹也發出了嫩芽。遠看,嫩芽就像千百個黃色的、褐黃色的蠟燭頭一樣支立在樹上,整棵樹充滿了一種虎虎生機。蠟燭頭的表面有米粒大小的顆粒,顆粒上面長著絨毛。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些米粒會長出松針,由小到大,由短到長,最后長成正常的松針爪。

除了制止砍柴,禁止在國有林放牛也是一項艱巨的工作。在農村,牛兒平時都是賴養著。春耕基本結束了,很多人就會把牛兒趕到坡上放養。放著放著,就放到了國有林的地界。

“今天我們到中嘴那邊去看看,”江少成對江宏偉說,“看他們還在放牛沒有。”

“要得。”

吃了早飯,兩個人朝中嘴走去。在中嘴有一個叫涼水井的地方,這里灌木林和野草長得都很茂盛,牛兒在山路邊就可以吃到嫩草。在一些地方,還有一些荒蕪的草壩,生長著很多鮮美的嫩草,更是放牛人的喜歡。

這里有兩個放牛人,一個老頭,一個中年人。老頭臉盤瘦削,中年人身材敦實。在農村,放牛的方式有有人和無人兩種放法。無人放就是把牛兒牽到放養地,把牛繩栓上或者錨定后人就離開,到傍晚的時候再把牛兒牽回去。無人放有一個明顯的劣勢,就是牛兒只能吃到一定范圍內的嫩草。有人放就是人牽著牛繩放養。有人放有明顯的好處,就是效率更高。人會觀察、有計劃,當牛兒把一處的嫩草吃得差不多的時候就會牽著牛兒轉移到下一處,這樣,在相同的時間內,牛兒就能夠吃到更多的嫩草,獲得更多的營養。日積月累,有人放的牛兒就會比無人放的牛兒長得更肥、更壯。所以,只要有時間、有人手,農戶都愿意牽繩放養。

除了兩人牽繩放養外,還有兩三頭牛兒是無人在放養。牛兒們的脖子上都系著鈴鐺,它們吃草的時候,隨著牛頭的擺動,鈴鐺會發出“叮當”、“叮當”悠揚而悅耳的聲音。

“這是國有林,”江少成對放牛人說,“不準放牛哎!”

“我們祖祖輩輩都在這里放牛,”瘦老頭不以為然,“你說不準放就不準放啊!”

江少成:“不是我不準,是《森林法》不準。”

瘦老頭:“你莫動不動就拿《森林法》來嚇唬人,我不信實那一套。”

江少成:“那你們信實哪一套呢?”

瘦老頭:“我們只信實生活,就是知道如果不放牛兒,它沒有草吃,就要被餓死。農民沒有牛兒,就不能耕田,就打不出來糧食,最后也會被餓死!”

江少成:“詭辯!”

“這是啥子詭辯呢,”瘦老頭不服氣,“這是事實!”

“那我問你,”江少成詰問,“你們在這里放牛,給國家造成了損失,是不是事實呢?”

“那你說看,”瘦老頭反詰問,“我們給國家造成了啥子損失呢?”

江少成:“你是農民,你不知道牛兒、羊兒喜歡啃小樹的樹皮啊?”

中年人:“我只知道羊兒愛啃,牛兒是不愛啃的!”

江少成:“牛兒也啃!”

瘦老頭:“我把牛繩牽住的、它啷個啃呢?”

江少成:“你現在是牽著放,但那些敞放的呢,它就可能啃哪!還有,你牽著它吃不到,但你一路上來的時候,它可能順便就在路邊啃一口了。俗話說,人要臉,樹要皮。小樹被啃了樹皮,它還啷個長呢?”

瘦老頭:“是哪個牛兒啃了,你就去找哪個噻!”

江少成:“我們人手有限,不可能一天到晚來看著。”

瘦老頭:“那我就不管了,反正我的牛兒沒有啃小樹的樹皮!”

“我說啊,”中年人嘟囔道,“年輕人還是要少帶過。”

江少成:“那沒有辦法哎,做到了這個工作,不帶過也不行哪!”

說著,江少成就開始動手,準備把牛兒牽到林場去。有路人看到這個情況,就回院子給牛兒的主人報信,牛兒的主人趕來。他們自知理虧,就忙不迭地陪小心,最后把牛兒牽走了。

江少成和江宏偉繼續向黃家壩方向前進。

“宏偉,”江少成叮囑說,“眼尖一點,看有沒有人偷樹。”

“嗯。”江宏偉答應。

又走了一會兒,江少成發現了一些痕跡。

“你去里面看看。”江少成指著旁邊的山彎對江宏偉說。

江宏偉剛走到山彎處,立即就有所發現。

“少成哥,”江宏偉大聲喊,“你過來看。”

江少成走過去,他看到了地上散落的木屑、樹枝和樹顛。看木屑、樹枝和樹顛的樣子,應該砍沒多久。

“還在砍!”江少成恨恨地說。

在這個位置上,江少成判斷,這件事十有八九就是黃家壩人干的。

“把樹顛拖上。”江少成對江宏偉說。

用樹巔去對樹棒這個辦法其實是一種簡單實用的辦法。對于偷盜事件,首要的當然是抓現行,這樣人贓俱獲,對方也沒有話說。但如果能夠間接證明,能夠從基本的邏輯上講得通,也能夠形成很大的威力。以前護林員不怎么負責任,追查力度不夠,盜伐者也完全沒有養成掩飾和毀滅證據的意識。江少成當上護林員后用了這個辦法,證明非常有效,在堰塘坎已經破過一起偷樹大案了。

江宏偉拖上樹梢,兩個人繼續朝黃家壩走去。轉眼間,黃家壩已經映入眼簾。

黃家壩是國有林邊上的一處山坳,面積有兩三百畝。從黃家壩這個名字就可以知道,這里有大片平坦的田地。因為有良好的農業生產資源,在田地的邊上、山嶺的下面就建了不少農房,很多農房又聚集成了一個個院子。

這樣的農家院子有三四處。

兩個人來到了山林的邊上。

“把樹顛藏在這里。”江少成指著身邊的灌木叢對江宏偉說。

江宏偉把樹顛拖進灌木叢,兩個人繼續向院子走去。

在田地的邊上長著很多扁竹梗,它沿著田埂和溪溝邊生長,形成了一條扁竹梗小道。三月上旬,扁竹根的花已經開放了,現在正是它的盛花期。扁竹根的花朵有兩層,每層有三瓣。下層花瓣大,上層花瓣小稍上卷。花朵的底色是白色的,但有很明顯的紫色色暈。下層每朵花瓣上還有一只黃色的“眼睛”,眼睛上還有“睫毛”,能夠讓人感覺到一種特別的妖嬈和嫵媚。

江少成和江宏偉來到一個靠溪溝邊的院子,黃俊仁就住在這里。

這個時候,黃俊仁從屋里走出來。

“是你們哪?”黃俊仁和江少成打招呼。

“黃老師,”江少成笑著問,“在忙啥子呢?”

黃俊仁:“也沒有忙啥子。”

黃俊仁家所在的院子是一個“Π”的形狀,大門是開放式的,沒有門扇。大門邊外是一道一米高的坎子。院子的壩子有七八十平米。壩子的邊上有一口消防井,還有一排排的兔圈。讓人印象深刻的是一個練武的樁子,樁子上還綁扎著一些棕殼。

“這個樁子是哪個立的喲?”江少成問。

“我立的。”黃俊仁說。

“你也喜歡武術?”

“嘿嘿,搞起好耍哎----進屋坐。”

江少成和江宏偉走進黃俊仁家,然后在桃屋的板凳上坐下。

“到你們這里還真的有點事。”江少成看著黃俊仁。

黃俊仁:“啥子事嘛?”

“你們這里還有人在偷料哎,你曉不曉得是哪個嘛?”

“那我不曉得哎。”

“黃老師,”江少成歪頭看著黃俊仁,“你相不相信,我可以找出偷料的人?”

“啷個找呢?”

“我總有辦法噻。”

“嘿嘿。”

“你看我的。”江少成顯得胸有成竹。

然后,江少成就帶著黃俊仁一起出門。他叫住一個正在吃早飯的年輕人。

“是不是你偷的料?”江少成問。

“我沒有偷料哎!”年輕人回答。

“你叫啥子名字?”

“黃春方。”

“你住的是哪一家?”

“這里。”黃春方用手指了指。

“我們要到你家里去檢查一下。”

“各自去檢查噻。”

說著,江少成就和江宏偉一起到黃春方家。在后陽溝,他們發現了一根新鮮的木頭。

“這根料是啷個回事?”江少成問黃春方。

“這是我從各自山林里砍的,”黃春方回答,“準備修一下房子。”說著,黃春方指了指房子,“有一根檁子斷了,我砍根樹來換。”

江少成:“但我們懷疑你是砍的國有林的樹哎。”

“憑哪點呢?”

“你說是在自家山林里砍的,那你能不能領我們去看看。你把樹砍了,總留得有個樹樁噻----敢不敢領我們去看嘛?”

“你要去看各自去看。”

“我又不曉得地方,啷個去看呢?”

“那我不管。”

“你不配合,其實我們也有辦法。我們也有證據。”

“有證據就拿出來噻!”

“去把證據拿來!”江少成對江宏偉說。

江宏偉轉身離去。然后,江少成把樹棒扛到地壩上來。不久,江宏偉也把樹顛拖到了地壩上。

“這是我們在國有林里發現的被砍下的樹顛,”江少成對黃春方說,“我們來對。”

“你各自對噻。”

“你各自看,”孫少成指著木棒和樹顛的結合處,“現在還有啥子話說?”

“這個不能說明問題哎!”黃春方依然嘴硬。

“如果這都不能說明問題,”江少成針鋒相對,“哪種才說明問題呢!”

“那你問它一聲,看它答不答應,如果答應了,我就認!”

“你是不是要嘴硬?”

“是這個道理噻!”

“好,”江少成點點頭,“你兇,我能力不夠,那我就找有能力的來處理行不行!”

“你找噻!”

“好,你說的!宏偉,你馬上到林業局去,喊公安科的人上來。”

江宏偉還站著不動。

“聽到沒有!”江少成大聲說,“快去哎!”江少成看著黃春方,“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哎!我沖,我不相信你比堰塘坎的譚成貴、陳家勝還沖!你去問問吧,最后還不是只有乖乖認罰!”

聽到江少成的命令,江宏偉就準備出發。

“少成,”黃俊仁揚了揚手,“恁個一個小事兒,驚動林業局沒有必要!”

“你看他,”江少成攤開手,“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我也沒有辦法哎。”

“都不要沖,”黃俊仁扳著江少成的肩膀,“走,到屋里說。”

聽到黃俊仁這樣說,江少成也不再堅持,他也覺得事情不大,不值得驚動林業局公安科。幾個人又回到黃俊仁的家里。

桃屋的一角,有一個書柜,書柜里的書不算多也不算少。江少成走過去看了看。柜子里最多的是學校的教科書和作業本,還有一些小說和雜志。擺在顯眼的是幾本武術方面的書籍。有一本《站樁要訣》引起了江少成的注意。他拿起書翻了翻。

“不瞞你說,”江少成笑笑,“我也喜歡武術,但不喜歡站樁。”

“為啥子呢?”黃俊仁問。

“太文靜,不過癮。”

“站樁其實并不簡單。”

“你覺得站樁有啥子作用呢?”

“站樁是一門道家功夫,別看只是站站,它也能夠增強腰部和下肢力量,提高身子的穩定性。”

“那----啷個練呢?”

“主要有這么幾個要點----兩腳平行站立,”說著,黃俊仁就示范起來,“與肩同寬,眼睛微合,嘴巴微閉,舌頭抵住上顎,膝蓋微微彎曲,自然呼吸,心無雜念,身體正直。”

江少成也學著做了做。

“習武習武,”黃俊仁繼續說,“動和猛是一方面,靜和柔是另一方面。一方面再強,另一方面不跟上,也是不完美的!”

“有點道理。”江少成點點頭。武術的道理是相通的,江少成是真心認同。

黃俊仁:“你現在照山,經常會面臨一些危險的情況,如果打起來,很容易吃虧!這個時候保持冷靜,以靜制動很重要。”

江少成:“是。”

黃俊仁:“所以,你也可以練練站樁。”

“嘿嘿。”

江少成看到書柜上有一本不大不小的、紅色的膠皮筆記本。江少成翻了翻,本子至少寫了一半,里面有詩歌、散文,還有一些名言警句。

“字還寫得漂亮哎!”江少成由衷地贊揚。

“過獎過獎。”黃俊仁擺擺手。

“這些文章都是你寫的嗎?”

“是。”

然后,江少成就小聲地念了出來----桂花還沒有綻開的時候,是淺黃色的。幾乎是在一夜之間,桂花就綻放了,它的顏色由淺變深,兩天后就變成了金黃色的甚至是棕紅色……

“寫得好!”江少成豎起大拇指。

“出丑出丑!”黃俊仁顯得很謙虛。

“我真的想不到,在我們這里,還隱藏著你這樣的高人哪!”

“啥子高人羅,”黃俊仁擺擺手,“談不上!”

“你們這個院子一共住了幾家人嘛?”江少成問。

“一共有5家人,左邊是我們家,”黃俊仁邊說邊指,“中間是中間是黃誠孝家,就是黃春方的老漢,右邊是黃春方家,在外邊,還有鄧平安和劉學普兩家。鄧平安就是那次說把他孫女強奸的那個老頭兒。”

“黃春方姓黃,你也姓黃,你們有啥子親戚關系沒有呢?”

“我老漢是黃誠孝是親兄弟,黃春方是我侄兒哪。”

“是這樣啊。”

“黃春方家其實不缺錢,他老漢在城里做漆工,他也在跟著學,收入很可觀。”

“那還去偷啥子料嘛!”江少成不以為然。

黃春方:“嘿嘿。”

然后,幾個人又來到屋外。大家來到了練功樁的跟前。江少成先打了幾拳。

“黃老師,”江少成指著樁子說,“給我們露一手噻!”

黃俊仁也不再謙虛,就簡單地打了一套自己平時練習的套路。他圍繞木樁擊打,拳、掌、肘、腿等都用到了。擊打有力,步伐靈活。

“不錯!”江少成點點頭。

黃俊仁:“雖然是練習,但也要心有敵人哪。”

江少成:“這個我知道。”

說話間,黃春芬背著一背牛草從外面回來。

“她就是黃春方的妹哎。”黃俊仁介紹說。

“是,”江少成笑笑,“那天是她,今天又是她哥哥。”

黃俊仁:“哪天?”

江少成:“在三倒拐砍柴那次哎。”

黃俊仁:“那次也有她嗎?”

江少成:“有哎。”

“嘿嘿。”黃春方笑笑。

“你這次----”江少成看著黃春方,”看在黃老師的面子上,就警告吧。”

黃春方:“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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