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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今年干旱比較嚴重

三十三

今年干旱比較嚴重,從8月中旬就開始連晴,連晴天的天數達到了接近30天。連晴20天后,有的植物就頂不住了。最先遭不住的是草本和藤本植物,它們的葉子開始萎縮干枯,。開始是三分之一,逐漸到三分之二,沒有完全干枯的葉子也因為失水而蜷曲。即使是一些木本植物,如果土壤貧瘠、保墑能力不行,也會遇到很大的危險,來到了生死線的邊緣。但如果干旱進一步發展,它們的生命也非常堪憂。

從堰塘坎出來走了20分鐘,走著走著,王大軍突然發現地上的土有被翻動的痕跡。

“你看,”王大軍指著地上,“這好像是啥子動物弄出來的?”

“還能是啥子動物呢,”向麗說,一看就是豬哎。

“啥子豬哦?”王大軍有點警覺,“野豬還是家豬?”

“那就不知道了。”

一路上,這樣被被翻動的泥土隨處可見,另外還能看到不少豬屎。

又走了幾分鐘,兩個人終于看到了一群豬。這群豬一共有10來頭,一頭大母豬,八九只小豬。小豬只有十幾二十天大。

豬群看到王大軍和向麗,也受到了驚嚇,然后轉頭向前面逃去。

轉過一道彎,兩個人看到了一幢房子。這幢房子是土墻結構的平房,有二三十米長,看起來新修不久。

“這房子是修來搞啥子用喲?”王大軍自言自語道。

“總有用場噻。”向麗嘟囔說。

“好像是一個加工廠。”

在加工廠的旁邊,還有一口水塘。水塘有三分之個籃球場大小,水塘里的水呈黃顏色,也不知道是水質如此還是被污染成這樣。水塘的四周都是低矮稀疏的灌木叢,其中還有幾顆五六米高的柳樹。剛才兩個人看到的豬群沿著塘邊跑到了一個小壩上。這里,還有兩三頭大豬在休息。

王大軍和向麗從水塘旁邊的小路下到房屋的背后,沿著后屋檐往房的另一頭走。

剛走沒幾步,就有一股柴煙飄散過來。

“有人嗎?”王大軍大聲問。

沒有人答應。

快到房屋盡頭的時候,墻上出現了一道門。門是關閉著的,但門板的中間有一個大窟窿。大窟窿大到人可以從這里鉆進去。

王大軍真的從大窟窿里鉆進去,他發現這里是一間廚房。定睛一看,王大軍發現有一個男人正站在灶臺前忙著什么。聽見聲響,男人也發現了王大軍,他顯得有點驚愕,但身子并沒有移動。

男人40多歲,身高1米65左右,身材還算敦實,臉龐瘦削,頭發比較長,也比較凌亂。他穿著一件舊的中山裝,身上顯得有點臟。

“你好!”王大軍和男人打招呼。

“嗯。”男人嘴里咕嚨了一聲。

“你在這里住嗎?”

“嗯。”

“就你一個人嗎,還有其他人沒得?”

“沒得,就我一個人。”

說著,向麗也從大窟窿鉆進來。

“你是這個地方的人嗎?”王大軍繼續問。

“是,”男人點點頭,“我在柏樹灣住。”

“柏樹灣?那你認不認得到江少成?”

“啷個不認得呢,他是我弟弟哎。”

“你弟弟?那你叫江----”

“江少華。”

“你是江少華?”

“是哎。”

“我聽少成說起過你。”

“哦。”江少華顯得有點恍惚。

“你----不是在林業局工作嗎?”

“嘿嘿,”江少華笑笑,“以前是。”

“這些豬都是你喂的嗎?”

“是。”

“你辭職了,來這里喂豬?”

“不是,犯錯誤了。”

“犯錯誤?”

“是。”

看到江少華囁嚅的樣子,王大軍也不好繼續問下去。王大軍和向麗走向廚房的前門。

“那里有一頭郎豬,”江少華提醒道,“你們莫去招惹它。”

廚房的外面是一個有五六十平米的土壩子。在壩子上,有幾頭大豬躺在那里休息。郎豬就在廚房旁邊六七米的地方趴著,看樣子七八百斤。當王大軍和向麗出現的時候,郎豬也發現了他們。郎豬大概是感到了某種危險,就把頭抬起來,然后低沉地吼了幾聲。它的耳朵耷拉著,遮住了視線,所以,它要隨時搖晃搖晃,才能觀察到前方。

郎豬不斷的低吼著,不斷地搖著頭,好像是對兩人進行警告。

“快走。”向麗推了推王大軍。

兩個人趕快往一邊走去,離開了這個危險之地。走出養豬場,兩個人又走回山道上。

“犯錯誤?”王大軍想起剛才江少華的話,“犯啥子錯誤哦?”

“不曉得。”向麗嘟囔道。

“很明顯他是被單位開除的哎。”

“有可能。”

“哦----”王大軍突然明白了過來,“他以前不是林業公安科的科長嗎,可能是貪污受賄,翻船了,受到了法律的制裁。”

“可能吧,”向麗點點頭。

“你注意到沒有,”王大軍看著向麗,“江少華的精神好像有點問題。”

“啥子問題嘛?”向麗也看著王大軍。

“你沒有發現哪,他的神情有點呆滯哎。我們大聲喊,他也不答應。我們進去的時候,如果不是我和他打招呼,他可能還不會和我說話。你覺得這些表現正常?”

“是有點問題。”

“按照一般的禮數,我認識他弟弟,看在他弟弟的面子上,也應該說句客套話哎!”

“說啥子客套話嘛?”

“比如,喊我們吃飯哪。”

“嘻嘻,”向麗笑笑,“他在煮豬食,你吃不吃嘛!”

王大軍知道向麗在和自己開玩笑,他搖了搖頭。

“可能是遭受了很大的打擊,精神崩潰了。”

“哎----”向麗嘆了一口氣。

兩人加快腳步。轉過一道山梁,柏樹灣已經近在眼前了。

從山梁下來,在邊上的一個院子,有一個50多歲的大娘在曬谷子。

“你們是到哪個屋頭去嘛?”大娘問。

“我們到少成家去。”王大軍說。

大娘:“他沒有在家。”

王大軍:“周林巧在不在嘛?”

大娘:“她在。”

兩個人繼續往前走。

“找根棍子,”向麗對提醒王大軍,“這院子的狗兇得很!”

王大軍看到路邊一塊菜地里插有一些竹棍,就走過去抽了一根,然后在腿上一折為二,自己拿一截,又給了向麗一截。

王大軍到過柏樹灣兩三次,對這里的院落還是有一個大致印象。又走了七八分鐘,兩個人來到了江少成家。

一條黑狗從路邊沖過來,對著王大軍和向麗吠叫。王大軍用手中的棍子向黑狗打去,黑狗機靈地躲開,然后繼續在稍遠的地方吠叫。

走到房子跟前,房門關著。王大軍用手一推,房門就打開了。

“周林巧----”王大軍大聲喊,“周林巧----”

但沒有人回應。

王大軍注意到,在干檐上有一個木盆,木盆里泡著幾件衣服。在壩子邊上的晾衣繩上,還晾著幾件小孩兒的衣服。坎下壩子邊上的桂花樹和柿子樹明顯地長大了,現在柿子樹上正結著一個個青澀的果實。那果實已經比較大,看來要不了多久就要成熟了。讓人印象最深的還是從樓上吊下的一長串一長串的包谷,它們占據了小半個門臉。

過了四五分鐘,一個十五六歲的妹崽來到房前。

“周林巧在那邊幫忙,”妹崽說,“到那邊去吃飯吧。”

“那邊在做啥子嘛?”王大軍問。

“打房子,”妹崽說。

王大軍想,可能是剛才那位大娘去報了信,然后主人家才派人來叫他們的。

王大軍和向麗跟著妹崽來到七八十米外的一個院子。從一道旁門進去,來到了一個廚房,很多人在這里吃飯。

“你們好,”王大軍和大家打招呼,“我們是少成的朋友!”

“吃飯。”有人招呼道。

王大軍看到積極回應的還有一個躬腰駝背的婦人,她好像是周林巧,但她那個樣子真的讓王大軍非常吃驚。王大軍又看了看,他確定了自己的判斷,她就是周林巧。

周林巧不時用眼睛瞟看王大軍和向麗,但每次她的目光和兩個人相遇的時候,周林巧就主動把目光移開。王大軍記得10多年前見到周林巧的時候她還是一個年輕女人,雖然腳有點殘疾,但女人的青春、自尊甚至好看還在。但現在的周林巧只剩下自卑了。

“吃糖。”王大軍從包里抓出一大把糖來放在飯桌上。

有人舀了兩碗飯來端給王大軍和向麗。王大軍覺得飯太多,就走到甑子跟前往里面刨掉了一些。向麗也如法炮制。然后兩個人端著碗飯開始吃起來。

吃完飯,王大軍和向麗把碗放下。這時候周林巧也吃完了。然后,周林巧就帶著兩個人回家。

周林巧的容貌并沒有發生太大的變化,只是白嫩和清秀消失了很多,女人的風韻消失殆盡。

周林巧穿著一件灰色的舊西服,里面穿的是一件圓領T恤。T恤已經很舊了,領口變了形,松垮垮地套拉在頸子上。周林巧下身穿的是一件健美褲,這是幾年前女人比較時髦的一種褲子,但現在縣城的女人早就不穿這個了。周林巧腳上穿的是一雙塑料雨靴,這讓健美褲更顯得不倫不類。

周林巧身邊帶著一個四五歲的男孩子。小男孩對周林巧很黏,不斷地求抱。看得出來,周林巧對小男孩很溺愛。

“你認不認得我?”王大軍問周林巧。

“嘿嘿!”周林巧笑了笑。

“10多年前你結婚的時候我還來吃過酒哎,以后還來過兩三次。”

“我記得。”

“哎,這是老大還是老二?”

“老二。”

“老大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

“女孩兒。”

“今年恐怕都10好幾歲了吧?”

“12歲。在太平寨讀五年級。”

周林巧走路的時候必須要躬著腰,那形體和缺口向左或者向右的字母“U”差不多。周林巧變成這個樣子,明顯和她腳崴有關,但它們到底是一個什么關系,王大軍也不知道。

“哎----”王大軍在心里嘆了一口氣,不由自主地搖了搖頭。

快到院子的時候,剛才那條黑狗又跑過來對著王大軍和向麗吠叫。

“打死!”周林巧大聲地訓斥著,“快沖開!”

周林巧用手朝狗子揚了揚。在周林巧的呵斥下,黑狗頓時收斂了很多。

回到家,周林巧就拿著一把掃帚打掃起干檐來。干檐是泥土地面,上面有鞋子上帶來的泥土,還有雞子屙的雞屎。周林巧大概覺得這樣打掃后會好一些,但在王大軍看來,掃與不掃都差不多。

因為勞動,一些泥土粘在周林巧的臉上、手上,不小心用手或者袖子擦臉,臉就變花了,但周林巧也不在意或者根本不知道。周林巧扎的依然是很久以前那種掃帚辮,但頭發已經大不如以前平順光滑,但也不特別零亂。讓王大軍印象最深的是她的鬢角,那里已經出現的一小團白發。王大軍知道,這團白發本應該推遲十幾年、二十幾甚至三十幾年才會到來,但因為生活太艱辛,它提前來到了周林巧的頭上。這團白發也好像是一個特別的標記,證明周林巧比同齡的女人更勞累、更辛苦。

“這是給孩子買的一點糖果。”王大軍從挎包里拿出了糖果,“還有幾包煙。”

“來耍就來耍,”周林巧客氣地說,“還買這些東西干啥子嘛!”

“不存在,一點小意思。”

看到人回來,幾只雞子也從下面的地壩來到干檐上。

“哦時----”周林巧大聲吆喝著,“哦時----”

周林巧的聲音粗獷而兇狠,是那種鄉下經常可以聽見的農婦的吆喝聲。

“當時我發現你只是腳有點瘸。”王大軍問。

“是。”周林巧點點頭。

“是啷個回事嘛?”

“我腳痛,”周林巧解釋說,“一直不好,各種辦法都想盡了,還是不好。然后,我就四處燒香,聽說哪里菩薩靈,就去哪里拜。”

“有效果沒有嘛?”

“有哎。過了半年,腳慢慢就不是很痛了,也不知道是哪個神仙保佑好的。”

周林巧走路的時候腳踝并不正,是彎曲著的。王大軍覺得由痛到不痛,大概是一種麻痹和適應的結果。比如,以前崴處的骨頭、韌帶、肌肉、神經是扭曲錯亂的,那自然痛,然后時間長了,它們互相拉扯、摩擦、融合,接觸的地方變得鈍平了,痛感自然就減輕了。

“那背出現問題是哪個時候?”王大軍繼續問。

“應該是生老二過后才嚴重的。”周林巧說,“我生娃兒也毛,生了老二第二天我就下床做活路了。可能是做活路做得太狠了,開始只是有點扯。”

“啷個扯法嘛?”

“就是你要彎著腰才舒服點,如果硬伸,背就痛。”

“去醫院看過沒有呢,是什么原因,有沒有辦法治呢?”

“醫生說可以做手術矯正,但要恢復到原來的樣子已經不可能了。醫生還說,不能做重活路,不能太勞累,在農村,不做活路啷個行嘛!”

王大軍聽說過所謂的“富貴病”,比如肺結核,要休息得好,營養好。周林巧的腳病和背病大概也屬于這樣的病吧。王大軍想,如果有錢做手術,大概能夠矯正二分之一、三分之一,那也是矯正一分順眼一分。但因為貧窮,周林巧的病不但得不到矯正,而且還可能繼續惡化!

對于一個普通人來說,從小到大,視線的高度是一點一點升起來的;長大成人了,視線的高度也基本上固定了。這種高度會保持到生命的終點。但對于周林巧來說,她從一個小孩子慢慢地長到1米6高的少女,然后,短短幾年間,又從1米6的少女變成了一個一米一二的少婦----視線低了高,高了低,這是怎樣的一種悲慘人生哪!

王大軍和向麗坐在桃屋的一根長板凳上,周林巧坐在對面的另一根長板凳上。

“你這個樣子,”王大軍繼續問,“做農活的時候可能很艱難吧?”

“難是難,”周林巧笑笑,“但習慣了,也就那樣。你別看我這個樣子,我還能背100多斤呢!現在全家人的產,除了犁田請人外,栽秧和搭谷都是我一個人。每年要出谷子3000多斤,包谷1500多斤,今年已經賣了一頭肥豬,圈里還有兩頭造子,過年又可以殺了。”

“不得不承認,”王大軍豎起大拇指,“你真的很能干,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一點也不比一個健康人差!”

“嘿嘿。”周林巧憨厚地笑笑。

“如果嫩個做下去,”王大軍提醒說,“以后可能會癱瘓羅!”

“如果要癱瘓,”周林巧搖搖頭,“那也沒有辦法,就是命哪!”

“為什么不讓少成回來呢?”王大軍問,“他在家,也可以幫你分擔一部分哪!”

“他不會回來!”周林巧嘟囔道,“他不習慣于搞生產。而且,回來了,到哪里去找錢呢?”

“哎----他每年給家里寄不寄錢呢?”

“他出去的頭兩年,”周林巧說,“一分錢也沒有寄過,這3年每年還是寄了一點錢回來。03年寄了4500元,04年寄了6300元,今年寄了5800元。”

“看來他也一年一年在變好哎。”

“少成經常怪我亂用錢,”周林巧開始數落起來,“但我哪里亂用嘛!家里一直沒有電視機,崽崽經常到別個屋去看,不方便,我就去買了一臺彩電,29吋的,在我們周圍團轉也算最大的。加上音響、功放、VCD機,全套就花了3000元。還有裝修房子、安裝電話、兩個崽崽的書學費、肥料錢、農網改造費、電費、醫藥費、人情費,等等,處處都要花錢!”

王大軍:“確實,當家才知油米貴。”

王大軍很想給周林巧說少成在外面有女人,他找的錢大部分都被女人騙走了。但想了想,還是沒有說。一是說了沒有作用,只會增加周林巧的煩惱,另外,這個情況周林巧可能是知道的。

“現在我是這樣想的,”周林巧幾乎是自言自語,“能活一天是一天。我希望把孩子拖得大一點,讓他們翅膀再硬一點,到時候我癱了、死了也就無所謂了。”

這句話讓王大軍心里一震----原來在周林巧心里,三觀已經和別人大不一樣了。她現在生活的意義不在面子、尊嚴上,不在貧困、艱辛上,孩子成長就是她活著的唯一意義!但幾乎可以肯定,周林巧不會壽終正寢,她最后的結局可能會很悲慘----沒有有能力的、孝順的兒女在身邊,沒有親人照顧,得不到很好的治療。

王大軍覺得,如果周林巧不曾青春健康,他不會悲哀;如果周林巧沒有那么凄美曲折的愛情,他不會悲哀;如果周林巧曾經享受過生活的美好和快樂,他也不會悲哀。但周林巧的人生實在太離奇、對比太強烈、太不幸,所以,他感到很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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