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夜色出來時，晚風帶著點涼意。許言很自然地脫下外套披在秦蓁肩上，帶著剛洗過的皂角香，熨帖得讓人幾乎要放下戒心。

“我送你們回去？”他站在車旁，路燈在他身后拉出長長的影子，桃花眼在夜色里顯得格外真誠。

宋韻之已經喝得微醺，靠在秦蓁身上哼哼唧唧：“要送要送，蓁蓁的車太晃了，我要坐帥哥開的車……”

秦蓁剛想拒絕，許言已經拉開了副駕駛的門，笑意溫和：“學姐放心，我車技還行。而且韻之這樣，確實不方便再折騰。”他頓了頓，補充道，“我家就在御景豪庭附近，順路。”

御景豪庭是宋韻之住的小區。秦蓁看著他眼底那抹恰到好處的關切，忽然想起夢里那些精心設計的“順路”——顧璟總在她去公司的路上“偶遇”，沈宛宛總能“碰巧”和她買同一款香水。原來套路不分新舊，只看用的人夠不夠高明。

她沒再推拒，扶著宋韻之上了后座，自己則坐進副駕。許言的車是輛低調的黑色轎車，內飾簡潔，卻在中控臺上放著一個眼熟的擺件——去年辯論賽結束后，她隨手放在評委席上的兔子鑰匙扣，后來以為弄丟了，原來在他這兒。

“這個……”秦蓁指尖剛碰到擺件，就被許言按住了手。

他的掌心溫熱，帶著薄繭，力道卻不容掙脫。剛才那副陽光少年的模樣消失了大半，眼底的溫柔沉淀下來，變成濃稠的墨色：“學姐喜歡的話，送你。”

“這不是我的東西嗎？”秦蓁抽回手，語氣淡了幾分。

許言發動車子，方向盤在他手下轉了個平穩的弧度，輕笑一聲：“撿到的就是我的了。不過學姐想要，隨時可以拿回去。”他側頭看她，路燈的光掃過他的臉，一半明一半暗，“就像……有些東西，只要是學姐的，我都想撿回來。”

這話里的暗示太過明顯。秦蓁沒接話，轉頭看向窗外。車窗外的霓虹飛速倒退，像極了夢里那些失控的畫面。她忽然意識到，許言的“蓄謀已久”，恐怕比她想的還要早。

到了御景豪庭門口，許言先下車替她們開車門，扶著醉醺醺的宋韻之交給張媽，轉身時遞給秦蓁一個信封：“學姐，明天校友返校日，這個或許用得上。”

秦蓁接過，指尖觸到信封里堅硬的卡片邊緣，剛想問是什么，他已經退回到車里，隔著車窗沖她揮手：“早點休息，明天見。”

車子駛遠后，秦蓁拆開信封——里面是一張顧氏集團的內部通行證，權限等級不低，足夠進入顧璟的頂層辦公室。旁邊還壓著一張紙條，字跡清雋：“聽說學姐想避開顧總？有時候，最危險的地方反而最安全。”

夜風卷起秦蓁的長發，她捏著那張通行證，忽然笑了。原來他不僅知道她想避開顧璟，連她“事在人為”的心思都摸得一清二楚。

這個看似無害的法學院學弟，手里握著的牌，比她想象中要多得多。

而這場由他精心布下的局，才剛剛開始。

秦蓁捏著通行證站在原地，晚風吹散了酒吧帶來的喧囂，卻吹不散心頭那點被窺破的涼意。她轉身往宋韻之家里走，腳步放得很慢，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卡片邊緣的紋路。

“秦小姐，您不進去坐坐嗎？”張媽在玄關處收拾著宋韻之的外套，見她站在門口，關切地問了句。

“不了張媽，之之醒了讓她好好睡一覺。”秦蓁笑了笑，目光掃過客廳茶幾——上面放著本翻開的相冊，最新一頁是宋韻之去年生日時拍的，照片里除了宋韻之和幾個閨蜜，角落里還站著個穿白襯衫的男生，正低頭給氣球打結，側臉輪廓和許言重合度極高。

原來那時他就已經在她的圈子里了，像顆耐心的種子，藏在土壤深處，等一個合適的時機破土而出。

回到家時，秦父秦霄還沒睡，正坐在書房看文件。見她進來，抬了抬下巴：“明天校友返校日，顧氏那邊說顧璟也會去，秦家作為捐建方代表，你哥沒空，你替他去露個面。”

秦蓁心里咯噔一下——許言連這個都算到了？

“知道了爸。”她應著，轉身要走，卻被秦霄叫住：“聽說你最近和宋丫頭走得近，她那個前男友孫浩，背景有點問題，你讓她別太較真。”

秦蓁腳步一頓，忽然想起夢里孫浩后來的結局——被顧璟的對手利用，卷進商業糾紛，最后身敗名裂。而當初把孫浩推到風口浪尖的，正是一份“意外泄露”的背景調查，經手人是誰，夢里沒說清，只記得那人手腕上總戴著塊黑色腕表。

回到房間，秦蓁把那張通行證扔在桌上，燈光下金屬卡面映出她眼底的冷意。許言的“蓄謀已久”，恐怕不止是為了接近她這么簡單。

手機屏幕亮了下，是許言發來的消息：【學姐明早九點，我在你家樓下等你？順路。】

秦蓁看著那兩個字，忽然笑了。

她回了個“好”。

既然他布了局，那她就陪他演下去。倒是想看看，這位白切黑學弟藏在溫和面具下的，到底是怎樣的野心。

第二天早上九點，秦蓁剛走到樓下，就看到許言靠在那輛黑色轎車旁等著。他換了身淺灰色西裝，沒打領帶，領口隨意地敞著兩顆扣子，少了幾分學生氣，多了些清雋挺拔的模樣，手里還提著個紙袋。

“學姐，剛買的生煎包，你以前在學校總去的那家，熱乎著呢。”許言把紙袋遞過來，笑容依舊是那副無害的樣子，仿佛昨晚車里的暗流涌動只是錯覺。

秦蓁接過，指尖觸到紙袋的溫度，淡淡道：“費心了。”

車里放著舒緩的輕音樂，許言開車很穩，偶爾側頭和她聊幾句學校的趣事，說到以前辯論賽上她懟得對手啞口無言的場面，眼里的崇拜看起來真摯無比。

快到A大時，秦蓁忽然開口：“孫浩的背景調查，是你做的吧？”

音樂還在流淌，許言握著方向盤的手卻微不可查地頓了一下。他沒立刻回答，等紅燈時才側過頭，桃花眼里的笑意淡了些，坦誠道：“他配不上韻之。”

“所以你就把他的資料匿名發給了秦家和宋家？”秦蓁看著他，“包括他父親當年的那筆債務糾紛？”

許言沉默了幾秒，忽然笑了，這次的笑里沒了偽裝，帶著點被戳穿的坦然：“學姐果然什么都知道。”他轉回頭，綠燈亮起，車子平穩前行，“但我沒害他，只是讓他認清現實。有些人從一開始就不屬于那個圈子，硬擠進去只會粉身碎骨。”

秦蓁沒說話。她想起夢里孫浩后來的下場，確實比現在的“和平分手”慘烈百倍。許言這步棋，說是破壞，倒更像提前止損。

車子駛進校園，熟悉的林蔭道旁圍了不少返校的校友。許言剛停穩車，就有人笑著打招呼：“許言，你也來了？聽說你最近在跟著李教授做項目？”

“是啊，順路陪學姐過來看看。”許言笑著回應，自然地接過秦蓁的包拎在手里，那熟稔的姿態，倒像是他們已經認識了很久。

秦蓁看著他游刃有余地和各路校友寒暄，忽然發現他認識的人遠比她想的要多——從系主任到學生會主席，甚至連后勤處的阿姨都能笑著跟他聊兩句。這哪里是普通的法學院學生，分明是早就把整個A大的人脈網摸得透透的。

走到捐建的新圖書館前，遠遠就看到顧璟站在那里，穿著深色西裝，正和幾位校領導說話，側臉冷硬，和夢里那個讓她癡迷的身影慢慢重合。

“顧學長好像在等你。”許言忽然湊到她耳邊，聲音壓得很低，帶著點若有似無的笑意，“畢竟秦家的代表，他總得給點面子。”

溫熱的氣息拂過耳廓，秦蓁卻只覺得遍體生寒。她轉頭看許言，他眼底的笑意依舊溫和，可秦蓁分明從那深處，看到了一絲期待——期待她和顧璟產生交集的期待。

原來他布的局，從來不止她一個棋子。

秦蓁忽然笑了，抬手理了理鬢發，語氣輕快：“那正好，我也有事想找顧總聊聊。”

她抬步朝顧璟走去，沒回頭看許言的表情。但她能感覺到，身后那道看似溫和的目光，此刻正像實質般落在她背上，帶著勢在必得的重量。

這場戲，越來越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