闕歌的雨季來得猝不及防，豆大的雨點砸在巫木飛檐上，驚起一片鴉鳴。我叼著草莖躺在觀星臺的琉璃瓦上，任由雨水順著下頜滴進衣領——反正以星辰之力淬煉過的軀體，早不懼寒暑濕潮。下方演武場傳來兵器相擊的脆響，大哥正領著族中子弟演練《燭照九闕陣》，陣法軌跡在水洼里映出細碎的光斑，像極了前世實驗室里示波器上跳動的正弦波。

“少主！西境哨塔急報！“侍從的聲音穿透雨幕，我指尖一彈，草莖精準無誤地釘入三丈外的香案，墨跡未干的急報便乘風飄到掌心。展開羊皮紙的瞬間，星力自發在視網膜上投射出立體地圖：闕歌西陲與荒原接壤處，十七座烽燧竟排成了逆位北斗的形狀——這是唯有巫族高階祭司才能布置的“歸墟迷陣“，而陣眼處標注的入侵者服飾紋樣，分明是百年前被驅逐的“蝕月教“余孽。

“讓父親召集長老會，“我翻身落地，水痕在月白色巫袍上暈開星芒狀的印記，“另外，給師傅送壇'醉星河'，就說...徒兒要借她的老骨頭鎮陣。“侍從領命跑遠時，我聽見演武場傳來大哥的悶哼——他大概又被我隨手甩出的草莖嚇到了。

議事殿內，檀香混著雨水的腥氣在巫木柱間縈繞。十二位長老的巫紋面具在燭火下泛著微光，父親掌心的星軌圖正與我手中急報重疊：“蝕月教竟敢重現'歸墟逆斗'，他們是想吸干闕歌的地脈靈氣？“

“地脈是幌子，“我指尖劃過陣眼位置，星力化作銀線在虛空勾勒出立體陣圖，“逆位北斗對應人體內十二正經，他們真正想祭獻的...是燭照家的血脈。“前世工科生的邏輯思維此刻異常清晰，那些曾讓我頭疼的流體力學公式，此刻竟與巫術陣圖詭異地契合。當銀線在“天樞位“匯聚成血色光點時，幾位長老的面具終于出現裂痕。

殿外突然傳來瓦片碎裂的聲響，送雨黃昏的白發像團亂麻似的從天窗倒垂下來，酒氣混著雨水灌了進來：“小崽子算得不錯，當年老娘砍了蝕月教三任教主的腦袋，沒想漏了個會搞傳銷的。“她倒掛著甩出酒壇，琥珀色的“醉星河“在殿內劃出優美的拋物線，我抬手接住時，壇口封泥恰好崩開，酒香瞬間蓋過了檀香。

“師傅可還記得歸墟陣的解法？“我晃了晃酒壇，送雨黃昏的眼睛果然亮了。

“解法？“她突然翻身落地，寬大的袍角掃過滿地積水，白發上的水珠竟凝成冰錐懸在半空，“當年我們巫族對付這幫神棍只有一招——“冰錐突然爆射向星軌圖上的“搖光位“，“砸爛陣眼，連人帶陣埋了！“

長老們的面具齊齊發出龜裂聲，父親的額角沁出冷汗：“前輩，西境有我燭照家三十八座祖墳...“

“那就換個文雅點的法子。“我打斷父親，指尖在陣圖上逆向推演，星力銀線突然化作齒輪狀的矩陣，“歸墟陣借地脈之力倒轉周天，但若用星辰之力在陣內構建'莫比烏斯環'，就能讓靈氣循環自噬。“送雨黃昏突然湊近我，鼻尖幾乎碰到我的眉心跳：“你小子...竟把當年巫祖創陣時沒參透的空間折疊術，和明晝那老東西的神格軌跡結合了？“

她身上的酒氣熏得我皺眉，卻不妨礙勾唇一笑：“師傅教的'天地如棋盤'，徒兒不過把棋盤疊起來當骰子扔罷了。“指尖在“天樞““搖光“兩星位同時點下，銀線驟然化作兩條首尾相銜的光蛇，在陣圖中咬向對方的七寸。

三日后，西境荒原。

我踩著濕透的草履站在陣眼之外，蝕月教的黑袍信徒正圍著血色祭壇狂呼。大哥帶著族衛在三百步外待命，掌心的傳訊玉簡突然發燙，是父親的叮囑：“月丫頭，若覺吃力...“我對著玉簡吹了聲口哨，星力化作流光涌入足下的陣紋——那是我用現代坐標系改良過的“璇璣定位圖“，每一道刻痕都精準對應著星軌運行的弧度。

“動手！“送雨黃昏的暴喝驚起漫天烏鴉，她手里的酒壇早已空空如也，此刻正揮舞著從腰間扯下的布條當令旗。我掐訣的指尖突然一頓——那布條分明是我去年給她繡的星紋腰帶！

血色祭壇中央，教主的匕首剛要落下，地面突然裂開蛛網狀的銀紋。我看著信徒們驚恐的臉在星力折射下扭曲成詭異的多邊形，就像前世在科技館看到的哈哈鏡。當第一條光蛇從祭壇底部鉆出時，教主終于認出了那是蝕月教禁典里記載的“星辰絞殺“，他發出的慘叫還沒落地，整座祭壇已如融化的蠟像般扭曲折疊，三百信徒連同血色霧氣被卷入光蛇的漩渦，化作星空中閃爍的塵埃。

大哥的族衛們發出低低的驚呼，我卻盯著逐漸顯形的地脈靈泉——果然如推演所示，被歸墟陣吞噬的靈氣正沿著莫比烏斯環的軌跡回流，在泉眼處形成了罕見的“星落池“。送雨黃昏突然拍著我的肩膀大笑，酒氣噴得我耳朵發燙：“好小子！比當年老娘硬拆陣時多救了三十八座祖墳，燭照家的祠堂碑刻怕要給你多刻兩行字了！“

我摸著被她拍得生疼的肩膀，望著天邊逐漸散去的陰云。星落池的水紋中，明晝的神格突然顯形，還是那副笑瞇瞇的模樣：“小燭照這手'科學修仙'，倒讓老夫想起當年和鴻鈞打賭時，用微積分推導天道法則的趣事。“

送雨黃昏的白眼翻得差點看見天靈蓋：“就你話多！當年要不是你...“她的聲音突然低下去，白發遮住了眼底的情緒。我突然想起十五年來，她從未提及過自己的過去，除了那些在醉酒時碎碎念的征戰片段。蝕月教的重現，或許只是個開始——這個世界的天道法則，似乎正因為我的到來，發生著微妙的偏移。

夜幕降臨時，我又躺在觀星臺的琉璃瓦上。星落池的靈氣化作流螢縈繞身側，遠處傳來送雨黃昏追著明晝神格討酒錢的笑罵聲。指尖劃過掌心的星紋，那里還殘留著破陣時星力反噬的灼痛——原來強大如我，也會受傷。但這種痛，比前世在實驗室熬通宵寫論文時的頭痛，要痛快得多。

“下一次，該讓蝕月教的余孽知道，“我望著北斗七星，突然笑出聲來，“招惹一個會用傅里葉變換算咒文的巫族少主，究竟有多蠢。“

星子在瞳孔里碎成齏粉，又重新聚合成更璀璨的軌跡。這闕歌大陸的天道啊，怕是要被我這個“不按套路出牌“的重生者，攪出些不一樣的星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