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這個男人一身夸張的粉紅色錦袍,鬢角簪花,臉上涂抹著慘白的和鮮紅的脂粉,嘴角笑著夸張的弧度,狹長的眼睛彎著幾乎看不見瞳仁,手中的折扇有氣無力的扇著。
寧柔聞到了從他身上傳來的濃烈的香味,說不上是花香還是果木香,卻讓人印象深刻。
這個男人……
寧柔捂著脖子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臉上帶著明顯的懷疑,說話也不甚客氣,“你是誰!”
男人規(guī)規(guī)矩矩地彎腰行了禮,臉上浮起的笑容加深,說話時油腔滑調(diào)的,像一條蛇在喉嚨劃過,“在下暮情,游歷四方的散修,今日剛到這騰野城,沒想到竟然遇到如此盛事,正不知如何逛起,就見一位貌若天仙的小姐孤零零地站在這,才斗膽上前,想邀請她與在下一同游玩。”
暮情上前一步,寧柔聞到的香味更濃了。
“不知美麗的小姐能否滿足在下這個小小的愿望呢?”
拒絕的話還沒說出口,寧柔余光一瞥看到寧予和王繁星一前一后從樓梯上下來,眼睛一轉(zhuǎn),露出一抹燦爛的笑容。
“當(dāng)然可以啊,不過我也是今天才來的騰野城,對這里并不是特別熟悉。而且,我還要跟著我哥哥,以及一個朋友一起。這樣,你愿意跟我們同行嗎?”
說著,寧柔踮著腳尖揮手,期待地看著暮情。
暮情以折扇覆蓋住半張臉,盯著寧柔的笑容應(yīng)道:“能與小姐同行已是幸事,更何況人多更熱鬧。”
“對啊,人多,熱鬧點(diǎn)。”
寧予還沒上前就一眼看到人群中那個打扮怪異的男人,眉頭下意識皺起,喊了一聲:“小柔。”
他快步上前將寧柔擋在身后,看著暮情有些警惕,“這位道友是……”
暮情悠閑地扇著扇子,寧柔見狀介紹道:“哥哥,這位是暮情道友,他游歷四方,和我們一樣今天才到騰野城,就想加入我們一起游玩……我想這人多些比較熱鬧,就答應(yīng)了下來,哥哥不會生氣吧?”
寧予既頭疼又無奈,看著寧柔可憐兮兮的表情,也只能憋出一抹笑容,“既然暮情道友不嫌棄,那我們就一道游玩吧。”
四人相互介紹一番,便朝著望月街出發(fā)。
路上的氣氛卻有些怪異,暮情像是感覺不到寧予的戒備和寧柔的嫌棄一樣,一直在和寧柔說話,她有一搭沒一搭地應(yīng)著,而寧予和王繁星則沉默著走路。
他的話怎么那么多,好煩!
寧柔在暮情轉(zhuǎn)頭去看地?cái)偵系耐婢邥r橫了他一眼,但看到自己身邊的哥哥,心情才沒那么糟糕。
因?yàn)閷幱枧履呵閯e有所圖,便主動將寧柔和他隔開,這樣,也算把他和王繁星隔開了。
想做我嫂子,下下輩子吧。
寧柔挑釁地看了她一眼,隨即對寧予笑道:“哥哥,我看前面有賣胭脂,我們?nèi)タ纯唇o娘親買一些回去吧。”
“哎,等……”
不等寧予說完話,寧柔拉著他沖進(jìn)了人群消失不見,王繁星只能看到他回頭看向她時擔(dān)憂的眼神。
“予哥……”王繁星上前一步,想了想又停下腳步,眼神有些落寞,耳邊低沉的笑聲格外刺耳,她看著擋住嘴唇,行為怪異的暮情,莫名感覺到一股寒氣從腳下升起,不知不覺豎起了寒毛,她虛笑了一下,“暮情道友,我們也跟上去吧。”
“王小姐對寧小姐似乎很熟悉?”
暮情笑著靠近,王繁星退后一步,心中的戒備升到最高,說道:“我們是從小認(rèn)識。他們快走遠(yuǎn)了,我們跟上去吧。”
“哦,從小認(rèn)識啊。”
暮情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跟在王繁星身后不急不緩地走著。
冷汗逐漸從王繁星額頭滑落,每次被他的眼神掃過,她都會想起小時候遇到的一種鳥。
那是一種顏色極為艷麗的鳥,聲音清脆悅耳,喜歡跟在百靈鳥或布谷鳥后,搖頭晃腦、蹦蹦跳跳十分活潑,因?yàn)橄矚g,有段時間她一直在觀察這種鳥兒,卻在某一天發(fā)現(xiàn)那只鳥竟然在百靈鳥好奇靠近時,突然張開喙,露出與它體型極為不符的口腔,然后將白靈鳥一口吞下,轉(zhuǎn)頭與她的視線對上,就好像,她是那只百靈鳥一樣。
這一幕給幼時的王繁星帶了不可磨滅的陰影,從此以后,她再也不喜歡顏色鮮艷的東西。
他接近他們的目的是什么?他為什么會那么問?是因?yàn)閷幦釂幔?
濕透的衣衫貼在背上,明明是酷暑季節(jié),王繁星卻手腳冰涼,一定要找到寧予他們,一定要擺脫這個人!
“繁星好像沒有跟上來,我們等等吧。”
寧柔挑選著胭脂的顏色,聞言不滿道:“繁星繁星,哥哥就想著她,我們這是在給娘親挑胭脂,她一個外人跟來做什么?”
“可是她是我的未婚妻,而且我對胭脂水粉一竅不通,有個女生一起做參考不是更好嗎?”寧予說道,瞧著寧柔在他的嘮叨下背過身,忽然眉頭一皺,“小柔,你是不是和府上的其他人一樣,也不喜歡繁星……”
寧柔眉頭一挑,斜眼看他:“你覺得呢?”
寧予一愣,這樣的冷漠的神態(tài),是寧柔會露出的嗎?
寧柔忽然哼了一聲,湊近了仔細(xì)看胭脂的顏色,嘴里說道:“爹娘對王繁星是什么態(tài)度,我就是什么態(tài)度,她一個……反正,哥哥別想著我能和她成為朋友。”
“哎,姑娘,你這樣是看不出胭脂的區(qū)別的。”胭脂鋪的老板忽然道,手指在胭脂里蹭了一下,然后抹在她的手背上,“你瞧,這樣胭脂的顏色是不是更明顯了?”
“哦,我只是不想弄臟了我的手罷了。”
寧柔瞧了眼手背上的幾種顏色,挑了兩種胭脂讓老板打包。
等兩人從胭脂鋪出來,正巧月亮從云層里出來,她拖著寧予跑去望月街,這里的人更多,兩側(cè)掛了燈籠,護(hù)城河在月光下波光粼粼,人影攢動,熱鬧非凡。
宋憫忽然想起了十年前聚英大會的前一天,他們?nèi)艘彩菬o心修煉,就這樣走進(jìn)喧鬧的街道,看雜技吃小吃、逛花燈。
原來已經(jīng)過去十年了,那時還說大會結(jié)束后要一起去落雪峰喝酒呢!結(jié)果因?yàn)檫@樣那樣的事情耽擱,至今也沒有再去。
宋憫笑著放開寧予的手,慢慢走到橋頭,注視著隨流水而下的花燈。
耳邊的忽然傳來此起彼伏的驚呼,她順著身旁人所指的方向抬頭看,只見一輪圓月慢慢移動至夜空的四分之三處,與河對岸的環(huán)形建筑嵌合,一瞬間月光直直照進(jìn)眼底帶來片刻的眩暈,恍惚間有衣袂飄飄的仙人從月亮中飛過。
可再一眨眼,那幅神奇的景象已經(jīng)消失了,月亮依舊是那個月亮,漂亮的、平淡的懸在夜空中。
周圍的人還在哀嘆自己錯過了最佳的賞月時機(jī),宋憫靜靜聽著,等月亮移至建筑的西邊,她回頭一看,發(fā)現(xiàn)寧予并不在身邊。
哦,他好像對自己說了什么來著,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