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回思緒,宋憫抬眸望去,將歿峰籠罩在陰郁的黑霧中,層層疊疊的尸骨堆積如山,縫隙間偶有幾簇青苔探出,卻也是病懨懨的色澤,黯淡無光,黏滑的表面似蒙著一層薄薄的血膜,觸手冰涼。
橫七豎八的殘骨還保持著臨死前掙扎扭曲的可怖模樣,肋骨根根斷裂穿出,慘白中透著詭異的青灰;頭骨空洞的眼窩仿若無盡黑洞,幽深得能吞噬一切光亮,森冷死寂地凝視著宋憫這個闖入者。
山峰之上,巨樹遮天蔽日,粗壯的樹干上布滿濕漉漉的青苔,幽綠中泛著暗沉的光。樹根仿若一條條畸形的巨蟒,破土而出、蜿蜒在地,肆意糾纏、絞擰,將諸多殘骨卷入其中,像是大自然親手打造的囚牢,禁錮著往昔的不甘靈魂。
外面陽光燦爛,將歿峰因為特殊的氣場和陰暗的環境,太陽好似成了月亮,清冷月光被染成凄厲的猩紅色,潑灑在將歿峰上。腥風吹過,一時間凄厲的嗚咽聲此起彼伏,穿林破霧而來,似是無數英才壯志未酬、含恨隕落的不甘哭訴,又似是被困此地千年萬年的靈魂在痛苦嘶吼。
宋憫登上了將歿峰的最高峰,這里是平整寬闊的石臺,同樣覆滿了青黑的苔蘚。
據說數千年的大能戰斗時一劍劈斷了將歿峰的頂端,逐漸形成了今天的石臺,因為地勢過于陡峭,因此鮮有人登上此地。
剛登上石臺,宋憫便瞧見中心屹立著一個身形單薄的人影。
狂風裹挾著血腥與腐朽之氣呼嘯肆虐,將兩人的長發吹得胡亂飛舞。
宋弦用束帶綁住頭發,宋憫同樣將長發編成一股麻花辮。
宋憫原以為她們會一見面就打起來,但出乎意料的,她和宋弦的情緒都十分平靜,甚至開始聊了起來。
“我還以為,十年過去,你會修煉到元嬰期。”宋弦淡淡道。
“你高看我了。”宋憫道:“而且我還要去參加聚英大會,怎么敢突破金丹呢?”
“高看?或許吧,畢竟你是宋植的女兒,我也會不自覺地對你產生幾分期待。不過,聚英大會你是注定去不了了。”
宋憫看著她,“萬一是我贏了呢?”
“我不會給你贏的機會。”
兩人眼神對視,從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勢在必得的意志。
宋憫盯著宋弦慢慢抽出鸞尾劍,衣袂烈烈作響,一如她的心激蕩高昂。
靈光隨著宋弦的指尖劃出一條弧光,點在眉心,轉眼間元嬰期的修為已經壓在了金丹圓滿。
似乎是一個信號,剎那間戰斗打響。
宋弦率先發難,素手一揮,數道冰錐裹挾著刺骨寒氣,如流星趕月般直射宋憫。冰錐所經之處,空氣瞬間凝結成霜花,簌簌落下。
宋憫抿唇,身體卻不閃不避,直到冰錐即將刺中她,她才微動身形,以詭異的角度接下攻擊。
宋弦眼里閃過一絲驚詫,雙手在袖間快速結印,周遭水汽迅速凝聚,絲絲冰寒靈氣仿若靈動銀蛇,在她身畔蜿蜒游走,下一瞬靈氣凝結成針,鋪天蓋地般朝宋憫刺去。
宋憫眼神一動,身體后仰飛出,同時快速轉動劍柄將面前的冰針打散,直到飛到石臺邊緣,右腳后撤一步抵在凸起的石塊上,借力朝著宋弦急速飛去,雙手高舉,熾熱火焰在鸞尾劍迅速蔓延,而后朝她狠狠一劈,所過之處無不發出劈里啪啦的爆響。
正要劈中宋弦,宋憫卻感覺劍下突然遇到了一股阻力,熾熱劍刃與堅冰相撞,冰火交融,激起大片白茫茫水汽與滾燙濃煙,石臺上溫度驟變,冷熱氣流瘋狂對沖。
她快速向后退去,下一瞬原地爆炸,石塊飛射。
石臺濃煙散去,宋弦靜靜地站在邊緣,身上不染塵埃。反觀自己,不過才開始,身上就已經添了許多傷痕。
盡管宋弦已經將修為壓制到與宋憫相同的段位,但她們之間的差距還是很大……
意識到這點的宋憫并未氣餒,而是重振旗鼓再次向宋弦攻去。
兩人之間不管是作戰經驗還是靈氣累積都有很大差距,宋弦的每一次攻擊她都需要提起全部精神來應對,這樣不僅沒法傷到宋弦,反而讓自己靈氣耗損嚴重,只有不斷進攻讓宋弦疲于應對,她才可能找出宋弦的破綻!
幾個回合下來,宋憫的攻勢愈發凌厲,絲毫不見疲憊之態。
宋弦眉頭一皺,偏頭擋下宋憫攻擊反手一抬,數柄冰劍瞬間以合圍之勢出現在宋憫周圍。
宋憫一驚,下意識格擋,但她速度再快,也不可能同時擋下所有冰劍,只聽數聲呲響,宋憫的四肢和肩膀被冰劍貫穿,而宋弦抬手一揮,便將她打落在數米開外。
“噗咳咳……”宋憫吐出一口血,連忙起身拔出冰劍,還未來得及止血,宋弦的身形已至身前,她只能護住要害,再次被冰劍打在地上。
“現在你應該明白了吧,就算我將修為壓制到與你相同,你也不可能打敗我。”
宋憫抬頭看著她冷漠的眼神,冷笑一聲,在地面翻滾幾圈與她拉開距離。
“就是因為差距大,才有戰斗的可能性,不然我早就殺了你了。”
“還在嘴硬。”
冰寒之力再次襲來,宋憫忍下身體的疼痛驚險避開,深吸一口氣再次向宋弦飛去。
轟——
劇烈的震動傳到山腳下,居住在將歿峰的人們憂心忡忡地看向被黑云籠罩的山峰,將歿峰已經許久沒有仙師來了,這次也不知是哪兩位高手在過招……
小白感受著爆炸聲處傳來的靈氣波動,有些不安地皺眉,看靈氣的活躍程度,似乎是宋弦占上風。
宋憫,你可千萬別死,你死了,我也會死的。
它嘆了口氣,盡量不讓自己去關注將歿峰的動靜。
因為識海有魔氣的原因,宋憫封閉了識海,因此它進不了識海,也無法和她神識對話。
但是宋憫說過,要是她能活下來,就會開放識海與它聯系。
想那么多也沒用,冷靜一點,它是高貴強大的鳳凰,怎么可能因為這么一點小事就慌得六神無主。
如果宋憫活了下來,她肯定受傷很重,但外面又有那么多人在追殺她,它可以先在附近找一個安全的地方供宋憫休養。
想到這小白翅膀一振,連忙在將歿峰附近搜尋起來,卻不想看到一個熟悉的背影。
它眼睛一亮,連忙朝那背影飛過去。
“寄雪!”
即將碰到那人時,它才忽然記起,寄雪已經死了,那現在出現在這的人就是……
唐夜轉過身,凝視它幾秒,不確定地開口:“小白?”
既然宋憫討厭他,那鳳凰也討厭他!
小白頓時遠離他十米遠:“我不是小白!”
下一秒,它就不受控制地飛向唐夜掌心。
“哇哇哇,你干什么,放開我!”可惡,唐夜的情況它之前也是知道的,修為停在金丹幾十年了,怎么現在突然到元嬰期了,它反抗不了一點!
“我是來找宋憫的,她現在的情況怎么樣了,以她現在的情況根本不可能贏得了宋弦。”
“哼,現在來說有什么用!”一聽他這么說,小白就忍不住流眼淚,或許是明明知道宋憫此去兇多吉少,它卻只能眼睜睜看著她去送死,又或許是唐夜和寄雪的氣息一樣,它忍不住將害怕不安的情緒發泄在熟悉的人身上,它堂堂鳳凰,竟然在外人面前哭了。
太丟鳳凰臉了。
小白一邊哭著,一邊厭棄自己的軟弱。
“她們現在已經在打了,難道你還能阻止不成?”
“對,我就是去阻止她們的。”
得知兩人就在將歿峰頂,唐夜放下小白就要離開,卻被它攔住。
“不要去,不要去,這是宋憫的選擇。”小白看著唐夜,他長著和寄雪一樣的臉,唯一不同的就是臉上有一道猙獰的傷疤,“如果你和寄雪是同一個人,你就應該知道宋憫的性子,這件事只能由她一個人面對,這也是她希望的。”
“而且,我也有許多問題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