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樓的回型長廊,四處都是殘肢斷臂,鑲嵌在墻上的夜明珠在強烈的氣壓波動下爆炸成碎片。
越往東走,修士的尸體便越多,層層堆積,最后在正東方的房間門前堆成尸山。
這是云煙閣最大的一個房間,用珍稀妖獸皮毛制成的鵝黃地毯鋪滿了整個房間,若要保持整潔,須得由兩個侍女每天清理上面的灰塵。墻面由最堅硬的木料搭建,上面了一層香料,使得整個房間都散發著一種沁人心脾的淡香。
千年前的長明燈,百年前的鴉血墨,大師燒制的絕版瓷器……
任何一件拿出去都能引得人們瘋搶,現在卻擺在房間里任人把玩。
修長的手指在這些叫得出叫不出名字的珍寶上一一劃過,留下一道淡紅的血跡。
幾乎是一團黑影的男子輕輕呼出一口氣。
很小聲,卻讓縮在角落的肥碩男人身體一顫,汗水混著油光順著皮膚的溝壑浸入衣衫,在明亮的燈光下就像一只被抹了油的烤豬。
他的身邊常年跟著三個出竅期的侍從,現在,一人半掛在窗口,沒了腦袋,一人趴在地上,胸口被腐蝕出了一個黑洞,還有一人甚至都沒有尸體,那個男人只揮出了一道暗紫色的魔氣,侍從慘叫一聲,然后便在他眼前消失了……
極度的驚恐讓他的臉色像死人一樣青白,瞳孔不正常的收縮,眼白布滿紅血絲,他仰頭看著步步靠近的男人,喃喃道:“你,你是什么人……”
“我是誰?”男人的面容在黑色霧氣里看不清,只有一雙暗紅的眼睛像黑夜里的燭光閃爍著。
他歪歪頭,輕聲道:“你可以叫我終焉。”
那雙沾滿鮮血的手放在了男人頭頂,迫使他不得不仰頭直面他。
他打了個冷顫。
好冰!
“別怕,告訴我,這次拍賣會的東西都放在你這里的,對嗎?”
“是是是的……”肥胖男人接著又說:“不不不,我只是、我只是替別人保管,這些都不是我的東西……”
“噓!”終焉直起身身道:“你是微垣閣長老的弟弟,我知道,有些東西,是寄拍,我也知道,但是沒關系,它們在你這里,對嗎?”
“??!”
微弱的慘叫很快消失了,終焉從房間里出來,樓下的爆炸引得閣樓震動,地板出現數條裂縫,灰塵從縫隙里簌簌往下掉,要不了多久,這里就會變成一座廢墟。
“打的真激烈啊?!?
在三樓,他看到了蹲在角落的黎鏡,輕輕喊了一聲。
“小鏡?”
聽到熟悉的聲音,少女眼淚汪汪的抬起頭,然后撲進他懷里。
“終焉!你終于來找我了,嗚嗚嗚,我找不到無愿和術宴了,這里一個人也沒有,我好害怕!”
“你的家里不是有很多朋友嗎?”
“啊?……”黎鏡愣愣道:“我忘了。”
“沒關系?!苯K焉摸了摸她的腦袋,“走吧,帶你去找他們。”
打了那么久,任小桃等人也意識到一絲不同尋常。
方才生煙閣連續數次爆炸,就算有陣法阻止,外面的修士也能稍微感應到一些靈氣波動,更何況云機城還有微垣閣。
得益于音修需要強大的神識,她凝神仔細感受一番,順利“穿”過陣法來到了外面,卻發現云機城異常安靜,好像所有人都在同一時間睡了過去。
怎么回事?
她正要細探,那縷神識兀然撞上類似于絲線的東西,撤回時發現那東西緊黏著她,怎么甩也甩不掉。
不得已,她又探出一縷神識觀察,發現粘著她的是一種接近透明的極細的絲線。
“這是……蛛絲?”
“嗯?好像有只小耗子跑出來了呢……”慵懶的微冷的女聲在身后響起,任小桃頓時頭皮發麻,連忙切斷神識的聯系。
“呼呼呼……”
她驚魂未定地睜開眼,那雙穿著紅繡鞋的腳還印在她腦海里,連忙道:“外面還有邪修,城里的人出事了?!?
他們之所以敢與這幾個兇殘的邪修對戰,就是想著外面的人遲早能發現生煙閣的端倪趕過來。
但這幾個邪修明顯早有預謀,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讓全城的人都陷入了沉睡,也發不出靈羽請微垣閣的人幫忙,那么他們現在最明智的做法就是想盡一切辦法離開這里,請更厲害的修士來解決他們。
兩個時辰前,橫琴年氏地宅邸在云機城的正北方,周圍一片都是其他有名有姓的名門望族。
素來清凈的街道多了些熱鬧,車水馬龍,最后停在年府。
今天是年氏小兒子的大喜日子,盡管對于這樁親事二老有些不痛快,但小兒子喜歡,又從小體弱多病,不能像哥姐一般四處游歷,愧疚自己不能治好他的病,他們也只能遂了他意。
該有的禮節不能少,在金錢和權勢面前,一切都辦的很順利。
因為女方是孤女,年氏便在附近買了一座宅子讓女方從那里出嫁,一切開銷都由年氏負責,小廝丫鬟和看家護衛也調了過去。
“少夫人,少夫人!”
因為纏云嫁入年氏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了,這里的人索性也都以少夫人稱呼她。
如今離出嫁只有一個時辰了,卻不見新娘子人影,眾人紛紛在宅子里尋找。
一個丫鬟在靠近倉庫的花園里找到了纏云,她松了口氣,連忙跑到她身邊說:“少夫人,吉時快到了,我們快點去準備吧。”
“吉時?”纏云明白過來,點點頭,順著丫鬟的手起身。
梳洗打扮,抹上艷麗的妝容,最后穿上華美的婚服,丫鬟拿來一雙繡滿花紋,墜有珍珠流蘇的紅鞋。
纏云眼神一亮,驚嘆道:“好漂亮的鞋子。”
“這是夫人準備的,特意等到今天才拿出來,說是給您一個驚喜。”
纏云淺淺一笑,“那我可得好好謝謝夫人?!?
肩輿在城內轉了一圈,鞭炮也放了一圈,最后高高興興的迎進年府。
一切都有序的進行著,最后黃昏被夜幕吞噬,纏云坐在婚房的床邊,大院里的的歡呼聲清晰的傳了過來。
花燭燃燒著,不知何時,房間里多了一個人。
纏云放下羽扇,看到穿著黑色衣服的男人笑了一下:“今天好歹也是我的大喜日子,你也不換身衣服慶祝一下?”
終焉打量著婚房的布置,橫琴年氏更偏向普通人的生活,因此不管是婚禮流程還是現場布置都與修仙界不太一樣。
他也算漲了見識。
“慶祝?”
“嗯哼,他對我還不錯,如果可以,偶爾來玩玩也挺好的?!崩p云,不,蛛厭將床上的各種堅果揮到地上,懶洋洋的靠在枕頭上。
終焉沉默一會兒,他不理解,年柯是一個沒有修煉資質的人,這樣的人,就算再好,在他眼里也是一個物品。
“哦,是要開始了嗎?”蛛厭躺了一會兒終于想起他來這里的目的了,起身朝外走,剛推開門,就撞見一群嘻嘻哈哈正往婚房走來的人,其中就有今天的新郎。
“云娘……”年柯看向她身邊的終焉,“他是誰?你們要去哪?”
終焉看向蛛厭,這是她的人,怎么處理也應該由她決定。
蛛厭嘖了一聲,卻不是自己真面目被暴露的煩躁或羞愧,而是覺得他們現在出現影響了計劃,也不得不處理掉這個目前還喜歡的玩具。
她打了個響指,隱藏在周圍的蛛絲頓時顯現,鋒利如利刃瞬間割破人們的身體,一時間慘叫聲接連不斷。
年柯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呆住了,反應過來連忙蹲下去救跟他一起過來的四姐,同時向纏云伸手:“云娘,您快過來,危險!”
卻不想被一根蛛絲割傷了手掌。
“嗯?”蛛厭笑了一下,“纏云其實是我的化名,我的名字叫蛛厭。感謝你這幾天的招待,現在,我要走了?!?
“別走,云娘!”
年柯追了上去,下一秒,無形的蛛絲貫穿了他胸口。
他愣愣看著自己的鮮血,又看了眼毫不留情離開的蛛厭,終于明白她和身邊的男人是一路人,她接近自己,是為了完成她的事情。
可是,為什么要殺了他的家人,為什么不繼續騙他?
年柯的臉上既有茫然,也有害死四姐的懊悔,但他的生機已經流逝,只能眼睜睜看著兩人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