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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熙寧三年至熙寧六年錢唐、荊州、長安詞

這是周邦彥創作的初發軔階段,以其游荊州、長安的行程作為反推起點,又限于其父周原卒年有守喪之禮,結合周邦彥詞作,知其最遲應在熙寧三年(1070)結婚,青少年游學時間軌跡如下:

熙寧四年(1071)春正月,新婚不久游荊州。

熙寧五年(1072)短期歸錢唐,不久回到荊州。

熙寧六年(1073)暮春,自荊州沿漢水北上游長安。當年深秋至咸陽,大約一個月后曾短期歸長安。同年冬或次年早春曾至臨潼,至暮春返回長安。

熙寧七年(1074)仲秋,循原路返回荊州。

熙寧八年(1075)歸錢唐。

熙寧九年(1076)至元豐二年(1079)在錢唐丁外艱,服除后,娶第二任妻子王夫人。

王國維《遺事》把“少年”定位在“三十余歲”,時間雖然逸出本時段之外,但所紀之事實際發生在二十歲前后,其中編年詞也有參考價值。《遺事》考證如下(下文出現的《片玉詞》《片玉集》《清真詞》《清真集》等不同版本,詳見第二章中宋元時期周邦彥詞集整理部分):

先生少年,曾客荊州。《片玉詞》上有《少年游》“南都石黛掃晴山”一闋注云:“荊州作。”(《片玉集》無此注)又《渡江云》詞云:“晴嵐低楚甸。”《風流子》詞云:“楚客慘將歸。”均此時作也。其時當在教授廬州之后,知溧水之前。集中《齊天樂》“綠蕪凋盡臺城路”一首作于金陵,當在知溧水前后,而其換頭云:“荊江留滯最久,故人相望處,離思何限。”此其證也。又《瑣窗寒》詞云:“似楚江暝宿,風燈零亂,少年羈旅。”時先生方三十余歲,雖云“少年”可也。……先生游蹤,或至關中,故有《西河》“長安道”一闋。惟此詞真偽,尚不可定,又無他詞足證。至《蘇幕遮》詞所云:“家在吳門,久作長安旅。”則以汴都為長安也。(8)

陳思《年譜》則考定譜主十九歲游荊州,經襄陽、宜城到達長安:

熙寧九年丙辰   十九歲

游荊州。據《清真集》

《鎖窗寒》(寒食):“故人剪燭西窗語。似楚江瞑宿,風燈零亂,少年羈旅。”

按:此數句語意,居士西游荊州,當正值寒食,故居京師逢寒食追憶及之。

熙寧十年丁巳   二十歲

游長安,秋暮還荊州。據《清真集》

《虞美人》:“宜城酒泛浮春絮。細作更闌語。”《太平寰宇記·襄州襄陽郡·宜城縣》:“宜城故城漢縣在今縣南,其地出美酒。”

《玉樓春》:“大堤花艷驚郎目。秀色秾華看不足。”又,“臨分何以祝深情,只有別愁三萬斛。”宋《襄陽樂歌》曰:“朝發襄陽城,暮至大堤宿。大堤諸女兒,花艷驚郎目。”

按:宜城、襄陽為自荊州至長安川途所經,此二闋皆紀程之作。

《西河》:“長安道。瀟灑西風時起。”鄭文焯校云:“此詞諸本并無題,準以前作,當是長安懷古。”

按:《齊天樂》“渭水西風,長安亂葉,空憶詩情宛轉”,即謂此詞。

《風流子》:“楓林凋晚葉,關河迥,楚客慘將歸。”

此詞為去長安惜別之作,來自荊州,故曰楚客。其時秋已深矣。

元豐元年戊午   二十一歲

夏自荊州東歸。據《清真集》

《少年游·荊州作》:“舊賞園林,喜無風雨”,荊江留滯又兩度經春,園林故曰舊賞。

《齊天樂·端午》:“風物依然荊楚”,又“臥聽江頭,畫船喧疊鼓。”《太平寰宇記·荊州》:“五月五日競渡戲船,楚風最尚,廢業耗民莫甚于此。”

按:此詞當為本年之作,抑或在前年,如為去年端午,以《虞美人》《玉樓春》證之,則是時已在長安道上矣。

《南浦》:“淺帶一帆風,向晚來、扁舟穩下南浦。迢遞阻瀟湘,衡皋迥”,又“菡萏里風,偷送清香,時時微度。”又“吾家舊有簪纓,甚頓作天涯,經歲羈旅。”又“恨無鳳翼身,只待而今,飛將歸去。”據“菡萏里風”句,知歸杭在六月中,“舊有簪纓”謂季父邠也。居士游荊州,先后三年,所以《齊天樂》云:“荊江留滯最久。”(9)

盡管詞學界同意王國維所考游荊州時間的學者居多,如龍榆生、羅忼烈、葉嘉瑩、王支洪等皆持此說,但筆者通過考證,不僅證明陳思《年譜》所考更接近事實,還在陳考基礎上進行了相關補充,共得51首編年詞。周邦彥至遲應在熙寧三年(1070)十五歲時就有愛情詞,次年至熙寧八年(1075)他完成了從錢唐出發再回到錢唐的游學,編年詞可以歷歷排比出此次游學的時空蹤跡。

(一)家鄉錢唐的婚戀詞、別妻詞

周邦彥約于熙寧三年(1070)秋天已經結婚。詞人此年十五歲,宋朝男子十六歲婚配有法律明文規定,民間有更早結婚的習俗,并受到法律保護。司馬光《書儀》(卷三)“婚儀(上)”:“男子年十六至三十,女子十四至二十,身及主婚者無期以上喪,皆可成婚。”注曰:“今令文:凡男年十五,女年十三以上,并聽婚嫁。蓋以世俗早婚之弊不可猝革。又或孤弱無人可依,故順人情立此制,使不麗于刑耳。”(10)美成此年已作同調異名即《南鄉子》《南柯子》婚戀組詞,錄句可見兩者之間的聯系:“初學吹笙苦未調。……癡騃一團嬌。自折長條撥燕巢。”“晚來階下按新聲。……嬌羞不肯傍人行。揚下扇兒拍手、引流螢。”李調元《雨村詞話》(卷二)指《南鄉子》為“春閨詞”(11),“癡騃”“嬌羞”“揚下扇兒”活脫脫刻劃出小嬌妻的神情動作。從版本學角度說,同調前后排列的組詞往往寫于同時同地或內容有內在聯系,流傳至今的周邦彥詞集版本,大致可分為十卷本和二卷本兩個系列,這兩個系列版本的編排序列(特別是同調多首詞的序列)留下了可歸于一時一地的痕跡,據知《南柯子》也是閨中艷情之作。

熙寧四年(1071)初春,詞人離開家鄉初入荊州,記別詞是《虞美人》:“玉觴才掩朱弦悄。彈指壺天曉。回頭猶認倚墻花。只向小橋南畔、便天涯。  銀蟾依舊當窗滿。顧影魂先斷。凄風休飐半殘燈。擬倩今宵歸夢、到云屏。”上闋運用了典型的咫尺天涯的心理時空寫法,以表現新婚傷別的情愫。據詞又可知美成是農歷十六離家,故云“銀蟾依舊當窗滿”。此行游學目的地是荊州,后文引詞可以看到,年青詞人從錢唐行至武昌的贈妓詞《宴桃源》中有“初暖綺羅輕”,時節在二月仲春,則此詞應寫于正月十六日;周家庭院中的“倚墻花”,按時節推論,應是梅花(也指代倚墻送行的嬌妻)。

(二)游學途中武昌詞、荊州詞,再歸錢唐別妻詞及荊州寄內詞

熙寧四年(1071)初春,詞人離開錢唐后,于仲春二月到達武昌。宋代文人名勝雅集多公私宴會,詩詞皆鮮明地反映出歌妓侑觴這一酒席文化的常態。宋代歌妓分為官妓(營妓)、私妓(家妓)和市井妓三類(12)。周邦彥交往的多為官妓,王灼《碧雞漫志》曾記載其“與營妓岳七楚云者游甚久”(13)。但美成此時應是因為家世(叔父周邠)與才華叨陪官員末座的年青學子,雖然有時會當筵發生即席目成的戀情,但與輕薄子逢場作戲不同的是,美成對于曾經用情的歌妓,往往銘刻于心,此情不渝(詳后說)。詞人在武昌有贈妓詞兩首,為同調組詞《宴桃源》(塵滿一絣文繡、門外迢迢行路),二詞在二卷本、十卷本兩個版本序列中均前后排列(14)。前首有“初暖綺羅輕,腰勝武昌官柳”。“官柳”典源本在武昌,唐代劉禹錫詩就已經以武昌官柳喻說武昌歌妓事,見《有所嗟二首》(之一):“庾令樓中初見時,武昌春柳似腰肢。”周邦彥自錢唐至荊州的行程路線必經武昌也可以夾證此說。

暮春之前,周邦彥抵達荊州,并在此地與一位歌妓交往。熙寧五年(1072)春天之前,這位歌妓離開了荊州(營妓職業居流不定),周邦彥懷念這位翩然離去的荊州歌妓,寫了同調組詞《少年游·荊州作》《少年游·雨后》(15)。據知周邦彥熙寧四年(1071)抵達荊州是在海棠花開時節:“一夕東風,海棠花謝,樓上卷簾看。”二詞下闋或有“而今”“舊賞”,或有“而今”“當時”等語,都表明周邦彥寫詞時在荊州已經逾年。周邦彥詞集中有四首《少年游》,十卷本系列中僅這兩首《少年游》前后排列,無詞題;在二卷本系列中,各有詞題,但上引兩首《少年游》與另外兩首《少年游》,即《少年游·感舊》與《少年游》(檐牙縹緲小倡樓)前后排列,后兩首一首贈汴京歌妓,一首贈揚州歌妓,時空雖有差異,但從內容上說,同屬贈妓大類。這位遽然離開荊州的歌妓很可能就是詞人大觀三年(1109)春天在蘇州重逢的楊姓歌妓(詳后《綺寮怨》解說)。

熙寧五年(1072)周邦彥曾短期回到家鄉錢唐,季節在三月底四月初的試酒時,這在詞人寫于長安的《丁香結》中有非常明確的記載:“記試酒歸時,映月同看雁陣。寶幄香纓,熏爐象尺,夜寒燈暈。”宋代有三月底四月初品嘗新釀的習俗,張镃《賞心樂事》:“三月季春……花院嘗煮酒。”(16)周密《武林舊事》(卷三):“戶部點檢所十三酒庫,例于四月初開煮,九月初開清,先至提領所呈樣品嘗,然后迎引至諸所隸官府而散。”(17)詞中“寶幄香纓”“熏爐象尺”都是再明顯不過的閨房意象。詞人此年在夏季浮萍滿塘時再次離開錢唐游荊州,離別詞與初次別妻詞一樣,也是調寄《虞美人》,其中“又是一窗燈影、兩愁人”與前引初別錢唐同調詞中的“銀蟾依舊當窗滿。顧影魂先斷。凄風休飐半殘燈”相較,顯然有閨中記別的相承關系。

筆者曾考出詞人荊州游學期間有六首寄內詞,列之如下:《月中行》(蜀絲趁日染干紅)、《浣溪紗》(爭挽桐花兩鬢垂)、《浣溪紗》(雨過殘紅濕未飛)、《蝶戀花》(葉底尋花春欲暮)、《蝶戀花》(酒熟微紅生眼尾)、《琴調相思引》(生碧香羅粉蘭香)。

(三)自荊州沿漢水北上游學長安途中郢州詞、襄陽詞、將至長安詞

周邦彥熙寧六年(1073)自荊州沿漢水北上游學長安,此行途經郢州、宜城、襄陽,并留下《點絳唇》(臺上披襟)、《荔枝香近》(照水殘紅零亂)、《玉樓春》(大堤花艷驚郎目)、《一落索》(杜宇催歸聲苦)四首詞。

此行約在暮春柳絮飛花時到達郢州,《點絳唇》:“臺上披襟,快風一瞬收殘雨。柳絲輕舉。蛛網粘飛絮。”詞中所用“蘭臺”(戰國楚臺名,傳說故址在鐘祥縣)典故,知此詞寫于郢州。寫于同時同地的,還有寄內之作《荔枝香近》(照水殘紅零亂)。周邦彥政和元年(1111)知河中府后,曾于政和二年(1112)再入長安(詳后考),寫《鎖窗寒》,其中“似楚江暝宿,風燈零亂,少年羈旅”數語回憶的就是此次地處荊楚的水程行役,詞人少年春天行于楚江之上僅此一次。故可以確考此詞是熙寧六年(1073)春寫于楚江之上。

《玉樓春》寫于襄陽:“大堤花艷驚郎目。秀色秾華看不足。”首句語出《清商曲·襄陽樂》“大堤諸女兒,花艷驚郎目”,是贈襄陽歌妓的詞作。

《一落索》(杜宇催歸聲苦)寫于將入長安時,有“目斷隴云江樹”之句,隴云是隴首(山名,在今甘肅、陜西交界處)之云,此代指關陜;江樹,典出謝朓《之宣城郡出新林浦向板橋》,指長江岸邊之樹,此特指流經湖北地區的荊江。據知此詞寫在關陜和荊楚之間——遠離荊州尚未到至長安之時。時令與周邦彥《續秋興賦并序》中“某既游河朔,三月而見秋”(18)相銜接,“河朔”泛指黃河以北地區,此特指長安。據知詞人于此年夏初到達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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