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就在此時，我的一個姐姐正趴在大伯母的頭頂，對著我甜甜的笑。

可是大伯母只會感到溫暖，而不會感到絲毫的苦和累。

我突然覺得大伯母的身上有一種母性的光輝，像極了我娘。

于是我也沖她甜甜笑著，大伯母卻突然紅了眼眶，我知道她定然是想到我那幾個姐姐們，她們要是還在，只怕也已經二十幾歲了。

大伯母擦了擦眼淚，帶我來到了陳家祠堂。

她笑著開口。“你知道為什么這個村子里不允許有女兒出生嗎？”

“還能是因為什么，無非是重男輕女罷了。”

我對此嗤之以鼻，這個可惡的世道，這些無知的人們，簡直是氣死我了。

“不是的。”大伯母搖了搖頭。“如果真的是因為這樣，倒也不至于全然不允許女兒出生，你知道幾十年前，在戰爭時代，這個村子的人們是怎么活下來的嗎？”

大伯母全然不需要我的回答，她好像只是在講述一個故事。

“有的地方人們世代種地，有的人們世代打獵，而這個村子幾十年前他們是四處經商的，所以也算是有名的富村。

家家戶戶都看到了做生意的好，所以沒有幾戶人家愿意種地，畢竟種地一年才能得幾個錢，哪有做生意好。

可到戰爭來臨，世道不太平的時候，縱然你有多少的銀錢，都買不來那一口飽飯。

而那個時候這個村子還沒有什么不能有女孩出生的說法。

那個時候家家戶戶有兒子有女兒。

不知道是誰先提出來的，可以讓女兒去賣身，賺錢養他們。

最開始當一家人這樣做的時候，所有人都唾棄他，看不起他，可當家家戶戶都這樣做的時候，這幾乎成了這個村子的特色，后來他們甚至在村子口掛上一個牌子，像極了城中的那種大的妓院樓。

城里的妓院進去要錢，他們這里的妓院進去只要拿著糧食來換。

還有那些個自家娶不上媳婦的，一袋小米，就可以從這村子里換走一個干凈的女孩。

再到了后來，實在沒有辦法，眼看快要餓死的時候，他們選擇將家里那些曾經被拉去賣過身的女兒殺死吃肉。

他們說，反正這個女孩的身子已經臟了，還不如死了算了。

他們甚至想出了更加殘忍的辦法，在那些女孩還沒有被殺死的時候，讓她們不停的生孩子，生出來的小孩養著養著，過幾年還能吃肉，雖然這慢了些吧，但多多少少也算是一個出路，他們甚至會拿著這些肉去其他的村子里交換糧食。”

“嘔。”

聽著大伯母說這些，我沒忍住干嘔，畜生啊，怎么會做出這些事情，那都是和他們血脈相連的人呀，可能是他們的女兒，可能是他們的孫女，也可能是他的姐姐妹妹。

血脈相連的人，怎么能夠做出這么禽獸不如的事情。

大伯母嗤笑一聲。

“就是因為幾十年前他們做了這樣禽獸不如的事情，等到戰爭結束，世道又恢復了太平時，這個村子里已經沒有女人了。可笑的是，三年饑荒，女人們死絕了，男人們倒是都還活著。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開始，村子里頻頻發生怪事，而這些個怪事大多都是在剛出生的女嬰上體現的，于是就有人說是那些枉死的女人，她們回來了。

她們的靈魂還留在這處地方，所以只要是投胎，她們就會回來，她們要報復，她們要毀掉這個村子。

從那以后，家家戶戶誰家有人懷了孩子就要去把脈，男孩就生下來，女孩就打掉，外人看來只覺得是他們過分的重男輕女。

其實只不過是因為他們恐懼，他們害怕，他們做多了惡事，害怕遭到報應。

他們燒掉了關于那個時候所有的書籍和記載，他們不允許有人對這件事情口口相傳，他們妄想將這一切掩蓋在歲月的洪流中，假裝什么都沒有發生，好像這個村子里一直都沒有女人。

他們打著很好的主意，可偏偏總會有人知道，他們自己的村子里不愿意對這件事情有任何的記載，覺得丟人，可其他的村子有。”

大伯母嘆了口氣。“我當年糊里糊涂嫁給你大伯，當時根本沒有想到后面會發生這樣的事情，我嫁過來10年，不被允許回娘家，直到我連著生下了三個男孩，我才被允許回了一次娘家，當我回家說起這邊的事情，娘家的老人告訴我，幾十年前這個村子做過那樣的惡事。

幾十年前，他們用一種村子的女人為男人換下了活路。

幾十年后他們還在作孽，這個村子所有的人從血到肉都是骯臟的，子子輩輩，他們都在作孽，他們的身上染著數不清的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