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勤很自然地沿著街道朝家走，姜山也很自然地跟她并肩而行，兩人就像吃過晚飯隨意在街上散步的情侶。

“剛才那個人是誰？”

“沒誰，我們廠的?！碧K勤想了想，繼續說道，“我們車間主任的兒子?！?

原來杜曉剛之前說的，就是這個人。

他沒興趣也沒有理由去關心蘇勤的私事，突然覺得這個問題問得有點多余了。

好在到了公交車站，但蘇勤卻似乎沒有要去坐車的意思。

“不坐公交車？”

“就一站路，走回去吧，剛吃了東西我想散散步?！碧K勤看向姜山，“你要不要也散散步？”

我可以說不嗎？

姜山覺得自己有點落入了蘇勤的陷阱，但作為一個紳士，這個時候自然不能丟下一個女孩子自己走路。

這一站路現在還比較冷清，這么晚了一個女孩子還是很危險的。

“行?！?

“那我們從河邊走吧，”蘇勤提議道，“我還很少去河邊散步?！?

西陽市河流的下游沒有閘門，所以常年都處于半干狀態，露出大量長滿雜草的河床。也只有下過暴雨之后，河水才會猛漲兩天，然后又很快地消散下去，留下大量黃色的泥沙，就像一層層沙灘。

沒有路燈的河岸有些昏暗，然而幾乎每棵樹下，都坐著一對濃情蜜意的小情侶，大多數都是長宏廠的職工。

很長一段時間，長宏廠都被視為西陽市最大的婚介所。

剛剛進入社會的年輕男女，在上班下班的過程中擦出懵懂的愛情的火花，加上又沒有家長在身邊管著，以及濃郁的青春荷爾蒙作怪，很容易就陷入這種自以為是愛情的陷阱里。

眼前這樣的情景，讓蘇勤非常的窘迫。

她沒想到一時的心血來潮，換來的竟然是手和腳都不知道該往哪里放的尷尬。

她不知道為什么這些男生女生們都這么大膽，就在路邊上啊，就敢抱在一起啃來啃去。她原以為老媽不讓她晚上來河邊散步，是因為這里蚊子多來著。

“咳咳，”蘇勤低著頭輕咳一聲，準備找點話題來緩解眼前的尷尬，“那個……我還不知道你是哪兒的人呢?！?

“我是哪兒的人很重要嗎？”

“我就隨便問問，你不想說也沒關系?！?

“我也沒說不說?！苯降?。

“那你家在哪兒？”

“黃土高坡。”

“咯咯……”

一句話就把蘇勤給逗樂了，笑得快要連氣都喘不過。姜山發現她的笑點好像跟吳小敏一樣低，隨便一個梗都能笑得樂不可支。

也不知道她聽到土味情話會是什么反應，當然也只是想想，姜山才不會真的去測試。

很快到了宿舍附近，為了避嫌，姜山隔著老遠就停了下來，看著蘇勤走進大門才轉身回家。

結果到家發現，家里還是空無一人，老唐還沒有回來。

這小子，該不會是陪著吳小敏加夜班吧？

多半是了。

這炎炎的夏天，怎么到處都是該死的七情的酸味？

這讓姜山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恨不得明天一早起來，就直奔學校附近的那個小飯店，去看看他人生的第一個筆友。

但他知道這很不明智。

他不太相信什么蝴蝶效應會有那么大的威力，但卻不敢以身試險，這確實是一種煎熬。

就在迷迷糊糊時，聽到老唐開門的聲音。

“幾點了？”姜山問。

“十二點多了吧?！?

“怎么這么晚才回來？”姜山明知故問。

“我看明天的貨不夠，就多等了一會兒，等她做完了都拿回來?！?

這是一個非常拙劣的借口，不過姜山沒有揭穿，只是意味深長地笑了起來。

老唐在這方面的面子很淺，被他笑得很不自在，此地無銀三百兩地解釋道：“我真的只是在等貨?！?

“我知道?！?

“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懂?！?

“你不信算了。”

“我什么也沒說??！”姜山道。

“那你笑什么？”

“還不準我笑了？”

老唐無奈，論打架兩個姜山都不是他的對手，但他絕對說不過。

“我跟她是不可能的，”老唐最后道，“她是城里人?！?

“城里人……城里人挺好啊，長得白。”

“你在亂說呢么！”老唐顯然有點惱羞成怒的趨勢，很嚴肅地扔了一支煙在姜山臉旁，自己也點了一根，“要不以后還是你去她那兒拿貨，我干點別的。”

姜山可以確定，老唐顯然是對吳小敏有點動心了，說不定吳小敏很可能也有這樣的意思。

只是老唐覺得自己配不上人家，所以現在很煩惱。

可在他的觀念里，什么城里人農村人，已經沒有明顯的界限。

錢更不是問題了。

他既然帶著老唐出來做生意，必然不會讓他再過上輩子那種窮日子，城里的三室兩廳最少也要讓他整上幾套。

不過這些都是小事，最大的問題還是在老唐自己。

“還是你去吧，我沒空?！苯椒藗€身，道，“對了，明天一共有多少成品？”

“6900，本來想湊夠7000的，實在來不及了?！?

要是姜山沒記錯，今天蘇勤他們裁剪出來的布料，一共只有6300條。那么多出來的600條，不用想也是老唐把布料拿到吳小敏那兒剪出來的。

以公謀私啊這家伙，必須得獎勵一下。

“早點睡吧，明天我生日，晚上請你吃火鍋。”

“那你收不收禮？”

“不收。”

“那我不去?！崩咸频溃耙荒忝魈旎丶遥乙粋€人能看得過來。”

這個提議讓姜山心頭一動。

還有什么生日禮物，比跟家人一起過生日更好呢？

“那我晚上之前趕回來，明天早點收工，我回來請你們吃飯。”

“好，把我的自行車騎過來。”

“杜曉剛的三輪車不是借給你一輛嗎？”

“騎不習慣三輪車，還是自行車好騎?！?

……

第二天天不亮，姜山就一個人回家了。

老唐則一個人負責這邊的事，讓杜曉剛領完貨后，就直奔批發市場，拉了幾三輪車布料回來，然后就準備把第一批裁剪好的送去吳小敏那里。

“今天怎么沒見到姜山？”

“回家了，今天他過生日?！?

“?。炕丶疫^生日？”胡艷梅道，“他這個老板不地道啊，過生日該請客吃飯難道，結果跑了?！?

“說什么呢？”蘇勤悄悄在胡艷梅大腿上揪了一下，“回家過生日不很正常嗎？”

“呀呀呀，你揪我干什么？”胡艷梅夸張地蹦了起來，“我就隨口說說，你還不高興了？果然女生外向，有了意中人連娘家姐姐都不要了……啊——別揪了……”

看著兩人鬧做一團，老唐不由搖了搖頭。

這夏天，到處都是該死的愛情的酸臭??！

……

今天的生意也很好。

杜曉剛放出去的小弟們，不到六點差不多都回來了。

他就像個老地主似的，坐在姜山的房間里一個個收錢，一個個發工資，然后又讓大家都先不要回家。

山哥過生日，他自然要把小弟們留下來給他捧場。

等到六點半，胡明軍幾個人也回來了。

雖然貨也都賣完了，但杜曉剛卻一點也不高興。

“今天你們去哪兒了？”

“賣貨啊?！焙鬈姷?。

“賣貨？”杜曉剛皺著眉，問，“那我今天去看了幾遍，怎么都沒看到你們人？”

“剛哥，反正貨都賣完了，你管那么多干什么？”胡明軍道，“你只要坐在這里收錢，然后再拿我們三分之一的提成不就對了?！?

這話一出，杜曉剛的臉色立即變得很不好看。

提成的事他從來沒給大家說過，畢竟是真的抽得有點高，現在被當眾揭穿，臉上自然有點受不了。

“胡明軍，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就實話實說罷了，”胡明軍道，“怎么了剛哥，你有種做，還沒種認？”

說完也不管杜曉剛，直接來到唐尚富面前。

“唐哥，山哥呢？”

“不在。有什么事？”

“當然是好事，”胡明軍道，“我今天發現一個很好的地方，今天我們幾個人的貨，只用了半天就賣完了?！?

“然后呢？”

“然后我想跟山哥商量一下，能不能直接把貨批給我？”胡明軍道，“我可以保證，就我們四個人，每天最少能賣出去2000條！”

四個人賣兩千條，讓在場所有人都驚了一跳，連蘇勤三個都覺得，老唐不可能放棄這么大的一條銷路。

但沒想老唐可不管你幾千條，姜山說過了，這些貨在西陽市，只能給杜曉剛一個人。

“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