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言蹊那點少女情思被繁重的學業所掩蓋。京大凌晨四點半，就和雞湯文學一樣，依舊是人來人往，都是刻苦奮斗，埋頭苦讀的莘莘學子。趙言蹊那點讀書天賦在臥虎藏龍的京大顯得有些平庸了，但是她又有自己的堅持，畢竟從小到大，她一直都是第一的那個，所以她有些執著，很執著第一。所以她相比其他人，更加努力更加刻苦。

她也沒有很焦慮。她就像一只生活在玻璃罐里的青蛙，對外界的內卷、攀比、焦慮，她通通無動于衷。人家還在糾結是繼續留校讀研，亦或是外出留學的時候，她就已經以一種很日常的方式決定了自己以后要走的路。

“爺爺，我本科畢業就回S大讀研?！?

“為什么不繼續留在A大？”

“太冷了，天氣有點干燥。我喜歡江寧的天氣?！?

“要么出去留學，要么繼續留在A大！你選一個?！?

“A大法律研究生很難考，我考不上。我也吃不來外國菜”趙言蹊咬斷一根青菜，結束了這場對話。

爺爺已經很老了，不只是年齡的衰老，他這個年紀是已經退休，頤享天年的時候了。但是，他還是繼續回S大繼續教書，繼續搞研究，時不時上一下電視，說說在什么地方挖出了什么竹簡，有著怎么樣的意義。他是如此地害怕自己閑下來，害怕面對空蕩蕩的房子，害怕坐在椅子上看著夕陽孤零零一個人。

趙言蹊舍不得老頭這樣，她和爺爺相依為命，小老頭只有她一個人了，她也只有小老頭一個人了。她無論如何都是要回江寧的，那不如直接回S大讀研，然后繼續讀博，她總是要守著爺爺的。

趙言蹊的日常乏善可陳。宿舍里其他三個人周末約會，參加社團活動，生活豐富多彩，襯得她寡淡無味。她一直不喜歡人多的地方，也不擅長和人打交道。

不過現在她終于是多了一個日常興趣愛好，周末坐在未名湖邊數水草。

她總是想起楊三今。

他在忙什么？

還能見到他嗎？

應該是不會見了。

她這樣想，壓下心中微微的酸澀。

回到部隊的楊三今，才放下包，就迅速換上武器裝備，投入戰斗了。路上布置完作戰任務，車廂里的氣氛一下子冷了下來。

擊斃毒販，扣押毒品。

這些人都是亡命之徒，他們手里的武器甚至比楊三今他們的都好。這也是楊三今他們第一次投入到真正的實戰里，大家心里繃得很緊。他也抱著槍在角落里閉目養神，放緩呼吸。

“報告，你這次休假怎么樣？”一個瘦削帶有書生氣的士兵踢了踢楊三今的腿，試圖打破這樣凝滯的氣氛。

“蠻好的，我爹也蠻好的，我大哥也蠻好的，我二哥不太好?！彼话逡谎鄣鼗卮稹?

那個士兵有些無語地看了一眼楊三今，沒再說話。

“安靜點，別貧了，待會有個硬仗要打。要侃大山吹牛等任務結束?！币粋€面容剛毅的軍官發了話。

所有人又恢復到安靜無息的狀態。

楊三今在草叢里潛伏了整一天，淅淅瀝瀝的雨下個沒完沒了。他不敢動，在這種長時間的偽裝潛伏下，人的身體是會松懈的，精神也是會松懈的，可是他不敢，他對抗著身體的本能。雨水順著他的帽檐滴下，模糊了他的視線，手指已經凍到發白。

他很緊張，精神高度緊張，身體緊繃，死死盯著對面的山。

光榮在于平淡，艱巨因為漫長。

他總是會默念這句話，這是他的連長說的。

“報告，緊張嗎？完畢”是隊長的聲音。

他極小聲地回答：“報告，緊張，完畢！”

后來戰斗打響，隊長說這連最低程度的戰爭都算不上。那個書生氣的士兵在擊殺敵人后，迅速做了心理建設。

而那天之后的事，楊三今很混沌，什么都不記得了。他行尸走肉般地從山上下來，目光呆滯。他沒想到自己每天學的練的都是殺人技，無數次的練習已經成了肌肉記憶。

殺人機器嗎？

他突然想起高中畢業的時候，老師說他可以考上一個不錯的大學?；蛟S他當時去念書，又或許……

他腦子里出現了一瞬趙言蹊的臉，但是只是一瞬。他閉眼都是被他殺死的那兩個人，仇恨的臉，絕望的臉，滿目死氣的臉。

他日日頹廢，他想他的軍旅生涯，應該要結束了。

趙言蹊上完課，總是會去學校門口晃悠，翻翻門口的出入登記表。她的理智告訴她，她現在是不正常的，可是總是會有僥幸。

這樣的情緒，她不想和任何人說，甚至連湖里的水草，她都不想告訴。

“你好，同學，我是計算機科學技術學院的，我叫袁于，可以認識一下嗎？”

很突兀的聲音響起，趙言蹊側頭看了一眼，是一個很高大的男生，他站在逆光處，彬彬有禮。

趙言蹊停頓了一會兒，“你好，有什么事嗎？”

“我可以坐嗎？”

“嗯嗯”

她往旁邊挪了一點，男生順勢坐了下來，趙言蹊這才看清男生的臉。一雙很漂亮的桃花眼，眼尾上挑，瞳孔清亮有神，身材很健壯，這是一個很漂亮的男生。

鑒定完畢，趙言蹊收回了目光，又繼續看水草。

她不說話，男生倒沒有不自在。

“我經常看你一個人坐在這里?！?

“沒有經常，只是偶爾。”趙言蹊心里面這樣碎碎念。

她沒有想要交流的欲望。

“我叫趙言蹊，很高興認識你，我先走了?！彼唵谓榻B完，就邁著大跨步離開了。

身后是男生低沉磁性的輕笑。

“再見，趙言蹊?！?

她回到宿舍，舍友還沒有回來，那個男生的突然出現也沒有影響她的情緒。她洗完漱，躺在床上。

室友陸陸續續回到宿舍。

“趙言蹊，要吃雞肉卷嗎？”李婷輕輕拍了拍她的床。

“不用了，婷姐，我不吃，謝謝你?！?

“今天不開心嗎？”

“沒有?！?

熄燈后，她用手撫摸著自己的小腹，那里暖暖的，她想起來看過《這個殺手不太冷》，瑪蒂爾達也這樣撫摸著自己胃告訴里昂，“我想我已經愛上你了，里昂。”

她撫摸著小腹，她的初潮，她遇到的第一個男生，楊三今。

我好像有點喜歡他。

她悄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