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漸行漸遠,秋季悄然臨近。
夏末的微風總是帶著悶熱的氣息,吹拂得人心生躁動。安東尼迎著一股暖風來到一棟破舊的泥土房前,有些茫然地開口道:“是這里,沒錯吧,卡爾。”
緊隨在安東尼身后的卡爾抬手擦拭掉額頭上的汗水,四處瞻望了一圈,確認自己沒有記錯后,說道:“是的,安東尼先生。當時事發太過于突然了,為了確保安全,我們就近安置了下來。原來的住戶也打理過了,不會招來不必要的麻煩。”
“嗯,你做的很好。”安東尼欣賞地點點頭,隨后邁開步伐,“走吧,是時候見見那個急躁的小家伙了。”
推開沉重的木門,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昏暗,緊閉的窗臺,哪怕是火紅的夕陽也溜不進一絲光線。
漆黑的空間讓安東尼微皺了眉頭,好在那位貼身保護他的啞巴男子適時的遞上點燃的火把。然而下一瞬間,一把銳利的匕首架在他的脖子上。
“別動,不然他的命也就沒了。”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啞巴男子沒能及時反應過來,蓄勢拔劍的手也被對方呵停,但他已經找到對方的位置,那個隱匿在黑暗中的身影,只要對方稍有大意,并能將其斬殺。
眼看事態要往壞的方向發展,卡爾一回神,立馬焦急道:“別沖動,銀月。我是卡爾,快把匕首放下,我們不是敵人。”
聲音落下,銀月疑惑地從墻后走出,仔細打量跟前的老者,好一會才開口道:“你是那個,老頭?”說著,收回匕首,讓出道來,“你們是來找哈特利爾的吧,進來吧,他就在內屋的床上躺著呢。”
危機解除,卡爾不由得憤憤道:“為什么不點油燈,我記得我送來很多生活物資給你們了。這里太過陰暗了,對哈特利爾先生的身體很不好。”
“黑暗才是我們最好的保護色。”銀月淡淡道。待將人引進屋后,她便視若無睹地退了出去。
孤寂的油燈燃起,在昏暗燭光的映照下,安東尼看到了昏睡在床的哈特利爾。形同枯骨般的身軀仿佛一碰就碎,蒼白的面容好似在經歷難以言語的痛苦而扭曲,額頭上一直滲出細細的汗珠,被服侍在一旁的梅米拭去,適時還會沾點水撫慰他干燥起皮的嘴唇。
安東尼坐到床邊,看著胸膛微微起伏的哈特利爾,和祥的臉龐掛上一絲愁容:“他昏睡了多久,一直都是這樣嗎?”
“快一個月了,安東尼先生。”卡爾答道,“最開始還不是這樣,至少前兩周我來的時候,他還好好的,沒有一點病樣,只是昏睡著,怎么也叫不醒。”
“十二天。”這時,一直沉默不語的梅米抬頭看向安東尼,“我是說瘋狗從十二天前開始變成這樣的,那天他毫無征兆地發了高燒,沾濕的布條放在額頭上沒一會久干了,我不知道該怎么辦,只能一直給他喂水和換新的布條。嘴巴一張一合還呢喃著什么,我再怎么湊近也聽清他說的話。”
梅米的描述讓安東尼回想起一位老家伙,那是與他共同研究魔法的摯友,老家伙臨死前也是這般情形,不同的是太過于迅速,他的身體仿佛瞬間被抽干般形同枯骨,風一吹便化為灰燼消散得無影無蹤。他好后才知道那是魔力枯竭噬心的現象,或許……
想著,安東尼朝哈特利爾伸出于他年紀不符的纖細滑嫩的手,卻沒料想到被梅米一把抓住。對方的臉上無波無瀾,語調平淡,格外地了無生氣:“老先生,你能救他嗎?”
“我不知道,孩子。總要嘗試一下,不是嗎?”
猶豫再三,梅米還是松開緊握的手,緊張地盯著安東尼的手按在哈特利爾的胸膛上。
一股看不見的魔力流動,從安東尼的指尖涌向哈特利爾的心臟,不過幾息時間,安東尼便已是滿頭大汗,連呼吸都繁音促節幾分。然而收效甚微,他所能供以輸送的大量魔力,猶如一滴清泉流入汪洋大海,激不起半點漣漪。
難以壓抑的驚駭油然而生,好在面上不顯,并未因此過于失態,然而下一瞬間,他徹底按耐不住心中的情緒,驚喜欲狂地站了起來。只因無數元素之靈肉眼可見地匯聚一起,宛如四種不同色澤的粗麻繩膠著成團,最終以哈特利爾的心臟為目標,彷如激流勇進的瀑布般傾瀉而下。
不知過了多久,萬物歸于平靜,擁擠的房間也陷入了黑暗之中。當油燈再度燃起,哈特利爾的身體似乎好轉了不少,不再是那般骨瘦如柴,臉色雖然依舊蒼白,但卻泛起有生色的紅暈。
奇跡更是在這一刻發生,哈特利爾的眼皮輕輕跳動,悠悠轉醒,映入眼簾的便是杵著法杖的安東尼,下意識地呢喃道:“老先生?”
面對哈特利爾的蘇醒,梅米喜不自泣,不知該說些什么表達自己的喜悅,一時間顯得有些慌亂。
安東尼則是一臉嚴肅,舉起手中的法杖敲擊地面,以此詮釋自己心中的不滿:“你太過魯莽了。你難道還不清楚體內的魔力是不能過度消耗嗎?”
“是我太貪了,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它們實在是太過美妙了,從未如此清晰過,它們就像舞動翅膀的蝴蝶在我的腦海里翩翩起舞,時而又像無根的浮萍漂浮在淤泥之中,有時也像身形剔透的銀魚兒套著水泡歡快地游來游去,更有那朝我呲牙咆哮的小怪物,小巧得讓我生不起一點防備。”哈特利爾一邊說著一邊緩緩別過頭,望向破敗的穹頂,眼眸中充滿渴望,“可無論是哪一種,總會從我身邊溜走,毫無留戀。我不甘心,不甘心就這么失去它們,我拼命地伸手去抓,去扶起,去擁抱,就這樣周而復始,直到再也沒了它們的身影。”
“你每一次擁有它們便是元素之靈轉化為魔力,它們每一次的離去便是你使用了魔力。如此頻繁的吸收元素之靈和釋放魔力,會讓他們厭棄于你,這對任何一位魔法師而言,都無異于是在自殺。”
“是啊!代價是如此無法挽回。”哈特利爾閉上眼,不禁苦笑道,“如今的我再也感受不到它們的存在,連模糊的影子也觸碰不到。”
“至少你還活著,孩子。”安東尼的神清有些黯然,眼前似乎浮現摯友那抹極具癡迷且放蕩不羈的模樣,但很快便收斂了情緒,“慢慢適應吧,它們并未拋棄你,只是藏了起來,躲在自然之靈的庇護下,等待你的發現,等待再度與你建立友誼。”
這話無疑是一針強心劑,讓哈特利爾黯然失色的瞳孔重新煥發光澤,隨后又想到了什么,于是提出了自己的疑惑:“自然之靈?那是什么?”
“我回答不了你,孩子。那是德魯伊才會知曉的答案。我知道的只有在你蘇醒之前所發生的一切,與我的故友成為德魯伊的那一刻一模一樣,而你已然被自然之靈所接受,成為了一名德魯伊。”安東尼重新坐回床邊,“我能感覺得到,你體內的魔力在蠢蠢欲動。”
哈特利爾難以置信地看著安東尼,似乎是想在對方平靜地臉上找到一絲破綻,證明這只是一句謊言。他的嘴唇一張一合,過了好久才艱難開口道:“真的嗎?為什么我感受不到……”
“這是一條全新的道路,孩子。我已經幫助不了你什么了,也沒有認識的德魯伊可以介紹于你,一切都得靠你自己去摸索。唯有一句忠告給你,他人耗盡魔力或許只會力竭昏迷,而你若是再做這種蠢事,是會沒命的,這便是成為德魯伊的代價。”安東尼神色嚴肅,“好了,魔法的事情先放一放,以后還有大把的時間可以討論,我們現在該談談更重要的事情。”他抬頭看向矗立在一旁的三人,“你們都出去吧,接下來的話不適合你們現在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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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特利爾坐在田埂上,在烈日下靜靜地欣賞著陣陣微風裹挾著熱浪,吹拂著穗子拖拽著枝葉輕輕搖擺不定,在廣闊的田野里掀起金黃色的麥浪,比大海的波濤還要壯觀。
“你不應該答應他的,這不是你想要的未來,我能看得出來。”梅米不合時宜地開口打擾了這份美好,她就站在哈特利爾身后的小道上,攏了攏挎在肩上快要掉下來的行囊。
昨日,在安東尼離去之后,哈特利爾便將他們倆之間的對話告訴了梅米,對于他來說沒有什么是不能告訴梅米的,她也是唯一能夠傾訴的對象。
哈特利爾朝梅米訕笑道:“無論是魔法的研究還是生存的開支,都需要足夠的金錢和地位的支撐。互惠互利罷了,沒什么不好的。”
“是因為你的手嗎?”看著哈特利爾空蕩蕩的手臂,梅米的眼里閃過一抹愧疚,但很快又毅然堅決,“我說過的,我能成為你左手,我做得到。”
“與這無關,這不是你的錯,沒有必要一直耿耿于懷。”哈特利爾有些憤憤然。
銀月正在馬車棚上收拾行李,把東西裝進一個磨得發亮的硬木箱子里。她朝身后瞟了一眼,瞧見不遠處的兩人,悠哉地在那閑聊,沒好氣地摔了一下手中的衣物,朝他們抱怨道:“那么閑就不能過來幫忙嗎?東西都是我一個人再收拾,你們還在那里聊個沒完,再不走,天黑都到不了格蘭諾。”
“誰讓你帶那么多東西過來的。”哈特利爾饒富興味地說道,“我們叨擾了這么久,該給人家一些補償,沒有必要全部帶走。”
“那可不行,卡爾可是已經給過報酬了,剩下的東西你若不要,可就都是我的了。”銀月指著那個裝得只剩下三分之一不到的巨大箱子,“我的全部家當可都在這里,我不帶著哪里放心,還有你得學會節省持家,知不知道,你個大漏斗。”
哈特利爾聳聳肩,并不否認,隨后朝梅米伸出手:“扶我起來吧。她說也對,我們得趁天黑前回到格蘭諾,明早的典禮可不能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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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聳入云的尖頂,遼闊無比的中庭,高高的院墻仿佛巨大的山崖,將宮殿圍繞其中。這棟建筑被稱之為獅鷲王國的心臟,它龐大的身軀聳立在格蘭諾的正中心,方圓一公里之內,幾乎沒有任何平民百姓。
已經快要刺破藍天的塔尖,如今成獅鷲們嬉戲打鬧的場所。嘹亮的鐘聲也來自于此,婉轉的贊美詩般的旋律籠罩整個格蘭諾。
今日,宏偉雄壯的大門敞開,人影竄動,外面到處都是車馬喧囂,人們高聲呼喝相互慰問。
城堡大殿內,一介平民的哈特利爾孤寂地站在角落里,等待著至高無上的國王安瑞恩的傳喚。
不知過了多久,會議與封賞似乎已經接近了尾聲,哈特利爾這才被一位侍從引領到大殿正中央的寬闊地帶。
他單膝跪在安瑞恩面前,對方將一柄鑲嵌著魔法水晶的華麗法杖如劍般在他的肩膀上輕觸三次:“哈特利爾,于王國危難之際,用他強大的魔法抵擋了敵人的偷襲,避免格蘭諾的淪陷。即日起,授予大法師的稱號,冊封予公爵爵位。”
話音一落,頓時引來不少唏噓的聲音。更有人敏銳的意識到,騎士的時代即將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