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宮里的岑淼和宮外的岑挽都在認真學習禮儀。岑淼不幾日就差人來信問岑挽何時進宮,岑挽親自寫信請信使帶回消息,直到有一日岑淼好似知道了什么突然來信問祭祀的事,也被岑挽成功敷衍過去。
才聽聞岑淼進宮選秀的事,大祭司就立刻到岑府興問罪,當知道天選之女是岑挽,推算完生辰后,的確符合天選之女的命格,本以為大祭司還會因為岑挽只是義女的身份而搗亂一番,但大祭司卻出乎意料地離開了。
馬車上大祭司徒弟不甘心地問道:“師父為何輕易走了?國家之社稷是隨便找一個生辰相同的女子就能敷衍嗎!”
大祭司在徒弟腦袋上一拍,恨恨道:“你懂什么!生辰自然是沒問題,倒是這女子的命格超于常人,我從未見過,不管怎樣,模樣生得亦是不錯,就此也好也好……”
馬車奔馳在空無一人的街道,漸漸遠去,一個坐在街邊餛飩攤矮椅上的身影從亮光中浮現,玄衣銀冠,一襲墨發隨清風微微飄蕩,歲聿將手中把玩的木筷放回筷籠,起身消失在黑夜里……
第二日天還未明,餛飩攤主來準備食材,驚訝地發現昨日被地痞無賴砸壞的桌椅都修好了還添上了新的木漆,攤主抓抓后腦勺,口里嘀咕著:“宵禁后沒人走動,難道是神仙庇佑?”隨即雙手合十向蒼天拜了幾拜。
祭祀前一晚,岑夫人來到岑挽院中,她示意岑挽坐下,眼泛淚花溫柔地道:“挽兒,這么多年看到你是如何照顧淼兒的,這些我和老爺都會記得的,還有最重要的就是明天的祭禮,這是你對我們岑府的恩情,岑府絕不會虧待你和你的家人,你可還有什么要和我說的?”
岑挽釋然一笑,道:“夫人別這么說,這是我能回報老爺、夫人和小姐的知遇之恩最好的方式,我很感恩夫人的安排,請老爺和夫人放心吧。”
由于這次是旱情,祭禮將會采用起源于殷商的投水祭祀,將少女生祭獻給河神以求雨。
第二日清早,岑挽穿戴上華美的吉服和冠冕,這應該是她這一生中唯一一次穿吉服,也將是最后一次了……
黑色的車馬到岑府門口接上岑挽之后把她送往城東南的河神廟完成叩拜之禮,然后又將由浩浩蕩蕩的祭祀隊伍把她送到河邊的祭壇之上,最后將把天選之女放進祭棺,把棺槨用小船運至水中央后方可投下。
酒杯落下之刻——盛裝的少女褪下朱紅的攢花金絲繡鞋,纖纖玉腳踏入鋪滿百花的木棺,棺頂合上時好似天空落下了幕布……
船夫將祭棺送到水中央,隱隱約約聽到棺外祭司念著咒語,感覺失去平衡的那一刻,岑挽深深呼吸,蹙起眉頭,緊閉的眼角溜出了兩行淚水,棺材底裝有的石頭使祭棺在水中慢慢下沉,水正在慢慢往祭棺中滲入,岑挽感受到手肘和褲腳已被浸濕,她只覺得頭昏昏沉沉,就這么睡過去吧……一切都會過去的……岸上,大祭司將手中的木劍換成紅旗仍然在做著法事。
而此時,距離河中央不遠處的蘆葦從里——十幾名水手正在整裝待發,正當他們準備潛下水行動時,領頭的人探出頭問:“等一下!你們看見了嗎——鱗片?!水下有東西!”
水手們頓時被驚嚇到,面面相覷,顫聲詢問道:“頭兒,是看錯了吧……那我們還行動嗎?”領頭的水手撫了撫胸口道:“走!不做貓鼠之輩,別耽誤了國師的大事!”
正在這時,水面泛起波瀾,接著波浪開始翻涌,船夫們一驚,大祭司的徒弟趕忙來船頭找師父,大祭司一邊使著眼色一邊推開他,舉著雙手大笑道:“河神來接天選之女啦!神靈聽到吾等的祈禱啦!旱情可解,國將興邦~!”
話音剛落,波濤澎湃卷起的高浪幻化為一尊仰頭朝天咆哮著的龍頭龜身模樣的龐然大物!大祭司一行人瞬間被大浪掀翻。
忽然,一道閃電劃破天際后就直劈向水怪,那水狀的龐然大物瞬間懼怕了,隨即從一個漩渦中潛入水底銷聲匿跡……
而河岸上的百姓早已嚇得四散逃離。
水底,河神立即跪倒叩拜:“仙君恕罪,我的坐騎險些闖下大禍。”
歲聿收袖間淡然道:“無妨,河神不必如此。”隨即將背在身后的手輕輕一揚,一只玄色龍頭小龜從衣袖里滾了出來……
河神隨即收押起神龜再次行禮:“多謝仙君!哦,對了,那副棺木完好無損,仙君莫要擔心。”
他抬眼看了看遠處安放的棺木,對河神回禮道:“勞煩河神了。”
告別河神后,歲聿轉身跨進保護著棺木的透明泡泡中,微微施法開啟棺頂,盛裝打扮的少女淚痕猶留,安詳地躺在花瓣中……他將她攔腰抱起,消失在水中那一刻,泡泡即破,花瓣在瞬間水中彌漫開來,紛紛隨水波飄蕩而去……
良久,大祭司一行人被救起,水手頭目趕忙來問是否還要下水搜尋,大祭司還沒緩過神,顫巍巍地擺著手說不出話來。
當晚,祭司府傳出一聲慘叫,徒弟們聞聲趕往大祭司的房中——只見大祭司癱倒在地上,眼中充滿恐懼,合十的雙手舉在頭頂不斷重重地磕頭且口里重復著:“不敢了,小的不敢了……”
屋頂上,黑白無常消失在夜色中……
不幾日大祭司就辭去官職,解散祭司府,從此沒人在京城再見過他。
而在祭祀之禮后的第二日,浣衣婦們在河水下游驚愕地發現了棺頂和殘損的花瓣,猜到棺木被啟卻也無人敢下水察看,就昨天的陣仗看,天選之女早已沒有生還的幾率,雨露滋潤起來,旱情可解,人們就都以為投水祭祀之事仍然是有效的,也就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