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紫玥并沒有把那隨口的邀請放在心上，依然按時回家，路上不免再次經過紅樓。

墻上的那張告示，依然那樣紅艷，但紙上的黑字經過一兩次小雨，已經模糊成一團，看不清字跡。

一進門，就聽到陳鵬響亮的哭聲。

趙芳在客廳給陳鵬換尿布，見陳紫玥開門進來，手上的動作不停：“妞妞，去拿拖把弄一下地。”

地上一堆黃色的東西，陳紫玥胃里一陣翻騰。

正好被陳老太瞧見了，笑著戳她的頭，“自己弟弟的尿嫌什么臟，你小時候不是一樣？”話是這么說，卻攔住陳紫玥，自己拿了拖布把地上弄干凈。

陳紫玥撇撇嘴，不愿承認，雖然那是事實。她是有意識，可是身體太小不由她控制。

心里有些過意不去，陳紫玥要去幫陳老太做飯，又被她攔住了，“別動別動，你們做的東西不是太硬就是太軟，我自己動手才能吃個舒服。”

“奶奶，上次我做的你都說不錯，怎么現在又不讓我做了？”陳紫玥很無奈，家里什么事陳老太都要自己動手，即便是她和盧倩做了，老人家也要自己返工一遍才放心。她總覺得太不尊重老人。

菜刀剁在菜板上咚咚的響，陳老太頭也不抬：“趁我還做的動，多活動活動。等我老了，再換你們伺候我，就怕到時候你嫌臟嫌累喲。”

被陳老太一說，陳紫玥先不好意思起來，死活要賴在廚房給她打下手，最終還是拗不過陳老太，被推出廚房，“有時間就去把你涵哥叫來和你一起做作業，我今天做白斬雞，讓他來吃晚飯。”

盧倩在廁所給陳鵬洗尿布，見陳紫玥也被推出來，笑探出個頭：“咱們可是一樣的待遇。”陳紫玥無奈的笑著聳聳肩，真的跑去叫鄧子涵來做作業。

只是鄧子涵哪里會乖乖的在家等她來抓，早不知溜到哪個爪哇國去了。

這個時間鄧悅和陳蓮都還在上班，自然不在。鄧子涵升了初三，晚上還要上晚自習，晚飯就在學校食堂解決。陳紫玥敲了半天門也沒人來開，想了想，挺幽默的在門上貼了張留言條：

留言條

涵哥：

奶奶讓你到我家來做作業，做了你最喜歡的白斬雞，記得來吃晚飯。

表妹：陳紫玥

1983年11月11日

鄧子涵最后也還是沒來吃白斬雞，也不知道是沒看到留言條還是不想去做作業。陳紫玥轉眼就把這事忘了個干凈，后來見到鄧子涵也沒想到問一問她那張留言條，他有沒有看到。

元旦晚會緊張有序的開始籌備。

班上有個同學會吹口琴，自告奮勇在文藝委員馮嬌那報了名。可是張常英認為人多的節目更有可能被選上，不然一彩排就給刷下來，就丟臉了，最終還是沒讓她上。

最終拍板的節目是集體舞沒有共產黨就沒有新中國，要在班上選八個女生八個男生。跳舞這種事，一般都會選身材個子相近些的，看起來才協調，可陳紫玥卻被選上了。

“為什么有陳紫玥？”有一個沒被選上的女生憤憤不平。

馮嬌忙著去老師那借錄音機，丟下一句：“最后要舉一個人起來展開標語，她最輕。”

陳紫玥囧了，其他人服氣了，班里最輕的她稱第二，沒人敢說是第一。

沒有共產黨就沒有新中國這個舞基本是每個晚會的必備節目，很傳統但是沒什么創意，別的班也有很大的可能上這個節目。要想脫穎而出不僅要比別人跳得整齊、跳得好，最好還能有推誠出新的地方。

馮嬌腦子一轉，想到舞蹈最后大家眾星拱月般舉起一個人，嘩的展開一張標語，上面大大的寫上“共產黨萬歲”五個大字。她的提議得到張昌華的全力支持，于是陳紫玥便有幸的參與到節目排練中來。

陳紫玥本來還擔心自己沒有什么舞蹈細胞，要是耽誤班里的集體舞就不好了，結果馮嬌示范了一遍，才發現這時候的舞更多的是時代特質，動作也簡單沒什么難度才放心了。為了不讓別班的知道他們的壓軸戲，他們沒像其他班一樣到操場排練，而是每天下午放學把教室里的桌椅挪開，騰出空地方練。

舞蹈最后的時候八個女生在外圍，里面是八個男生。期中四個力氣最大的男生，兩人抬她一只腳，把她舉起來。然后她把手里卷好的標語一放，卷軸往下一掉，舞蹈結束。

“還不錯，就是這樣。”馮嬌按下錄音機，熟悉的音樂戛然而止，“但是動作太亂了，大家辛苦一下，多練幾遍。特別是你們幾個男生注意聽節奏，要跟上音樂跳。”

一伙人人席地地而坐，休息了幾分鐘又接著排練。

沒有共產黨就沒有新中國的旋律一次又一次的回蕩在教室里。

眼看快六點了，衛佳麗不滿的抱怨，“還要跳多久啊，我還要回家看射雕英雄傳呢。”

“衛佳麗你也在看啊？”那四個男生里面的一個插嘴，“你說洪七公會教郭靖降龍十八掌嘛？”

衛佳麗轉頭看那個男生一眼，不理他，拉著陳紫玥問她有沒有看。

“衛佳麗你也在看啊，你說洪七公會教郭靖降龍十八掌嗎？”另一個男生怪聲怪氣的學那個男生說話，其他幾個也在一旁跟著起哄，把那個男生弄了個大紅臉。

冬天黑得早，此時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馮嬌拔了錄音機插頭，又叫大家一起把桌椅板凳還原，嘴里一個勁地叮囑回去一定要多想想音樂，把拍子和動作跟上。

孫爽晴個子矮沒被選上，放學就回家了。其他六個女生在學校門口分開了，衛佳麗和陳紫玥家剛好在一個方向，兩人沿著人行道走回去。

“佳麗，你爸爸今天不來接你？”陳紫玥沒話找話。

“我不讓他來，每次他一來，人家就用怪怪的眼光看我。”嘟起嘴的衛佳麗挺可愛。

陳紫玥笑笑。

“怎么你和青青都不問我爸是干什么的？”別人打聽她家的情況，衛佳麗不高興，陳紫玥她們不打聽，她又覺得好奇，“以前別人總愛問這問那的。”

陳紫玥答非所問，“你喜歡黃蓉還是郭靖嗎？”

疑惑的看她一眼，衛佳麗滿臉崇拜的回答，“當然是黃蓉，她又漂亮又聰明，做什么都能做到最好。郭靖傻乎乎那樣兒，我才不喜歡他”

“我反倒更喜歡郭靖，傻人有傻福。”

此時正是下班時間，工人們三個兩個嘻嘻哈哈的結伴回家，明明是深色系的暗灰色、土黃色制服，卻莫名的帶給人生機勃勃的活力。

“紫玥，你、我還有青青，我們三個能做好朋友嗎，永遠的好朋友？”衛佳麗停住腳步，低頭看向她。

永遠有多遠？

陳紫玥再次笑了，天真果然只是孩子們的權力。

“咱們可以試試，不是嗎？”

衛佳麗站在逆光的地方，陳紫玥沒能看清她臉上的表情，只聽到她堅定的聲音：“一定可以！”

一個月的辛苦訓練沒有白費，十二月底彩排的時候四年級五班的集體舞獲得一致好評。動作整齊劃一，同學們表qing動作都很到位，再加上最后推誠出新的一個創意，輕而易舉的通過了彩排審核，就等著一個星期后上元旦晚會。、

這么久的工作沒有白費，大家心情仿佛七月的陽光般燦爛。

“青青，紫玥，晚上來我家看電視吧，射雕重頭開始播呢。”交了作業，衛佳麗走到兩人桌前。

陳紫玥一聽來了興致，畢竟好幾年沒接觸過電視了，又是那么經典的電視劇，說不想那是不可能的。現在電視機還是緊俏貨，沒有票只有錢你是買不到的。

孫爽晴家也和陳紫玥家一樣，連黑白電視都沒有，更別說彩電了。這段時間射雕英雄傳正播得熱火朝天，她想看可是沒有條件。催促陳紫玥：“去吧，咱們去吧。”

“可是，會不會打擾你爸媽啊？。”

“我爸晚上回來很晚，一般都只有我媽在，不會打擾的。”衛佳麗不以為然的拍了陳紫玥一下，“七點半開始，你倆可別來晚了，我在家等你們。”

孫爽晴連連點頭，一陣的保證不會遲到，“佳麗，你都看了一遍了，再看一次不厭嘛？”

“這么好看的電視，看一萬次我都不會厭。”衛佳麗一副你不懂的表情，“等你看了就知道了。”

下午放學，陳紫玥和衛佳麗還要排練，孫爽晴跟她倆說好了不見不散，先回家吃飯去了。

從化工廠家屬區到衛佳麗家要走十五分鐘，陳紫玥按衛佳麗說的地址來到她家樓下，還沒走近，就見暗黃的路燈下一個身影在樓道里來回走動。

“你來得真晚，我來好一陣了。”孫爽晴一見陳紫玥就迎了上來，火急火燎的拽著她上樓，“也不知道七點半到了沒有。”

二樓沒有路燈，兩人不得不慢慢走，陳紫玥牽著孫爽晴，“我剛才路過前面那戶人家，看到還在放新聞聯播，沒有過七點半。”

孫爽晴吃過晚飯就跑過來了，又不敢一個人上去，只能站在樓下等陳紫玥。

衛佳麗家住五樓，外面裝了一扇鐵門。孫爽晴氣都沒來得及喘就直接敲門，“咚咚咚”

鐵門里傳來衛佳麗甜甜的聲音，“來了。”嘩啦一聲，門打開了，“快點！快點！都開始唱歌了。”

陳紫玥看到地上雪白的瓷磚，拉住正要邁腳的孫爽晴，“佳麗，不用換鞋嗎？”

衛佳麗笑著一拍頭，在一旁的鞋柜拿了兩雙拖鞋出來，拉著換了鞋的孫爽晴和陳紫玥跑到客廳。

兩人見客廳紅木沙發上坐著一個很有氣質的中年女人，知道是衛佳麗媽媽，齊聲叫了阿姨好。

余琳驚看到陳紫玥眼中閃過一絲驚訝，笑著讓她們坐，轉頭拉住衛佳麗小聲的問：“那小孩也是你一個班的同學？”

衛佳麗眼睛盯著電視機，頭動也不動，“是啊，不是跟你說過我們班最小的就是她嘛。”說完挨著孫爽晴坐下，聚精會神的開始看電視。

見她們三人看得起勁，余琳到廚房洗了蘋果端出來，笑著招呼她們：“來，吃點水果。麗麗你別光顧著看，招呼你同學吃水果呀。”

衛佳麗自己拿個蘋果，咬了一口，把盤子推到陳紫玥兩人面前，“自己拿著吃，都是別人送的，別客氣。”

陳紫玥也拿了一個，一口咬下去又脆又甜。

偶爾幾人會評頭論足的講幾句，除此之外，屋里只有黃日華這些演員說話的聲音。

“哇，我也好想養只白雕啊！”孫爽晴只差流口水了。

“不知道我爸能不能找得到。”衛佳麗滿眼期盼的扭頭朝她媽笑。余琳好笑的塞一個蘋果給她：“你爸還能給你弄雕回來養？吃你的蘋果吧”

陳紫玥正要說雕是國家保護動物，不可能讓人養家里，就聽到有人敲門的聲音。

衛佳麗不情不愿的跑去開門，嘴里嘟嘟囔囔：“又不知道誰來了，真煩。”

“喲，是佳麗啊，你爸爸在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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