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子涵是個見面熟，轉到三小一個月都還沒到，就跟班上的男生打成一片。

雖然上面有鄧子軒壓著，后面有陳紫玥跟著，學習上開始用了心。但也僅限于上課不講小話，按時做作業而已。至于其他時間，原來怎樣，現在還怎樣。

學校后面街角這個小書攤，開學第一天就有兄弟帶他來過。自此以后，他的零花錢基本全上交到賣書老爺子手里。

跟往常一樣，放了學約上兩個同學，勾肩搭背的晃悠到這來。不來還好，一來就看見陳紫玥被四個男流氓圍住了。

二話不說，鄧子涵就沖了過去，擋在陳紫玥前面，怒目圓瞪：“你們要干什么？”他一動，跟著他來的幾個男生也很義氣的跟著跑過來。

一聽到鄧子涵的聲音，陳紫玥心里一定，又猛地繃緊。

劉騰一見鄧子涵三人過來，心里底氣足了腰板也直了，繪聲繪色的一說。

搶錢這種事，可大可小。

鄧子涵警惕的扯著陳紫玥和孫爽晴退了幾步，眼神一動不動的鎖定萬峰。

“怎么？想干一架？”萬峰叼著煙踏出一步，嘖嘖兩聲，“就你這小身子骨？我兩下就被你捶扁。”

另外幾個男青年配合的哈哈大笑，那紅襯衫拽住一個男生，一腳踢翻在地。

“秦飛！”另外一個男生忙跑過去扶起他。

“秦飛，怎么樣？”鄧子涵焦急的問了一句。

秦飛疼得捂住肚子直淌汗，咬住嘴唇說了一句：“沒事?！?

“怎么樣？還打不？”

又是一陣大笑。

鄧子涵急紅了眼，趁萬峰轉頭看紅襯衫的時候，揚起拳頭，對著他的肚子猛地捶下去。

萬峰猛地扔掉手中的香煙，沖著鄧子涵的頭一拳打過去。

鄧子涵眼神一閃，雙腳一跳，靈活的避開。萬峰氣得直瞪眼，一腳朝他下身踢去，鄧子涵朝地上一滾，躲開了。

其他幾個青年見鄧子涵靈活得像猴子，互相看了一眼，都圍過去抓他。

劉騰想也沒想，沖了過去。那個蹲在秦飛身邊的男生略一猶豫，也撲了過來。

場面一時混亂起來。

陳紫玥緊盯著一群人，拖著僵硬的孫爽晴向街頭的方向挪了幾步，才焦急的低聲說：“青青，快去學校叫老師，快！”

“??！”鄧子涵悶叫一聲，鼻子上挨了一拳，一下就見紅了。

孫爽晴見鄧子涵鼻子被打出血，嚇住了，說話的聲音有些發顫，“我，我……”陳紫玥背上冷汗直冒，低頭看了看自己小胳膊小腿，最后使勁推了她一把，厲聲低喊：“快！”

孫爽晴踉蹌的被她推出幾步遠，回頭看了一眼陳紫玥，咬咬牙，撒丫子跑了。

最先發現這邊動靜的是一個紅鼻子的男青年，推開正和他干架的一個男生，就朝孫爽晴跑的方向追過去。

陳紫玥見他一動，猛的撲過去抱住他的腰，拽住他不放手，背上被捶了幾拳，痛得直咧嘴。

“她去叫警察去了。你們最好快走，不然警察來了，你們就等著進拘留所吧！”陳紫玥死拽住紅鼻子，一邊朝萬峰那邊大喊。

83年正是嚴打期間，隨便一個打架斗毆就能被抓進去關上一陣子，而且不是說保就能保的。

這種形勢，他們這種小混混應該最清楚。

果然，那萬峰聽到陳紫玥的話，臉色一變，其他幾人也是動作一頓，同時看向他。

“萬哥！”紅襯衫首先叫出聲來，沒搶到錢好說，被抓緊局子可就不好說了。

萬峰出來混也有兩年了，平日里都是搶些小學初中生的零花錢，遇到看起來富裕些的就威逼他們回家偷錢。他都是專挑看起來膽小的學生下手，都是些威脅幾句就乖乖聽話的小羊羔，結果這次碰上扎手的了。

萬峰黑著臉看了一眼陳紫玥，又看了一眼孫爽晴跑沒了影的方向，手捏成了拳頭，又放開。

“走！”

本來和紅鼻子死掐的男生挨著墻滑坐地上。

那三人狠狠瞪了鄧子涵三人幾眼，留下一句，“小子，你們等著！”拍拍身上的灰的走了。

鄧子涵三步并作兩步的跑到坐地上那男生身旁，“蔣康！”

蔣康腿被踢的幾下，站不穩才滑下去，見鄧子涵和秦飛焦急的跑過來，笑說：“沒事，先看那小姑娘吧。是你誰啊？?！?

“還能是誰，我表妹。”鄧子涵仔細看了蔣康腿上的傷，抬起他的腿動了動，確定沒傷到骨頭，才松了口氣，“陳紫玥，你給我滾過來！”

陳紫玥小心翼翼的挪過去，低頭蹲鄧子涵身邊。

“涵哥，咱們去醫院找醫生瞧瞧吧。你鼻子都流血了，那個哥哥?！奔毬暭殮獾恼f，指了指秦飛，“他肚子上被踢了好幾下，咱們最好是去醫院檢查檢查?！?

鄧子涵又瞧秦飛的傷，嘴里不停：“你才來一個學期，就招惹上這種人物？虧我媽還一天夸你怎么懂事，怎么聽話。”

陳紫玥正要回嘴，瞧見鄧子涵鼻子邊開始凝固的鮮血，心里一酸，想到剛才鄧子涵挨打的情景，眼睛就熱了。

“我沒惹他們，今天是他們找我們麻煩，給錢不就完了，看你被打成這樣了都?！?

鄧子涵見她眼睛泛水，唬了一跳，摸著她的頭安慰她，“別介別介，我就這么一說。他們這種人我見多了，得一想二，你給一次就有二次三次四次，千萬不能給錢。涵哥沒怪你，你可別真哭啊！”

笨手笨腳的樣子，把陳紫玥逗笑了。

鄧子涵呼出口氣，打趣道：“要是把你整成淚人，你姑姑我老媽指定能一掌把我拍成相片，省了照相館照相的錢?！?

秦飛和蔣康都大笑了起來，劉騰也嘿嘿一笑。

“涵哥，還是帶他們去醫院吧。萬一有什么內傷，肉眼也看不出來啊，還是去照個片保險。”瞧鄧子涵不當一回事的樣子，陳紫玥一勸再勸，“醫藥費我給，你別擔心?！?

憑他的經驗，這些傷養幾天就好。不過畢竟秦飛兩人是來幫忙，受了傷還不帶人去檢查，確實不太好。

“成，你們在這等等，我回家拿錢去?！?

秦飛拉住他，“沒什么大事，別小題大做的。養幾天就好，以前也不是沒傷過。”

蔣健翔也道：“就是，一點小傷就跑醫院，那醫院得成我家了?！?

“不行，一定得去檢查?！标愖汐h斬釘截鐵的說，不容他們質疑，“涵哥，你先帶他們去人民醫院，我回家拿錢就去找你們。一定要去，不然我告訴姑姑，你以前的眾多光榮事跡?！?

鄧子涵挑挑眉，鄙視的看她一眼。

正說著，孫爽晴氣喘吁吁的跑過來，哭著喊：“紫玥，紫玥！學校大門關了，老師都走光了，我沒找到老師過來。”

小臉上眼淚不停的流，眼睛腫成了核桃。

陳紫玥攬住她安慰，“沒事了，壞蛋都被打跑了。不要哭了啊！”

孫爽晴這才發現，那些人都不在了，幾個她不認識的高年級男生坐在地上，劉騰也跟他們坐在一起。蹲到劉騰身旁，“劉騰，你沒事吧？”哭是止住了，但說話還是一抽一抽的。

沒見過一向牙尖嘴利的孫爽晴哭鼻子，劉騰很不習慣，“挨了幾拳，沒事?！?

“對了，你不是找警察叔叔去了嗎？”劉騰記得是英勇的警察叔叔嚇跑了那幾個流氓。

孫爽晴一愣，“呀，老師沒在，我怎么沒想到去找警察叔叔啊？真是笨?！弊约呵昧四X袋一下，“不過，派出所在哪?。课也恢腊?。”

鄧子涵捧腹大笑。

經不住陳紫玥念叨，鄧子涵最后還是拽著秦飛、蔣康和劉騰去醫院，又不放心陳紫玥一個人回家取錢。

最后折中，陳紫玥把身上的錢都掏出來，讓孫爽晴先和劉騰他們去醫院掛號，鄧子涵和陳紫玥回家去拿錢。

跟陳二柱和趙芳坦白之后，陳紫玥就跟他們要了家里的戶口，在銀行開了戶，把四千塊存了進去，家里只留了幾十塊備用金。

因為要去醫院，陳紫玥擔心現錢不夠，打開衣柜，拿出裝錢的糖盒子。

鄧子涵奪過來一看，怪叫一聲，“我的媽耶！你怎么有這么多錢？”

“我賺的?！比〕鲆话僭X，把盒子放回去拿衣服蓋上，“走吧，剛才我身上只有七塊多，估計不夠才回來拿的?！?

“七塊還不夠？搶錢??？”

“進了醫院，不脫層皮你就別想出來?！睂@個，陳紫玥很有經驗，一臉心有戚戚的樣子。

進醫院要花多少錢，鄧子涵心里沒譜。感冒發燒之類的正常生病，從來都是陳蓮帶他去，不用他擔心錢的事。打架受傷之類的，哪次不都是養養就好，頂多自己拿藥酒推幾下，這還是第一次跑醫院去看醫生。

“你拿這么多錢，舅舅舅媽就不管？”鄧子涵兩眼都快變成人民幣符號了，眼饞急了。

“我還沒跟爸媽說?！?

“他們不知道？”鄧子涵瞪大了眼睛，一轉不轉的盯著陳紫玥，像是看外星人，“你真不跟他們說？為什么？”

陳紫玥轉開眼，沒吭聲。

“難怪那個萬峰要截你了，是我，我也截，不截太沒天理。”寶貝似的摸了又摸，“收好了，別被人偷了、搶了。”

吃一塹長一智，確實要注意。

“算了，回頭要是我媽問你，你就說我和同學打傷的，有事往我身上推，可別不打自招了?！编囎雍叱鰩撞竭h，見陳紫玥沒跟上來，轉過身去看，見她在后面頭抬得高高的看天，也學著抬頭看了一眼。

“看什么看？你等鳥拉屎到你頭上啊？我說，你眼睛怎么又紅了？哎，別哭啊你！”

“咋的了，我印象里可沒見你哭過鼻子，今天要給我一下補齊了，是吧？”

果真是秋高氣爽。

“涵哥，你知道嘛。其實這里的天空一直很美，只是我沒有勇氣抬頭看?！?

不得不說，八十年代的醫院和醫生和陳紫玥熟悉的確實不一樣，至少掛號費不貴。

孫爽晴拖著幾個不肯去醫院的大男生在掛號處幾毛錢掛了號，坐外科門診的休息椅上排隊等護士叫他們。

陳紫玥和鄧子涵取了錢過來，發現幾人前面還有好幾個排著。

“排這么久還沒到？這醫院生意也太好了吧？改明兒，我也去開家醫院，瞧著挺賺錢的。”鄧子涵兩眼人民幣符號還沒消失。

秦飛笑著推他，“醫院可是公家的，你就貧吧你?！?

陳紫玥笑著看他們打鬧，一邊注意聽護士喊號，不經意發現一個熟悉的灰色身影。

“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