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子玥是被餓醒的，又冷又餓，饑寒交迫。

她不知道為何自己會在一片寒冷中被餓醒，只是身下越來越濕的被褥讓她不得不面對自己現在手腳都被縛住，動彈不了的困境。加上頭上還被蓋著什么，讓她看不到外面的情況，心里一陣恐慌。

如果再這么躺下去，她覺得自己不是被餓死就是被凍死。

于是，她喊了

“哇哇哇”

被嬰兒的啼哭撕裂了清晨的平靜。

薛子玥愕然，手捏了捏，這大小，絕對不是自己二十多歲的人該有的大小。口中的叫喊沒有停，心中卻是百轉反復。

她這是，怎么了？

還沒等她想出個所以然來，一張男人的國字臉出現在她頭頂上方。那男人先咦了一聲，有些手足無措的撓撓頭，動作僵硬的把薛子玥抱了起來。

薛子玥無奈，一直盯著這個陌生的男人，暈暈乎乎的不知狀況，她怎么變這么小了呢？

“二柱，怎么了啊？大清早的怎么有孩子哭？”趙芳正睡得香，不知誰家孩子在外面哭個不停，被吵了美夢的人很不高興。

陳二柱一手抱著院外撿的孩子，一手推門進屋，“不知道，我一出門就見這孩子睡在外面。估計有段時間了，外面包的小被子都快濕透了?！?

邊說邊把孩子抱出來放到趙芳被子里。趙芳也是好奇，湊過來一看，順手摸了摸，“喲，這衣服也有點潤呢?！?

陳二柱忙把孩子的衣服也給脫了，找了件趙芳的棉衣把孩子裹起來。

一換衣服，也看到了，是個女孩。

“這咋回事？哪來的孩子?。俊睕]等陳二柱說話，趙芳自己就明白了，“這是扔孩子呢。”

陳二柱一愣，這幾年雖說日子過得不富裕，可東西還是有得吃的?？刹槐热曜匀粸暮Φ臅r候好得多嘛，“怎么還有扔孩子的??？”他是盼都盼不來啊。

“怕是哪家女孩生得多了，見又是個賠錢貨，不想養活?！?

陳二柱憨厚，卻也不笨，這孩子扔他家門口，肯定也是那對父母知道趙芳嫁過來七年，一個孩子也沒生，希望他們養能活這孩子。

他心里確實也想留下這個孩子，可又不知道趙芳怎么想的。這幾年夫妻倆求神拜佛的盼著能懷上，可結婚都七年了什么動靜都沒有。婆媳倆沒少為孩子的問題吵架，他夾在中間，里外不是人。

一旦提到孩子，那就是火yao桶，一點就炸。折騰這么久，他是不報什么希望了，原想著沒孩子兩人一樣過，反正母親跟著姐姐在鎮上住，一年也難見幾次面，以后小心點不讓她受氣就是了。如今人家不要孩子，不是正好抱回來，當自家的養嗎？

兩人都想到了這個問題，卻都不愿說破，沉默了起來。

薛子玥不知道這些，她是真的餓極了，很不給面子的哭了出來，打破了屋里的沉寂，成功的將二人的注意轉移到自己身上。

倆人都沒帶過孩子，見又哭起來，不免一陣手忙腳亂。

薛子玥很想說自己是要吃東西，只是一急很無奈的又是哭了，這身體還真不好控制。

“估計是餓了，得弄點東西給她吃?！壁w芳撩開被子坐起身，摸了摸孩子身上的棉衣，沒被尿濕。

“那，那吃點什么好？也沒奶給她喝啊?！标惗绷似饋?，心中還帶著點初為人父的欣喜。

趙芳見他那手腳都不知道怎么放的樣子，一陣好笑，“我大嫂不是前個月又生了小二嗎？我抱孩子先到她那吃幾口。”

陳二柱忙把椅子上的衣服遞給她穿，歡喜搓了搓手：“那感情好那感情好?！?

見他高興的樣子，趙芳鼻子一酸眼淚差點落下來，攔下了要同去的陳二柱，抱著孩子自己朝趙家去了。

“路上滑，自己小心??！”趙芳執意要自己去，陳二柱也沒堅持，跑到后院搬了些煤進屋，把炕燒旺了。

趙芳娘家不遠，二十分鐘就到了，她帶著孩子一進門，就見她大哥正在院子里鏟雪，幾個孩子在一邊堆雪人。

“你抱的誰家的孩子？”趙貴鏟到一半，見妹子抱個孩子，放下鏟子走到趙芳跟前看了看，幾個孩子也圍了過來看熱鬧。

“我家門口撿的。我大嫂呢？求她件事?！?

趙貴一愣，指了指，“在屋里，小二剛才哭得兇，剛把孩子哄睡了。”

趙芳朝他們夫妻那間過去，趙貴想了想跟在后面。

打開門，一陣熱氣撲面而來，見她嫂子姚鳳斜靠在炕上，趙芳脫了鞋坐到炕上，把早上的事跟趙貴夫妻倆說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不過吃幾口奶，姚鳳把孩子抱過來，掀開衣服把**放到孩子嘴邊，那孩子砸吧砸吧嘴就吃了起來。

薛子玥快餓得前胸貼后背了，哪里管吃的什么，聞到奶香張嘴就吸起來，有得吃就不錯了。

“你們兩口子怎么想的？”趙貴挨著炕沿坐下，在衣服口袋里掏出旱煙，拿火點了，抽了一口。

“二柱稀罕著呢，想留下來養?！?

一時間沒人說話，屋外孩子們嬉笑的聲音傳進屋里，顯得空蕩蕩的。趙貴嘆了口氣，“實話跟你說，媽前幾天還跟我商量，想把小二抱給你?！?

趙芳吃了一驚，她媽沒跟她提過這事，瞪大眼睛看著趙貴。趙貴他媽是趙老爹第一個老婆，生趙貴的時候難產死了，后來趙老爹娶了趙芳她媽進門，又生了趙芳和趙亮姐弟。趙亮前年進了鋼鐵廠當工人，年紀不大，朋友都還沒處，趙芳她媽便把主意打到了趙貴頭上。

趙芳她媽跟趙貴說了以后，姚鳳心里生氣，卻又不敢說婆婆，哪怕她不是趙貴親媽，趙貴卻是將她當親媽待的。她心里十萬分不愿意把自己生的兒子抱給趙芳養。不是小氣，畢竟親生骨肉，又不是養不起，誰能舍得。

趙芳有些無法面對哥哥嫂嫂，她要是有孩子，誰要敢來搶，她能把人腿打折了，只是這是她媽提的主意，又不好埋怨她媽。剛要開口，便聽到趙貴說，“哥看著你長大的，還能不知道你想什么，你是想要自己的娃，不想抱別人家的。不埋你說，就是你真想要，你哥和嫂子也確實舍不得這孩子，為這事，這幾天沒少吵。正想把你叫來商量，你自己就來了?！?

趙貴知道他這個妹子從小好強，人長得好，做事又麻利，做什么都想超人一頭。她是個什么都好的，卻在孩子上摔了大跟頭。說到底，哪怕他再不愿意，妹子需要，這孩子也還是要抱給她的。只是如今有了轉機，那是再好不過。

兄妹倆這邊說著話，薛子玥那邊耳朵豎得尖尖的，這是生命攸關的事，還不得仔細聽。

“說說吧，你怎么想的，也給你哥交個底?！?

“媽跟我提過，從別人家抱孩子來養，只是我沒答應，總想自己生?！壁w芳看了看正在奶孩子的姚鳳，“哥，我真不知道媽打的小二的主意?！?

趙貴抖了抖煙袋，“那現在還是不愿意？哥是說這個女娃?！?

趙芳有些不甘心，卻也知道母親哥哥是為她好，咬了咬牙，“養吧。反正我也生不出來?！?

“你別賭氣，哥跟你說道說道。雖說不是親生的，只是她又不知道，你把她養大，她還不是只認你是媽。紙包不住火，你這沒懷孕突然有了個孩子，這村里的人可都看著的。所以最好的是她是被扔掉的，哪怕日后知道你不是她親媽，你不是救了她命嘛，她親爹媽可是沒想要她，養恩不比生恩大？”

說話間，四五個小鬼頭串進了屋子，“媽，啥時候吃飯？”一個四五歲的男孩撲過到炕前，脫了鞋就要往上爬，“姑姑生的娃嗎？媽，抱給我看看?！?

姚鳳見孩子吃得差不多了，怕倒奶，豎著抱起來拍了拍孩子后背?；杌栌难ψ荧h就被放進溫暖的被窩里，不知不覺的就睡了過去。

拍開兒子伸過來的手，姚鳳瞪了兒子一眼，“你那手凍得跟冰似的，多穿點衣服。”拉著兒子，把幾個小鬼帶去廚房，蒸籠里的熱饅頭一人給了一個，又給趙康加了衣服，打發他們外頭玩去，“小心衣服弄濕了，回頭你爸揍你?！?

姚鳳回屋正聽到趙貴在問孩子父母有沒有留下什么東西，身上有沒有什么胎記。

趙芳搖了搖頭，“就是身上穿的幾件棉衣和小被子，其他什么也沒有，身上也沒什么胎記?！?

趙貴笑了起來，“那感情好，還真是丟得干凈。你回去就把該扔的扔，該燒的燒了，日后孩子長大，她那父母想認也認不回去。這樣，這幾天孩子先放哥這，你回去好好想想，和二柱商量商量，看這事怎么辦好?！?

姚鳳聽到趙芳似乎愿意了，心里樂得跟什么似的，忙跟她說了些帶孩子該注意的事。趙芳想給孩子喂牛奶，姚鳳忙勸她打住，“那牛奶吃了上火，瞧那樣子，孩子怕是才出生沒幾天。這么小的娃一直吃那東西容易燒?！敝灰思也槐⒆恿耍P自然也是投桃報李，主動解決趙芳的后顧之憂，“這樣吧，你白天把孩子抱過來，和小二一塊吃。我這次奶水多，擠掉浪費了，晚上再抱回去，餓了吃點牛奶，你看如何？”趙芳沒有帶過孩子，姚鳳是有經驗的人，自然都聽她的。

趙貴又留她吃了午飯，趙芳自個回去和陳二柱商量了，夫妻倆都松了一口氣。

陳二柱在家心里是七上八下的，就怕趙芳帶著孩子出去，一個人回來，把孩子送人或是扔了。這時見趙芳見一個人回來，心里咯噔一聲，趙芳見他臉色不大好看，忙說孩子留在大哥家了，大哥大嫂說如何如何云云。

陳二柱憨厚，可有些事若是決定了，幾頭牛也拉不回來，所以家里小事一般趙芳做主，大事都是陳二柱做主，只是家里大事并不多，孩子，卻是其中之一。如今薛子玥的到來，成了壓倒趙芳的最后一根稻草，又經過大哥一番開導，趙芳也想通了。此時見丈夫歡喜的樣子，雖是心里還有些不是滋味，也好了許多，仔細思量了幾天，開誠布公的把自己想的和姚鳳的建議說了出來，趙芳就問陳二柱的意思。

“聽你的，都聽你的，嘿嘿?！标惗o繃的心弦一松，自然是一百二十分的愿意，她說什么就是什么。

“那你去生產隊的陳隊長說說，咱們這幾個月跟他們要些牛奶，就是不知道他答應不答應?！鄙a隊的陳明跟陳二柱是表親，雖說是一表三千里的親，可好歹是一個姓，趙芳估量著應該不會有什么大問題。

果然，陳二柱笑了兩聲，“那東西腥味重，沒幾個愛的。要這個，他指定肯給?！闭f完抬腳就要跑陳明家去，趙芳好說歹說讓他拿上饅頭路上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