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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06心眼子

崔銘阿爹,寧武將軍,名崔護,乃是昔日鎮守北疆的“仲家軍”旗下,最初是西北邊境的守護神種世衡手下校尉。

云生欲進門,卻被崔將軍身邊派來的小廝攔在門外。那小廝一身粗布藍衣,身材挺拔,虎口處有細繭,想來也是行伍出身。

“小的叫林樺,我家阿郎說了,余小郎君是府上的貴客,特在偏廳設了茶水款待。”他側身替余睟引路,禮儀做足了,笑容也舒心,叫人挑不出半點錯處來。

云生沒好氣道:“這便是將軍府的待客之道了罷。”

“小郎君是貴客,我等自然得做足禮數。”那小廝言笑晏晏,也不知是真厚道還是假直率,“郎君稍坐,將軍現下有要務,且請郎君等上一等。”

偏廳茶水充足,滋味與尋常茶水并無不同,余睟等了一個多時辰,這茶已然是喝了兩盞了,茶點是墊肚的綠豆糕,吃在嘴里干澀又噎人,卻也不好再叫續茶。

一杯為品,二杯為飲,若是一壺茶湯下肚余睟還看不出來這是要晾著人的意思,那他平素走街串巷吃茶打馬的本事算是白學了。

“郎君,可是要添茶?”侍從用小勺把茶末分到幾個碗里,沖入滾水,攪動,讓茶末跟滾水充分混合。一應動作下來碗中湯花持久,茶湯鮮亮。

“不必。”余睟坐姿端正,紋絲不動,“伯父既有事,我不妨再等等。”少年故作愁容,虛弱的咳嗽聲聲不絕:“縱使身心交病,今日我也合該向將軍賠罪的。”

余睟借著寬大的袖袍遮掩,將手縮進衣服里摸索著一早便藏著的東西。又信手解下額間的抹額,勾在指間,露出青紫的傷痕。

不過片刻,略消瘦的脊背上縱橫的鞭傷便像是裂開來,透過輕薄的絲織面料沁出些許暗紅色的痕跡。

“你上前來。”余睟喚了聲屏風后的林樺,側身招手,虛弱的倚靠在椅子上,氣若游絲的模樣仿佛下一秒便要駕鶴歸西。

“郎君可要府上郎中來看看?”好巧不巧,林樺扭頭便恰好見那蔓延開來的暗紅色。

“當真無妨,我若離了這地,恰好同崔伯父錯開,總是失禮……”余睟暗悄悄咬牙加重了“無妨”兩個字的重音,面上卻一副“病重,病入膏肓,藥石無靈”的模樣。

“也罷,伯父怨我不愿見我,我總要拿出些誠意……”余睟耷拉著眼尾,作西子捧心狀,又好巧不巧的咳嗽兩聲。

“原是我的過錯……”

這話不知是同身邊煮茶的侍從說的,還是同屏風后那個守著他的小廝林樺說的。

偏偏,林樺是個五大三粗的實心眼,看不出來這戲如今已然開場,也看不透他拙劣的演技,只看出這小郎君身無二兩肉,又失血過多,萬一死在府里,那可就是大大的不妥了。

若是牧野在,以他的火眼金睛,雙目鑒寶的本事,必然是要似笑非笑,穩坐高臺,再若無其事地品一口上好的碧螺春。

總之那林樺拔腿就急匆匆出門了,生怕走慢了,這好好的余家小郎君便死在偏廳里。這頭余睟自然收了神通,嘴角微微上揚,雙目明亮,得意地把玩手上拿著的抹額。

以退為進,他今日還非要見崔將軍不可。

唱完崔將軍的欲擒故縱,用兵之道,攻心為上,接下來他這初苦肉計的大戲方才鬧場呢。

余睟擺了擺手,示意侍茶退下了。

“主人不樂~客嘆息,后生空送~魚腸劍。莫莫莫,一誤再誤,悔之不及。耿耿于懷~意不平,負荊換得~逐客令。錯錯錯,一腔悔意,幾番周折。”少年窩在藤椅上,翹著二郎腿,搖頭晃腦,調子唱的慘不忍聽,依稀聽得出是學了南風館妓伶陳平安的唱的那出《游園驚夢》,曲調傷感聲聲斷腸的唱腔,只不過這唱法在他嘴里不倫不類,倒是有些滑稽的像時下流行的雜劇里負責引人發笑的副凈表演。

歌聲遠揚,崔府平日是極其有規矩的,下人從不敢高聲語,就算是遇上玩耍的賓客都是要委婉提點的。

云生低垂著頭,裝作聽不見。

但院子里凡長了耳朵的丫鬟婆子小廝侍從都該聽得清,卻無一人敢攔,開玩笑,這余家小郎君可是連崔郎君都敢按在地上打的犟種苗子,誰敢勸他?

眾人眼神流轉,果真紈绔子弟,果真名不虛傳!

寧武將軍書房內,兩人對弈。

一人執黑,身軀凜凜,威風堂堂,須長四尺,甚有威重。

一人執白,指節修長白皙,眉眼深邃,風流俊雅,朱衣朱裳,腰間掛著纏枝花卉的香囊,肅肅如松下風,高而徐引。

方寸棋盤之間,黑白廝殺,表面上看著像是峰回路轉,一招險棋,絕境翻盤,反敗為勝。實際上細細思量便可知是白旗步步忍讓,落子于陷阱,最后方才步步為營,局面看似艱難險阻,實則成竹在胸,深思熟慮,牢牢把控局面,不叫執黑之人輕易堪破。

最終執黑年長的將軍投子,將兩顆棋子放在棋盤右下角以示意認輸。

執白棋的年輕人方才拱手道:“崔將軍與小輩對弈,余欣而學之,幸受教也。”

“云璿賢侄,棋藝漸長,與我只在伯仲之間。”崔護將軍一手撫長須,欣喜道。作為京都有名的臭棋簍子,崔將軍已經很久沒找到這樣和他心意的“旗鼓相當”的對手了。

齊云璿:“……”你的伯仲我的伯仲好像不一樣。

“賢侄今日若得閑便在府中同我再殺幾局,我素日甚少遇到你這般有實力的后生。”崔護將軍大喜。

“伯父相邀,榮幸之至。”齊云璿順勢一句伯父,眉眼笑意漫開,誠懇又謙遜。

方才齊云璿初至之時,喚人家作“小齊大人”,幾番交談便改作“賢侄”了,這翻得了好處便改臉色的性格同收下魚腸劍的崔銘那是一脈相承,怨不得是父子倆。

林燁腿腳利落,健步如飛,正在崔護興頭上便急著進來遞話,“將軍,余小郎君他在偏廳,后背……血流不止……怕是……需您親自……”

下一秒棋盤上的黑子散落一地,崔護怒道:“怎么?他還想死在我崔家?”

“余闕這老匹夫,這把年紀也不怕丟臉,帶傷朝見,博取同情的老潑皮,在我崔家門口打個轉便想要以人言壓我,也不想想,老子在仲家軍打仗的時辰,他在哪個犄角旮旯作那狗肚子里擠出來的兩首酸詩。”

若說崔銘有何處不得他老子真傳,那其一是心眼,其二便是這罵架的本事了。

想到余闕,崔將軍也顧不得還有個齊云璿在一旁,怒極反笑道:“現如今送上門個小潑皮,我不過晾他幾個時辰,這小兔崽子跟我玩兒苦肉計,欺我幼子孱弱之時,怎想不到情勢,只怕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盡是雞鳴狗盜之輩!”

林樺雖也覺得這余家小郎君心眼子頗多了,倒也實在很難認同崔將軍所說崔銘孱弱一詞,客觀來說,崔郎君日前來城南巡防營同他們喝酒,一人一頓便吃了半只燒雞四碗米飯和半斤燒刀子,喝醉了力大如牛,縱使有他們攔著也一個人掀翻了店家的桌椅,賠了兩吊錢呢!

不過軍紀在前,將軍說的都是對的,如果將軍說的不對,那就是他聽錯了!

將軍心里,郎君身為獨子那可是心尖上的二兩肉!

林樺心想:總之,崔銘郎君他就是一個柔弱可欺……身體孱弱……弱不禁風的普通人,噗哈哈哈哈。(對不起這段掐掉,重來!)

“既如此,老夫好好會會你!”崔護轉頭掛上一副笑容,“賢侄稍坐,我先去瞧瞧。”

轉頭又吩咐林樺:“吩咐著側間給小齊大人送些吃食,必然要合口味。”

卻被齊云璿打斷婉拒一番,“我與將軍性情相投,堂弟與這余二也一般年紀,我便自告奮勇,與伯父同去,也好訓誡提點一番。”

齊家不淌朝堂渾水,崔將軍也不擔心齊云璿的立場,只心下微微有些感動,暗自覺得賢侄是覺得這小潑皮性情頑劣,怕沖撞他,方才有了訓誡的念頭。

“此等微末小事,賢侄萬勿動氣。”

思索片刻便欣然應允,“也好,那便同行罷。”

崔將軍同齊云璿一前一后而行,身后五步遠跟著林樺。

卻說偏廳將近,遠處便明明白白傳來由余睟親自創作出的這首打油詩。

當真……如怨如慕,如泣如訴,余音裊裊,勾魂索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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