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

我低頭一看，發現是一個梳著雙馬尾，粉雕玉琢，像極了幼年劉亦菲的小女孩。

她一只手抓著我的手腕，

一只手拉住孕婦的手，

一前一后的，小小的身子都側過來了。

她是在攙扶孕婦姐姐嗎？

我本來也想這么干來著。

咦？

這個小女孩是什么時候來的？

孕婦姐姐的孩子嗎？

懷著一個，抱著一個，還帶著一個，夠拼的呀。

看來是剛剛調皮跑邊上玩去了，肯定管不過來啊。

一個個念頭，咕嚕嚕地冒了出來，

我還在揣測，

就見小女孩看看孕婦姐姐，又看看我，

忽然把手一松，松開了孕婦姐姐的手，

整個人到我身邊，兩只手抓著我的手，仰著頭看著我。

眼睛大大的，水汪汪的……

我讀書的時候，老是看人寫什么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像會說話，

我自個兒照好幾次鏡子，我的眼睛也不小啊，哪里像會說話啊！！！

這時候，看著小女孩的眼睛，

我信了啊……

我分明在她的眼睛里面，讀出了哀求，讀出了親切……

真·會說話的大眼睛。

還沒等我讀出更多，手上多出了一股力，

小女孩雙手拖著我的手，就要把我往旁邊拖。

我沒讓拉動，問：“你是要去哪里，想讓我跟你一起去嗎？”

小女孩不吭聲，也不點頭。

我就當她默認，繼續道：“不行的，我得上這輛車，要去哪里你自己去吧。”

我不敢跟她走，

更不敢讓她也跟著上車。

話剛說完，我就在小女孩的眼中看到了黯然、失望，可是她還沒放棄，還在拖著我，

只是人小力弱，拖不動。

真的力氣好小，

很虛弱的樣子。

這么好看的小女孩，家里連飯都沒給吃飽嗎？

我像她這么大的時候，比她力氣大多了，

能拖著村里面狗的尾巴，從村子這頭，拖到那一頭去。

好吧，這也沒什么值得炫耀的。

我正想再跟小女孩說兩句，

“嘟”的一聲，801路夜班公交車的司機按了下喇叭，好像是在催促，

車身晃動了一下，似乎馬上就要開走了。

我下意識地抬頭看，

一下對上了好多好多雙眼睛。

公交車里，

建筑工人、學生、檢票阿姨、公交司機、孕婦姐姐，甚至還有孕婦姐姐懷里的娃，

全在盯著我看。

“咕嚕~”

我吞咽了口唾沫，

看著公交車敞開的門，就像是看到了一張大口，心里慌得不行。

“嘟~”

喇叭又響了一聲。

公交車里的人都扭過頭不看我了，

只有孕婦姐姐抱著娃，站在公交車門內，好奇地看著我，好像在奇怪我怎么還不上車。

“馬上，馬上。”

我顧不得那個奇怪的小女孩，

801路夜班公交，我無論如何不能錯過。

我有過那么幾秒鐘的猶疑，想過要不算了吧。

關鍵時刻，

我腦子里浮現出來的是玄冽“刮目相看”般的神情。

他認為我的做法是對的！

我堅定了想法，踏上了公交車的臺階，手腕上一松，

我在上車一瞬間，扭頭去看。

我本以為小女孩是放棄了想拉我一起去某個地方，

結果一扭頭卻看到她跟著我上來了。

我都來不及擔心她，

在又響起的第三聲喇叭催促聲中，踏上了最后一級臺階

——登上了801路夜班公交。

……

“寶寶不怕，媽媽在呢。”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你看，車，大車，大車車。”

我單手摟緊已經快滿周歲，足足有18斤6的孩子，空出另外一只手掏出兩塊錢來交車費。

不知道是公交車里悶悶的空氣，

還是陌生的環境，

讓小崽子不舒服了，

她一直哼哼唧唧地在我懷里扭來扭去的。

“是媽媽，是媽媽呢。”

我柔聲安慰著，一抬頭，卻發現上車時候還落在后面的小女孩，跟泥鰍似地鉆到了車子最后頭。

她找了個位置坐下，還拿小手拍了拍旁邊的位置，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我。

我又讀出來了：姐姐快來坐，我幫你占好位置了。

我沖她點頭笑笑，抱著孩子，側著身，從兩列座椅中間的道穿過，走向小女孩旁邊的座位。

十年前，

這輛公交車的車票就是兩塊，現在還是兩塊。

不過倒也不奇怪，

現在大城市的公交都一塊錢的多的是，比這還便宜。

我在過道走向車后排的時候，

三個建筑工人停下一直打量初中女生的目光，扭頭看我；

合計共有五人的初中女生，停下嘰嘰喳喳討伐建筑工人的嘴，扭頭看我；

孕婦姐姐不再撫摸肚子，扭頭看我……

他們，在看什么啊！

有什么不對嗎？

沒見過這么年輕漂亮的媽媽嗎？！！！

好討厭，

這年頭，帶娃出門就要被歧視嗎？

“咕嚕~咕嚕……”

我連著吞咽著唾沫，還是覺得口干舌燥，

走到最后排，

在小女孩提前占好的位置坐了下來。

其實，在前面一點還有空位置，畢竟才幾個人，想把公交車的位置坐滿還是有難度的。

只是……

他們的目光也太詭異了，看得我渾身發毛，

本能地想要離他們遠點。

坐下后，我才松了口氣，向前一看。

“咦？”

我看到檢票阿姨，公交司機齊齊扭頭回去，目視前方。

剛才……

……他們不會也在看我吧？

我下意識地低頭想看看自己身上是不是有什么不對，

一低頭對上的是小崽子點漆般的小眼睛。

還怪好看的，

像我！

母愛開始泛濫的時候，

801路夜半公交吭哧吭哧地啟動了，晃得有點厲害，我連忙柔聲安慰小嘴一癟，又要哭了的孩子。

這時，

隔壁小女孩湊過頭來，明顯自在了許多的樣子，好奇地問：

“姐姐，這是你的孩子嗎？”

咦，她會說話啊？

我吃了一驚，但熊孩子嘛，干出什么來也都能理解，驕傲地點頭：

“是啊。”

“弟弟還是妹妹吖？”

“是妹妹呢。”

我輕輕晃晃寶寶：“叫姐姐。”

寶寶呆呆地看著小女孩，過了一秒鐘，弱弱地開口：“妹！”

我：“是姐，姐。”

寶寶：“鍋……”

我：“不是哥，也不是姐，是妹。”

寶寶開心地笑：“妹~”

“啪~”

我以手撫額，“寶貝，我都被你繞暈了。”

服了，被干服了，愛叫啥叫啥吧。

小女孩咯咯地笑，又問：“她叫什么名字呀？”

“她叫……”

我奇怪地一卡殼，也就0.5秒吧，隨即脫口而出：“小玄玄，對，她叫小玄玄。”

這倒霉名字，

也不知道是誰取的，

怎么一叫，我就好像看到了滿臉的嫌棄。

哦，我自己取的啊，那沒事了。

我看著逗弄著寶寶的小女孩，笑問：“是不是不好聽吖？”

小女孩隨口應著：“是啊。”

“嗯？”

我臉頓時一垮。

我能說，你能說嗎？

這可是我的崽！